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43、第二十五章 遗失之美好（中)

　　卡卡芬尼醒来时，世界一片清明。
　　澄净的空气里隐隐有着淡淡的花香气息。
　　她舒展了肢体，望见头顶上一朵巨大的缠着粉色蕾丝的床帐。
　　她寒了一寒，敢情做梦变成了芭比娃娃了。
　　然，门外有些微的争执声，立即打破了她正在做美梦的揣测。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看到自己包裹着层层纱布的手腕。右脸有小小的紧绷，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及一条可以想象出无比丑陋的凹凸……不由弯起嘴角：祖母说过，伤疤是必须接受的勋章。除非你死，化尘化埃。
　　赤着脚下地，她靠近声音的方向，听到了上官非固执的声音，阴霾了整夜的心情忽而豁然开阔。
　　“我不准。她不接受任何冥界法术的治疗，就这样。”
　　“你这是在谋杀她。”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
　　“你想过没有，她脸上会留下疤！”
　　还个男声有些熟悉，卡卡芬尼努力想了想，应该是冥界的医疗鬼司，追求了她几个月的彼得麦琪……遗憾的是，不过隔了十几天，她已经快要记不起他。她第一次惊觉外面世界的缺陷，纷呈繁复的人与事太多太多，若没有一个鲜明的标记，她将每天遗忘很多很多。
　　上官非沉默了会，依然固执：“卡卡芬尼不需要治疗，你请回吧。”
　　“上官非，你没有资格拒绝她应得的治疗！”
　　彼得麦琪愤怒地。
　　听到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卡卡芬尼知道他该是给气跑了。

　　上官非打开门，面色不悦地扫过她赤裸的双足。
　　“偷听很有乐趣吗？”
　　卡卡芬尼幽怨地：“我——”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
　　上官非大步走到床前，把她小心轻放下，道：“你失血过多，站久了会休克。”
　　他递了一面镜子给她。
　　卡卡芬尼望着镜中自己的脸，惊愕地不能言语。
　　不是因为右脸上的疤，而是她的眼睛。
　　原本漂亮的翡翠眼睛，变作了浑浊不清的暗红色。五官依然精致如昨，褐色的疤痕根本无法有损于这张绝艳的脸，然而，她迷惑地望着镜中的女人——这真是她吗？真是她吗？不不不，她何曾有过这样犀利的眼神，何曾有过这样锋芒毕露的神情？
　　上官非：“目前只有我和沙加，白夕黑羽，还有冥王知道这件事。”
　　卡卡芬尼黯然：“所以不让彼得麦琪接近我？”
　　而不是为了其他的原因么？
　　上官非：“你别多想。现在还有更头疼的事。紫烟不肯交出剩下的晶石，白夕为了晶石和青藤玉树，把黑羽给卖了。”早知道贸贸然走后会让白夕惹出这么一付烂摊子，上官非痛悔万分。沙加调笑道，什么？我没阻止她？我敢阻止她吗我！
　　卡卡芬尼木然地：“关我什么事？”
　　上官非无奈：“那你关心什么事。”
　　卡卡芬尼想了想，脸色一变，急道：“丁丁呢？”
　　上官非怔了怔，缓缓地，温和地笑：“睡在你隔壁的房间。A国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选举，我想，很快就会恢复原貌的。”
　　卡卡芬尼放松地躺倒，总算了结了一场心事。
　　上官非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安然入睡，他走到窗口，把厚重的窗帘径自拉下，盖住了窗外一片明媚阳光。

　　冥王的大殿上空前的肃穆。
　　紧张的情绪在心里翻腾，而每个人看上去都沉着镇定。
　　大长老雷尔站在长老团的一侧，紧抿着唇，目光犀利。
　　白夕悠哉地靠着殿内的水晶柱，手里握着青藤玉树，而青藤玉树温和的光将她红润的脸衬得格外有精神。
　　冥王卡洛心情很不好，且十分显白地表露出来。
　　“白夕！”
　　白夕转过身，笑：“有何吩咐？”
　　“黑羽呢？”
　　白夕还是回以笑：“他不是叛变了么，这会您问我，有什么用？”
　　冥王一直觉得自己修养很好，可是每每到了白夕的面前，就难免彻底崩溃。
　　冥后施施然站了起来，把看上去快要爆炸的冥王按回了座位上。
　　“白夕，他的叛变是我直接授意的。你有什么情绪，可以同我说，但是你不能在对战的时候把自己的伙伴给出卖了啊。”
　　白夕同冥后有过不错的交情。
　　在追溯失忆前白夕与冥后的深厚友谊时，她们也曾推心置腹。
　　白夕不能不卖这个面子，于是讪讪道：“黑羽又不是我说能卖就卖掉的。他自己不长脚吗？”
　　冥王绝望：“他是你的灵兽。你以口授意把他抵给紫烟，他是无权反驳的。”
　　白夕啊一声，奇道：“这是冥界规定的？”
　　冥王已经被气到虚脱了。
　　“白夕，我平时就让你好好读书，多温习下你失忆前忘记了的冥界的历史。难道你不知道，灵兽是没有资格违背主人的意愿的吗？”
　　白夕遗憾地：“可是我从没觉得他有听过我的话啊？”
　　就连站在一边的沙加也忍不住插嘴了：“白夕你猪啊！你有用过命令式的口吻下达指令吗？黑羽这会肯定是载了，唉，多不容易啊，牺牲了节操为你卧底，搞不好还要忍受那个变态的性骚扰……结果却换来这种下场……作为同僚，我深深深深地对你致以最深沉的鄙视。”
　　白夕不等他鄙视完，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冥王追望着她的背影，感叹：“这厮何时能成熟办事啊？”
　　冥后无奈一笑：“我倒觉得不错，以前的白夕太强势了。”

　　大长老冷眼旁观了许久，见白夕撒丫子跑了出去，意味深长地转望向冥王。
　　“卡卡芬尼她人在哪里？”
　　冥王：“在上官非那里。”
　　雷尔皱眉：“她的伤势如何？”
　　冥王面无表情：“应该无碍。”
　　雷尔摊开手，手心里是六块闪闪发光的彩色晶石。
　　“那就让她出来补天。”
　　冥王神色忽变：“我拒绝。”
　　雷尔沉下脸，气势逼人：“现在的情势不由你做主。卡洛，你该对这次的事件负全责。”
　　冥王目色锐利地回望着他：“我可以负责，但是在这里，在冥界，还是我说了算的。”
　　雷尔愠怒：“我要见卡卡芬尼！”
　　冥王摇头：“她不想见你。”
　　雷尔冷笑：“你该不是早就下手杀了她吧？”
　　冥王无动于衷：“我倒是想，只是上官非已经不再听命于我。我很遗憾，帮不了你的忙。至于补天的事宜，我个人觉得白夕才是最佳的人选。”
　　雷尔讥诮地道：“白夕？就刚才那位号称冥界第一蠢货的白夕？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搞清楚，如果冥界的天空再继续破裂下去，整个世界都会混乱！”
　　冥王沉着地：“恰恰相反，我参考过之前先祖留下的古书，上面写道，只有心灵纯洁的强者才能衔接时空缝隙。根据这句话的翻译，我认为卡卡芬尼并不符合上述条件。”
　　雷尔：“你是害怕她完成了大业，抢了你的风头吧？”
　　冥王故作不解：“她如果能够成功，自然是冥界的幸事，我怎么可能害怕这种情况发生？”
　　雷尔冷哼一声：“你心里明白！”
　　冥王微笑：“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你就急着逼我退位，莫非，是与魔界有何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雷尔勃然大怒，握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色拐杖霍地敲击地面，晶莹剔透的水晶地板开始缓缓龟裂。冥界的地面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震荡。

　　卡卡芬尼正是被这阵震荡所震醒。
　　上官非伏在她的床边，侧脸安静得非常好看。
　　她感到心头蓦地一软，低下头，轻吻过他的额头。
　　眼里滴落一行温热的液体，在上官非的脸颊上绽开了一朵朵绯红色的花。
　　上官非醒了，张开眼就映入卡卡芬尼两行血泪纵横的脸。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身体的血液因为这样的惊愕而瞬间凝滞，手脚霎时冰凉。
　　“我不会去补天的。”卡卡芬尼说着，嘴角漾开浅浅的笑，“我知道。我一旦再用到巨大的法术，她一定就会彻底苏醒过来。”
　　上官非情难自禁，将她紧紧地拥在胸口。
　　“没事的，卡卡芬尼。”
　　她笑：“纵然我能够强过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最终，我还是会输给命运。多么可笑……”
　　“你的祖母……她曾梦里对你说过要取代你吗？”
　　“她从没。但是我知道，有人非常期待着她的出现。谁不渴望这样惊人强悍的力量呢？上官非，我现在才明白，魔界进攻冥界真正的目的不是侵略，而是自保。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所潜藏的巨大的野心，这真可怕。”
　　“原来我生来就是个悲剧。”卡卡芬尼笑着说。
　　上官非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紧紧紧紧地抱住她。
　　怀里的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她仿佛转眼即逝的烟霞，美丽且虚无，灿烂且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