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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梦缥缈之章 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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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琴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就着微明的阳光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感受别样的北国清晨,昨夜与易臻斗气的事情,丝毫未曾停留在她记忆层里。
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她对着正在准备早点的文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招呼道:“早晨,‘文天祥’!”
文祥抬眼看了看瑶琴脸上的笑意,暗自佩服她的记忆力“如此之好”,他一面关了炉火,将煮好的热粥端至饭桌上,一面点头对瑶琴道了早。
桌上深紫色粗陶碟上整齐放着切成整齐小段的油条,瑶琴乐滋滋地说道:“真好,还是喜欢这样的早点。”
“这边自然是比不上南方的早茶丰富。”文祥笑了笑,将一色碗筷用具摆上饭桌,又凑到瑶琴身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四哥正在气头上,你顺着他点儿,他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皱眉看着文祥脸上不带半点玩笑的样子,她思索半天才回想起昨夜二人斗气的事情。小声咕哝了一句:不会吧,如果他叫我跳楼,我是不是也要照做不误?!瑶琴垮下脸,哀求道:“小祥,大叔很凶的哦,你能不能不要出门?至少也当个和事老,化解了我的危机再出去嘛。”
文祥含笑问道:“四哥脾气是大些。你怕他?”
“怕他?”瑶琴呵呵一笑,放不下面子吹嘘道,“我才不怕他呢,大叔就一纸老虎。”
文祥哈哈笑了起来,朝瑶琴身后努努嘴,道:“我出去了,你跟‘纸老虎’一块儿用早点吧。”
瑶琴惊恐地回头看向冷着脸走出来的易臻,心里大叫不妙,正想阻止文祥的离开,却见他已经带门出去,哪里还有踪影?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瑶琴立即识时务的对易臻甜腻腻的笑着献媚,“大叔早晨,我给你盛粥。”
也不管易臻是否乐意,瑶琴拿起粗陶碗,小心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嘴上热情介绍道:“再加上油条,就是绝配了,呵呵呵……”
易臻面色冷淡地接过碗,也不搭理她的卖力说话。究竟在生气什么?是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自己,还是曾经做过的,伤害知己的举动?分不清,只是解不开的烦闷。
瑶琴吃了冷板凳,脸上一阵尴尬,她嘟囔着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埋头吃了起来。
二人沉默着用过早点,瑶琴略为收拾了碗筷,便见易臻拿起书坐到客厅沙发上自顾阅读,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不想跟人说话的他,自己也不用费心讨好了。
回到房间,在靠窗位置坐下,随手捡了一本书,注意始终不在书本上,白纸黑字不一会就变成眼前模糊的一片,瑶琴无奈放下书册,双眼出神地望向窗外。
百无聊赖之中,突然想起两日未与莜思联系,少不得发短信约了她明日一聚。约好莜思,看着再无事可做,瑶琴开了房门小心观察起客厅的情形。
巡视一周,仍只他一人,瑶琴心里哀叹‘文天祥’怎么还不回来救场,害得她过街老鼠一样,躲在房间里不敢露脸,更不用说出门玩耍了。
他已放下手中书本,斜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小心谨慎的经过易臻面前,瑶琴停下脚步,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没有半点反应,瑶琴掩嘴止住自己得意的笑,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猫着步子缓缓往门边移动,身后传来他冰冷的声音,“要去哪儿?”
惊恐地站直了身,回头对上他的眼,看着他一脸的淡漠,没由来的一阵恼怒,瑶琴责怪道:“你没睡着怎么不出声?!”
易臻抚了抚衣上的褶皱,开口说道:“看你如何行事。”努力维持脸上的淡然,易臻心里却笑了起来,真不知晓应该怎么说她这个性子。
“大叔你也忒记仇了,”瑶琴见偷溜无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嘴上说道,“幸好我昨晚还没说你偶像雍正薄情寡幸,逼死皇妃、皇子呢!”
易臻倏地起身,表情阴冷地拉起瑶琴就往外走。“你要干什么?”瑶琴惊慌地看向他脸上的怒意,不复有刚才的自得神情。
对上他冰冷的眼,想起文祥临走前说的话,瑶琴不敢多作拒绝,只好跟上他的脚步,嘴上小声地说道:“你拉我出去,至少也要等我穿上外衣吧,不然真要冷死人了。”
易臻返身将外衣、围巾丢到瑶琴手中,拉她下楼拦了一辆的士,对着司机吐出“圆明园”三个字后一味沉默,既不解释仓促前往的目的,也开口斥责瑶琴的胡乱说话。
窗外景物飞速倒退,不知过了多久,车辆到达目的地停稳后,易臻率先打开车门,面色冷淡地在旁等待瑶琴下车。
心里突然涌现一阵恐惧,瑶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她紧抓围巾上的流苏,喃喃问道:“能不能不去?”
许是气愤的缘故,易臻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压抑着脾气,不容置疑地命令:“下车。”
瑶琴无法,勉强移步下车,易臻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前、后湖方向走去。
踏上仅存的石头地基,梦幻般的雾霭缓慢从不知名的地表升腾出来,四周霎时笼罩在晨雾的包围里,虚幻得不像这个世界的景致。
挣脱易臻紧握的手,瑶琴神色麻木的往石基上走去。“小心,那边是积水!”易臻心里焦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下雪了……”瑶琴对周围的一切视若罔闻,她喃喃自语,抬起手做出接纳飘雪的样子,过往的记忆从未飘散,此刻愈加清晰却毫无预兆的向她袭来。
“瑶琴,怎么了?并没有下雪啊。”易臻慌乱了神情,眼前的她,陷入完全不能控制出现的前世记忆的混乱当中,听不见他的说话。
“好冷、好冷……”瑶琴全身颤抖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停说道。
易臻脱下外衣,紧紧裹住瑶琴瘦弱的身子,轻声问:“还冷么?”
瑶琴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抓着易臻的衣袖,恍惚看见一个身着洋红色外衣的身影从面前飘过,穿透二人一直前行。她惊恐地睁大眼,他为什么没有看见,为什么没有看见那个身影透露出来的绝望之情?!几欲出声,嗓子哑了似的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缥缈的身影缓步前行,褪下脚上的鞋子,再向前一步,又褪去身上的红裳。雪花漫天,那个弱小的身影渐渐消融在冰雪的寒冷苍白中……
“下雪天,为什么只穿着单衣在雪地里行走?”她迷离神情,自言自语说道。
“瑶琴!”易臻担忧的话语遥远而模糊,瑶琴只看见他眼中的焦急,却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眼睛渐渐失了焦距,耳中的杂音越来越大,淹没了现世的任何声响。
“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离开……”是谁在跟她说话?!这样冰冷的声音,为什么叫她离开?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还是,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不可原谅?!
易臻开始后悔将她带来园子强迫她回忆,他惊慌失措地抚着瑶琴的脸,不断呼唤:“瑶琴!回答我!瑶琴!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瑶琴疯狂地拼命摇着头,泪已满面,“宜哥哥!我不要听这些!好可怕!好可怕!宜哥哥救我……”
瑶琴挣脱易臻的怀抱,蹲了下来,双手紧捂着耳朵以阻止杂音的传入。
“馨……”易臻眼见瑶琴几欲崩溃的样子,心紧紧纠结在一起,为什么她的回忆会这样痛苦?
克制住内心的难受,易臻俯身紧拥住瑶琴,柔声劝慰道:“已经过去了,瑶琴,不要再哭了……”
“宜哥哥说,不要听、不要听……”瑶琴将脸埋入易臻怀中,哭泣着说道。
原来是那个人阻止瑶琴的记忆,易臻收紧拥着瑶琴的手,看来他二人有必要见上一面了……究竟出于何心,那个人要阻止瑶琴想起他的存在?难道那个人心里仍是对他的刻骨仇恨?
好容易带着瑶琴回到家,推门见到文祥停下拨打电话的动作,他吃惊的看向易臻怀里挂着泪珠的瑶琴。易臻使了个眼色,止住他担心的询问。
将瑶琴领到沙发坐下,易臻俯身问道:“先吃点东西,好么?”
瑶琴麻木地摇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怎么又哭了?”易臻一阵难过,心急的伸手拭去她的泪。
“好多声音,好多声音……我不要听……”瑶琴捂住脑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情又激动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易臻搂过瑶琴,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要再想,一切都过去了……”
在他怀里哭累了的瑶琴,渐渐沉睡过去,易臻叹息着抚开她泪水沾湿的额发,难道昔日的回忆,于她来说,只有痛苦么?
抱着瑶琴进了卧房,心疼她哭红的双眼,易臻俯下身,轻轻吻去她眼角挂着的泪。
“四哥,怎么回事?”看着从房里出来的易臻脸上满是疲惫,文祥心急问道,“我回来不见你们,正要打电话……”
缓缓坐下了来,拿出火机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吐出一片云雾,易臻缓缓回答道:“我带她去了园子。”
“虽然不清楚,但我总觉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害怕的事情,让她不愿回忆……”易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继续说道,“但我想应该是亮工一直在她身边阻止她想起。”
“亮工?!”文祥吃了一惊,“四哥见过他?他一直在瑶琴身边?!”
“没见过,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口中那个‘宜哥哥’了。”易臻叹了口气,他与那个人的结应该怎么解?就算没有她的存在,他亦不想再与那个人交恶,毕竟是曾经视若知己的朋友啊……
“四哥打算见亮工么?”文祥低头沉思片刻后问道,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易臻点点头,回答道:“自然要见的。过两天就把她送回南边吧,不然亮工真的要杀我泄恨了。”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冲动秉性,文祥笑着摇头说道:“也是,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我们把瑶琴送回去后再慢慢跟他谈。”
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瑶琴的声音,易臻飞快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来到瑶琴身边。“哥哥……哥哥……不要杀我哥哥……”瑶琴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易臻将瑶琴拥入怀中,轻抚她睡不安稳的面容,喃喃说道:“馨,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忘记我,求你想起我,求你想起曾经的誓言,你说过不会再让我孤独,你说会最先找到我……”
“我们的约定,我做到了,你知道么?你说与我同葬,你说不伤害你的家人,你说要我找到你,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你看不见?”
泪,滴在她无邪的脸上,为何她在梦中只记忆她的哥哥,难道是我负她至深,难道是她恨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