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20、第十二章 魔王列杰

　　整整昏睡了三日。
　　卡卡芬尼醒来时，面前一片白墙，白到墙面上一只被拍死的蚊子的血就清晰可见。
　　她心里嘀咕了一声恶心，回过身，看到关在隔壁的上官非。
　　他倚着墙，闭眼养神中。手上被上了拷，神色平静自若。
　　颀长的身型衬着这个男人的侧面英俊非凡。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化开淡淡的寂寞。卡卡芬尼苦恼：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如此留恋他的身影？
　　“醒了？”一个女警员打开了牢门，朝她走开，“出去，审讯！”
　　她粗鲁地抓起她的手臂，利索地往门外拖去。

　　警员A：“姓名？”
　　“……”
　　警员A：“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卡卡芬尼抬头望天花板。
　　警员A皱了皱眉：“你的同伙已经招认了，我劝你最好想清楚。”
　　卡卡芬尼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警员A：“小姐，你知不知道，绑架在我们这里，可是十年以上的重罪？”
　　卡卡芬尼摇摇头，不以为然。
　　警员A摔了笔，示意手下把这个傲慢的家伙“请出去”。
　　“明天开庭，给她找个最烂的律师。”

　　过了一会，卡卡芬尼回到拘留室。
　　她静静地审视上官非。他看上去像一个快要睡死过去的人，半天没有改动过这个姿势。
　　卡卡芬尼知道他不怎么想搭理自己。
　　叹口气，她幽幽地道：“喂，冥王的走狗都是这么不知好歹的吗？”
　　果然，被“走狗”两个字有效刺激到，睡死人的上官非张开眼，眼底沉了些许恼怒：“闭嘴。”
　　卡卡芬尼一笑：“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拯救了一座城市。你不觉得你该替冥王感激我吗？”
　　上官非哼了一声，冷着脸别开眼。
　　卡卡芬尼微微失落：“我一点都不明白。上官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大可以逃出这个地方，却要像个他妈的真的绑架犯一样，乖乖收押在此。你是在表达你的仁慈吗？”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陪你才被关在这里。”上官非冷冷解释道，“是因为魔王列杰也在这里。他说如果我打开火镜，他就可以把先前你收集的那些善意一齐打入火镜里的空间。”
　　卡卡芬尼愣了愣，很快，扬起一阵嘲讽的低笑。
　　“上官非，你真是……蠢的可以！”
　　上官非疑惑地侧过身。
　　“魔王列杰的能力取决于周遭的人的愤怒的数值。既然我已经把他们的愤怒净化，他又有什么本事再兴风作浪？”
　　闻言，上官非脸色一白。
　　居然，身经百战的他被这样浅白的心理战击溃了。
　　“你当时分神了吧？也许在腹诽我，毕竟，在你上官少爷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贪图安逸惯了的混账家伙。”
　　“你确实很混账。”
　　卡卡芬尼面色僵了僵，有些不甘：“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是吗？上次怨灵西西的事，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后来冥王揭发了你的身世，我这才想通，他是你的堂弟，你也许觉得该站出来找个机会，挖苦和讽刺一下冥王，顺便，发扬一下你对有些微弱血缘关系的亲人的关怀。”
　　“而你本身，就是一个既自私又冷血的家伙！”
　　卡卡芬尼被他严厉的目光震慑。
　　半晌，她哭笑不得：“我为什么必须对我没有做的事负责？难道说，我生出来就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少笑话了！我没有兴趣做一个英雄，因为英雄都是最容易变成死人的！”
　　上官非淡淡道：“这么久以来，我看你一直没有搞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
　　“很多英雄，都是被逼出来的。”
　　不等他作解释，两扇铁门突然打开，同时，警员上前松开了他们各自的镣铐。

　　“很抱歉，受害者的家属来撤销的指控。他们说，是他们的儿子太贪玩了，想捉弄一下二位。”

　　卡卡芬尼刚被解开手铐，无形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手上的另一道束缚。
　　“这是什么？”
　　“灵力锁。”
　　卡卡芬尼哑然。她低头看着手上那条透明的链子，有点儿不敢置信。
　　“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给你套上了。之前冥王就说过，如果说服不了你，就把你绑回来。”
　　卡卡芬尼冷笑：“绑着我，我怎么去做英雄？被绑架了的英雄？多光荣！”
　　上官非平静地道：“我不介意尝试。毕竟，我亲眼见过你是怎么做的。”
　　卡卡芬尼气红了脸：“你卑鄙！”

　　警局门外，他们看到了局促不安的一家三口。
　　小杰躲在了妈妈的背后，抓着她的衣角，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男人上前，低声下气地和上官非道歉。
　　“对不起！我家小孩不懂事。真的很抱歉！我已经教训过这小子了！”
　　女人拿出了一本蓝色的存折，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男人接过存折，意欲塞到上官非的手里。
　　上官非及时朝后退了几步。
　　“不用了。”
　　男人诚恳地：“对不起，先生！我们可以赔偿你的损失！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告我们家……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们夫妻两个再也不想分开了。”
　　上官非抬手指着小杰：“我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你还想做什么？”上官非严肃地问。
　　小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调皮一笑：“我这次从魔界出来，本来就不是要搞破坏的。魔界的空气和水质太差了，我来人界透会气，结果没想到这里的人那么好耸动，一下子就爆发了内部战役。每天水深火热的，我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次还要多亏了你们，一下子都恢复平静安乐了，我跟着这个身体的爸爸妈妈过过人类的小日子，也觉得还不错。”
　　上官非花了几分钟消化了魔王列杰的态度。
　　他的意思莫不是说，想要就着这副身躯，继续过人类的生活？
　　“原来的小杰呢？”
　　魔王摇摇头，感叹：“很早吧，在我刚来到希尔城的时候，他就给一辆卡车活活压死了。肇事的司机跑了，我正好缺一个实体依附，就把这个小男孩截断的身子骨拼凑了回来。说起来，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卡卡芬尼沉吟稍许，插嘴道：“难怪我一直感受不到你的气味，原来，你是附身到了一具死尸上。可是，你要想清楚，你的这具身体是死的，它永远不会发育成长。等到了一定的时候，那对夫妻也会察觉异样的。到时你怎么办？”
　　魔王觉得好笑：“卡卡芬尼，我可是魔王。难道我会束手无策？大不了，我把灵魂彻底融入这具身体。”
　　卡卡芬尼深沉地望着他。
　　“你想清楚了？魔王可以长生不死，一旦你把灵魂与□□结合，你的寿命也只有正常人类的寿命那么多。为了体验人间的亲情吗？”她扫了眼不远处，明显有些忐忑的夫妻两个，“值得否？”
　　魔王倒是很坦率：“他们夫妻虽然脾气不好，可都是好人。在魔界，不会有人天天记得在我睡觉前给我热一杯牛奶的。也不会有人为了给我上学读书，一天做三份兼职，辛苦得累死累活。魔界只有永不休止的厮杀和阴谋。这里有亲情，很温暖。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很好奇，人类是什么样的生物，可以这样无私地为他人付出。”
　　卡卡芬尼了然，欣慰地笑了笑。
　　魔王看到了她手上的灵力锁，不免有些疑虑：“倒是你，你们不是同伙吗？怎么，内讧了？看来，殿尊说的极是啊，冥界只有一个昏君，一群愚忠的鬼司。”
　　卡卡芬尼斜过眼，看着上官非不为所动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

　　“走吧。”上官非划出火镜。
　　卡卡芬尼站在原地，望着朝自己招手微笑的一家三口，心底蓦地泛上了不好的预感。
　　她拉住上官非的衣角：“上官非。”
　　上官非没有回应她。
　　卡卡芬尼被推入火镜。
　　她清楚地感受到身后上官非那凛冽的杀气。
　　怎么就糊涂了呢，冥界和魔界正在交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王的。
　　卡卡芬尼对着他们喊道：“跑！快跑！”
　　而听到这句话的夫妻两个只是下意识地把儿子拉回了身后。
　　上官非的剑如何之快，一道金色刺目的光束笔直地插入了魔王的右胸。
　　“抱歉。”他淡淡说道，“他不是你们的儿子。”
　　两人的怒骂他充耳不闻。没人能够阻挡他。他一脚踏入火镜，彻底地离开了希尔城。

　　沙加和白夕赶到时，只看到一对痛哭流涕的夫妻。他们守着一具小男孩的尸首，迟迟不肯移开，赶来的警员也只能站在边上干看着。
　　沙加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上官非这个家伙，出手真利落。”
　　周遭弥漫着浓郁的悲伤。白夕看着那具不肯瞑目的尸体，半晌说不出话。

　　回到冥界，展舒十分高兴地告诉上官非，好像是因为魔王列杰的死，冥界与魔界之间的缝隙突然间缩小了一大截。他大胆推测，可能是因为七魔王少了一个，支撑这条缝隙存在的力量也少了一层。如果七个魔王都死了，可能，这条缝隙会自动愈合也说不准。
　　卡卡芬尼站在上官非的身后，声音冷冽：“你们就是杀了所有的魔王，这条缝隙都不会自动愈合。”
　　展舒不解：“那为什么死了一个魔王，它会收缩呢？”
　　卡卡芬尼冷笑：“因为他交出了自己的灵魂，与人类融合。魔族都是精神体，而七个魔王拥有七块彩色晶石。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只有他交出了晶石，才能彻底的和其他人的身体相互融合——懂么，他是真的想做一个正常人。不然，上官非的那一剑，根本不能杀死他。”
　　愤怒——源自憎恨而起的不适当（邪恶的）感觉，复仇或否定他人，在律法所赋与的权力以外，行使惩罚他人的意欲亦被归作愤怒——魔王列杰的愤怒源自从小被至亲的抛弃，而这趟的人界之旅让他重拾了不曾有过的亲人给予的关怀，所以他甘愿放弃所有，换取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他已经是个正常的普通人。上官非你没有权力杀了他。”卡卡芬尼漠然地看着上官非露出惊愕的神情，“很惊喜吧？一直忍辱负重，害怕自己的剑沾上人类的血，到了最后，所有的清高和自持，居然毁在了一个从善如流的魔王身上。”
　　“说真的，你很可笑。”
　　她抬起头，看到冥王和贝尔卡其走了过来。
　　“我不介意告诉你们所有的人。七块魔王晶石就是七块补天石。但是除非他们肯自愿交出，不然，就是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想要补天根本不需要我，只要能够得到这七块晶石。只是，冥王，冥界所有的强悍的骄傲的鬼司们，你们已失去了让人信任的价值。你们滥杀无辜，行为已和魔族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