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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悄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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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闹闹过了几天,邵轲终于同意陈酒喝酒了,陈酒高兴得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就一个劲地说:“小轲你真好,跟我酿的酒一样好。”
邵轲无语,不理他,把一坛雪腴塞到他怀里,把他推上马车,最后自己再进去,启程。
陈酒这才反应过来问要去哪里。邵轲说他要视察涧响楼各处分堂,暂时要奔波一阵子。
陈酒又问:“过年之前能办完这些事吗?”
邵轲漫不经心地说:“也许吧,说不准。”
然后陈酒一阵沉默。他的沉默让邵轲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办吗?”其实邵轲自己都觉得这么问太多余,因为陈酒看上去就不像事务缠身的人,他的事无非就是酿酒喝酒。
陈酒朝他笑笑:“没事没事,你忙你的。”然后低下头想事情。
邵轲看看他觉得很烦躁,忽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问出了口:“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完他自己就一愣,陈酒想什么关他什么事?
陈酒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竟忘了回答。两个人就这么互瞪了好一会,最后陈酒有点不好意思了,眨眨眼别过头去盯着车窗外,邵轲也觉得尴尬,心里纷乱,于是闭上眼睛调息。
一室沉默。之前讨论的事情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车厢并不狭小,通风也很好,可是陈酒就是觉得热,尤其是脸。
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客栈名叫“销金”,光看这名就知道这间店肯定不便宜,陈酒扯扯邵轲的袖子:“不用住这么好的吧,我们就住一晚上,你虽然有钱,也没必要浪费不是。”
邵轲没理他,径直走进去,陈酒只好跟进去,然后他就明白邵轲为什么不理他了。
老板见了邵轲出示的玉玦,一脸惶恐,立刻把他们引到后院雅间。
老板跪地行礼:“楼主。”
邵轲摆摆手:“嗯。”
老板退下。陈酒呆掉。
邵轲指着旁边一间屋子:“你住那里。”
陈酒的头机械地点了点,想自己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跟邵轲说:“小轲啊,你真拽!”
邵轲勾勾嘴角,蔑然一笑。
陈酒被轰个正着。他不甘心啊,同样的笑法,他笑起来就是痞样,人家邵轲笑得就是霸气啊~怨念~
带着怨念进房间,然后又被轰着了。房间大的不像话,比他家酒坊还大;雕花红木大床,四个人睡都不嫌挤;天然玉石屏风,陈酒鉴定此玉为和田;屏风后是个大浴桶,木纹清晰流畅,隐有檀香,陈酒探了探桶中的水,又嗅了嗅,凭着酿酒师对水的敏感,发现竟是山里的温泉。
额滴神啊,不愧为“销金”啊。
这时门外一声脆唤,如黄莺出谷:“陈公子,您要沐浴吗?”
“要的。”陈酒下意识回答。
然后门开了,这下陈酒直接被轰到生活不能自理。
进来四位各有风致的美女,美艳娇柔,款款而来,拿着布巾,皂荚,花瓣,舀勺等物。
陈酒脑子一时短路,完全不知所措。
一位美女来到他身边欲帮他脱衣,陈酒才从震惊中清醒,连忙摆手:“各位姑娘,不用了不用了,在下自己来就好,你们不用管我,下去休息吧。”
几位美女听后掩嘴直笑,笑得陈酒脸上一片绯红。其中一个欠身答道:“即使如此,我们就退下了,陈公子若有吩咐,唤一声即可。”
“哦,知道了。”
接着那女子又说:“等一下,公子可要指名?”
“指什么名?”陈酒大脑处于堵塞状态。
“没有指名的话就请公子在这个托盘里翻一张牌吧。”
陈酒这才看见一名女子手捧托盘,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两排木牌。他一心想摆脱这种窘迫的境地,于是连忙翻了个牌,一看是“梅香”二字。
之后美女们带笑出去了,陈酒发现自己都冒汗了。他不是没碰过女人,他爹当年就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带他上妓院,不过那是“长见识”,他本身对“欲望”不是太渴求,所以面对如此艳福他还是觉得消受不起。
他不喜欢花瓣的味道,要他选的话他宁愿倒点酒在木桶里,既可舒筋活络,又能解解酒馋,可惜现在没有这条件,于是他只把自己好好洗了个干净就罢了。
洗去风尘,陈酒舒服得直想睡觉,谁知刚爬上床就听到有人敲门,懊恼地问:“谁呀,什么事?”
“梅香。”声音冷然,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陈酒皱眉,梅香?那不是他刚刚翻的牌吗?怎么是个人?
……
陈酒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理解所谓“指名”和“翻牌”的意思了,说好听点是“侍寝”,说难听点就是“招妓”,老顾客一般会指名,而新顾客就可以“翻牌”挑选。
这里真是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啊。算了,也不能让人家姑娘吹冷风啊,让她进来再跟她说一下就打发她走吧。于是陈酒让梅香进来,他自己走到桌边坐下。
陈酒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应该不会再有被轰的震撼了,结果他错了,他又一次被轰得外焦里嫩。因为眼前的梅香,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面如冠玉,眉眼经过胭脂水粉的修饰带了些媚色,一身水蓝色轻薄纱衣,里衣都没穿,隐隐可见瘦弱的身躯还有胸前红色的茱萸。
陈酒盯着他看,始终没动弹。梅香白着一张脸,也不知是羞的是气的,浑身颤抖。突然梅香像是下定了决心,扑到陈酒身上就开始脱他衣服。陈酒本身就只在里衣外面松松罩了件外套,这一下外套落地,里衣也被扯开,他猛地惊醒,推开男孩。
梅香瘦弱,被他推跌在地上。他抬眼直视陈酒,眼里是悲愤,是羞耻,还有……绝望。
这个孩子,好让人心疼。
而且,他让陈酒感到莫名的熟悉,好像曾经也见过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只是那孩子更温润,更从容。
陈酒拉好自己的衣服,捡起外套,走到男孩跟前蹲下,他说:“你多大了?”
男孩死死咬着嘴唇,依旧在颤抖,白皙水嫩的皮肤很容让人产生摧残他的想法。
陈酒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男孩的身上,然后他坐在男孩的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男孩平静下来。
良久,男孩终于不再颤抖,陈酒笑着说:“地上又硬又凉,来,有凳子干嘛不坐?”
男孩作势要起来,结果腿一软,又跌坐下去。陈酒立刻伸手接着他,男孩顿时一僵。
陈酒这时才发现,这孩子真是太瘦了,根本不盈一握。他知道男孩抵触这样的碰触,于是很快放开他,让他坐在凳子上。陈酒坐在男孩对面。
烛光映照在男孩较姣好的面容上,他很清秀,现在的脸趋于中性,再过几年定能长成个俊美的男子。
陈酒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你多大了?”
男孩说:“十二。”
“才十二岁……”陈酒咋舌,“做这样的事,你是自愿的吗?”
男孩不说话,只笑了一下,同样是勾勾嘴角那种笑法,但却是浓浓的自嘲,甚至还有一丝仇恨。
陈酒了然:“看来不是自愿的。可以跟我说原因吗?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男孩还是不说话。这让陈酒仿佛看到了邵轲二号。
不过他跟邵轲呆久了,加上他本身的“抗寒体质”,现在就算被无视也可以自说自话。他接着说:“不想说不要紧,那我再问一句,你想离开这里吗?”
刚说完这一句男孩立刻有反应了,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陈酒。那真是一双漂亮眼睛,承载了满满的期待,水光里潋滟成一片希望。但是,转瞬间成了防备,那种拒绝一切的防备。
陈酒说:“我知道,没有人甘心过这样的生活,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会让你过得还不如现在,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也不屑给你其他的东西,我能给你的,最多就是‘自由’。”
男孩很认真地看着陈酒,半晌才说:“我想离开。”
陈酒笑了,他说:“好,我会让你离开。”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叫梅香?”
男孩点点头。
陈酒说:“好难听的名字,还这么女气。谁起的?”
“钱老板。”“销金”的老板。
“切,庸俗!你原来的名字呢?”
男孩一愣,随即摇头:“忘记了。”
陈酒知他定是不愿提起,便道:“那我给你重起个名字吧。”然后蹙眉深思,什么名字呢。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个梦,“悄然,陈悄然,好不好?”
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让人惦记,唤出来的话就连心都静了。
“悄然,悄然……”男孩念着这个名字,点点头,笑了,明艳艳。
灯烛摇曳,夜语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