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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亦敌与亦友(A) ...

  •   六月,乙卯日;五行,大溪水,开执位;宜嫁娶、求嗣、订盟……。
      于是在初夏的这一天,金墉城中白、黑、青、赤、黄五色旌旗迎风而立,光耀天日;南衙与北府共十六支禁卫军全都戎服大袍,佩横刀,作盛宴装扮,而这一切……为的就是公主下嫁。梁龙姬这个在童焱眼里可算是狗都嫌的跋扈丫头,却能拥有如此奢华的婚礼——对这一现状,童焱只能是赤果果的嫉妒、不满外加咬手绢了。

      “不要不要,这个太难看了!”梁龙姬挥手打断一个宫人的服侍,因为她不喜欢那宫娥准备往自己头上插的金凤步摇,转而指向另一个四蝶纷飞的翠钿。
      “龙姬,不要乱动!”皇后把女儿的身子摆直,看着另一个宫人修改喜裙的下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外面百官朝贺,你可千万不要任性妄为。”
      梁龙姬虽然才十岁,但依托于古代优秀的儿童早期性教育,也很明白“大喜”、“婚嫁”之类的意义,果真就乖乖地坐着不动,任人在她身上穿针引线。
      皇后看见爱女光彩夺目的一张小脸,声音不由的宠溺起来,“龙姬……高兴吗?”
      “嗯”梁龙姬口气极为肯定地答了一声,不过碍于有人正给她脸上扑粉,所以头也没法再点几下。
      “那就好……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母后真替龙姬高兴。”皇后声音款款,轻柔地把大红盖头遮在爱女头上。梁龙姬最后再看了眼自己的新娘造型,得意地一笑,隔着一层红锦缎,忽然问道:“那母后幸福吗?”
      幸福?皇后一怔,心中却仿佛颜料倾盆而下地泼在一张雪白新纸上,难以名状。
      幸福啊……她确实这么认为过,从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会带给自己幸福的人。
      “许小姐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也不懂规矩,只是比小姐痴长了几岁,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好吗?”记忆中的少年像日光一样,吸引周围的注目对他来说是那样的自然而然,而自己满脸羞红,低下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崇光哥哥”。
      这个称呼一直被她牢牢地护在心底,因为“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而“崇光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崇光哥哥。
      可是为什么现在全变了?当她一身大红坐在他的身边,以为自己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时,幸福竟会就此与她绝缘。明媚的笑容、风华的意气……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消失了,现在的夫君让她越来越难以理解,明明挡在他们之间的人全都消失了,而郁元机也难逃一死……是啊,只剩郁元机了……
      “母后?”梁龙姬迟迟没得到回答,掀起盖头疑惑地看着母亲,却发现母亲不经意地流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让她心中一震,不知道母亲是在生谁的气。
      皇后只是眼神一闪,迅速地恢复了慈母的笑容,“不懂事的丫头,这盖头哪是你自己能掀的。”于是再次把女儿的盖头拉下来,而后目送着宫人簇拥着她消失在宫外。
      她的龙姬将通过天禄门被抬往外朝的御极殿,那是往常皇帝登基、大婚、以及万寿、冬至等一系列重大典礼举行的地方,这里面的意义不言而喻。而不久的将来,她的龙姬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坐在御极殿的皇位之上,可以放开手去追求一切她想要的东西,来填补自己一生的遗憾,圆满自己一生的幸福。

      *******************************

      “阿焱姐,快看!”小夭激动地拉了拉童焱的袖子,指着她去看大殿上献舞的异邦女子。童焱被拉得差点把一个果核吞进肚里,看了看舞姬,敷衍地表示了几句称赞。
      不过就是露了个肚子而已,瞧这帮男人们的眼神,童焱笑叹一声,不禁为古代这局限的感官享受而替男人们惋惜。她又抬眼去看坐在上首位的郁瑛,他倒是目不斜视,不过也可能是年纪不够,欣赏不来熟女的风情。
      从今天起,郁瑛正式成为了金墉城的常住人口。本来梁龙姬结了婚后就该搬出宫去,自建公主府吃朝廷津贴,可太皇太后却用“公主年纪尚幼,需至亲陪伴”为由将梁龙姬留在了宫中,连带着,郁瑛也就一起搬了进来。
      年纪尚幼?童焱暗自哧一声,尚幼干吗还赶着让人家未成年人结婚?这理由连童焱都不屑一顾,清楚朝廷风向的臣子们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大典已过,皇后送梁龙姬回了新房,皇帝则在露个脸后就闪了人,列席的臣子们便对郁瑛大献殷勤。虽然还有太皇太后在座,不过她大概是有意让郁瑛露脸,所以也乐见其成,自己仅是同郁瑛身侧的一个青年说笑。
      这个青年是此次代表郁家来出席婚典的“娘家人”——也是新郎的长兄,现任荆州候的郁琮。童焱无聊之余,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兄弟两人。郁瑛和郁琮长得不是太像,郁琮的轮廓其实比弟弟更秀丽,但多半是很早就上岗的原因,他给人的感觉要犀利得多。
      郁琮今年十八岁,尚无家室,荆州不举荐他却派次子来,也是当初许多朝臣指责郁氏别有用心的论据。只不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作为潜在的新贵,虽然入京以来都很低调,可也没少被人拜访和邀请。
      主席上两个兄弟与太皇太后有说有笑,童焱也不忘殿里还有一个姓郁的人——而且同自己的关系要更加“亲密”。
      郁元机正坐在朝臣席中,从他在御史台大狱中溜达一圈算起,今天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所以少不得被周遭的人指指点点一番。不过郁同志依然发挥他强大的淡定作风,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
      童焱偷瞟他时偶然会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自己吓得心惊,对方却仍一脸淡漠。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不管是不是讨厌,毕竟住在一处时常见面,看得熟了,她偶尔还会产生点敌视以外的感想,然而郁元机看自己仍旧如同路边野草一样,实在是对她人格魅力的绝大打击!
      这么想着,童焱自己都叹了口气。得了,难道自己还真存着郁元机会对她日久生情、高抬贵手的心思吗?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料。在众多穿越人士之中,她大概是少数没作为、没能耐,在现代三无在古代也照样三无的人了。童焱闷头喝下一杯米酒,再最后看一眼这跟自己无关的盛大宴席,准备告辞了。

      “阿焱姐,你上哪去?”小夭发现身边人在悄悄往后退,不禁拉住童焱问道。
      童焱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又没我什么事,我先回观里去了。”
      “这么热闹,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啊?难道看不够那个孙夫人的脸吗?”
      小夭这么一说,童焱忽然怔了一下。说真的,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混,她此刻倒忽然觉得看孙夫人的脸也比看这里一张张的笑脸要踏实些。至少孙夫人的冷脸是诚心诚意,而这里的人各个都笑的跟自家招女婿似的,却又有几个人出自真心呢?想想就觉得压抑。
      童焱最后还是退了出来,等她从偏门溜出大殿,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后,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一些。
      层峦叠嶂的翠峰与金碧辉煌的建筑在夕阳下被淡淡地渡了一层金,童焱望着眼前的美景,陶醉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扼腕叹息。与这金絮其外,却被人们交织的欲望填满的华丽战场比,还是青山绿水好啊……兔子,你可得好好努力助我尽早脱离苦海啊!
      拍拍脸颊,抖擞一下精神,准备迎战新一天的战斗,童焱大步向白鹭观走去,将背后时起时落的喧嚣声远远抛下。

      **********************************

      “什么?不见了?”郁元机皱眉重复了一句,而刚才贴着他耳边低语的小内侍则惶恐地点了点头。
      大概在三刻之前,他就瞥见童焱悄悄离席的身影,不过这女人在偌大的金墉城里,除了白鹭观也无处可去,所以他并不紧张。可这会子暗中盯梢的人却把自己从宴席上叫了出来,报告说那个女人失踪了,郁元机不由地捏紧了袖子。
      “在哪里跟丢的?”他冰冷地质询着。
      “到了重合殿,忽然有个内侍叫住了她,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后就往回走,小的怕被看见,就躲进了内巷里……结果再出来时,就追丢了,但小的看那方向……似乎是长春宫……”
      报告完毕,内侍小心地看了眼郁元机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但过了一会,没见主人有任何表示,面上也无愠色,竟是挥了挥手,让自己退下了。
      “你能感觉到吧?”眼见着内侍走远了,郁元机喃喃自语,但他知道那人一直就跟在他的身边。
      “嘿嘿,那丫头在这宫城的东南方。”轻浮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看来就是了……果然是在长春宫。”可是为什么太皇太后忽然盯上了童焱,郁元机却没想明白。
      在他开始研究返魂香没多久后,就知晓了传说中的那半残卷是在皇室手中,而且也可确信如今是落到了太皇太后手里。太皇太后能驻颜有术,想必跟这返魂香有密切的关系,可是多年以来,太皇太后似乎又并不热衷于寻找剩下的那半残卷,即使他谎称姜夭儿是巫觋,也没见太皇太后有笼络之外的其它行动,那现在她抓姜焱又是想干什么呢?
      “你打算怎么办?”空中的声音许是等了半天不见他反应,就主动问了起来。
      “自然是把人弄回来。”郁元机收回了思绪,现在不是想原因的时候,如果太皇太后无意于返魂香,姜焱对她自然是无足轻重的,可是自己这边却是绝对少不了这个人。
      “……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已经把那老太太得罪够了,如果她没见到人,肯定会猜到是你搞的鬼,到时候是不是还能像这次一样只是在牢里待几天,就很难说了,那个皇帝……可靠不住。”
      “我知道。”
      “那你还打算牺牲自己也要救那丫头?”空中的声音咯咯直笑,似乎也被自己的这个歪曲解释乐到了。
      对于这些找茬的话,郁元机一向不予理睬,只是冷哼了一声,那阵声音却还在那说得很起劲,“唉唉,两难啊两难,又不得不救人,又不得不得罪人,这大概就是干坏事的报应吧。”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快去办事。”郁元机不再跟对方耍嘴皮子,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自己则自返回了喜宴。
      “小鬼,使唤我还越来越顺手了……”声音的主人轻笑一声,却并不见怒意,而郁元机竟似听到了这声低语,转过头对着虚空嘲讽道:“当初,可是你自己主动找上我的。”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契机,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吗?恐怕不会吧,虽然目标可能更加遥不可及,但自己一定还会走上这条路的。

      郁元机究竟在纠结些什么,童焱自然是不清楚的,实际上她对自己此时此刻的自身情况乃至周遭的情况,也没有哪一项是清楚的。依稀记得有个内侍半途叫住了自己,说是玄陵元君让自己回去,她当时还在担心是不是小夭惹了什么麻烦急需自己去圆场,结果在拐到一条较偏僻的宫巷后,却忽然被人从后袭击,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她感到自己的双脚双手都被捆得死紧,似乎是被几个人同时扛着,即使自己像泥鳅般地扭动了半天也动弹不得。更不幸的是,她连眼睛都被蒙住了,看不见东西所带来的恐惧像潮水一般的涌来。
      “呜!呜呜!”想喊好汉饶命,想喊有话好好说,更想喊救命,但童焱只发出了几声哼哼唧唧,因为嘴巴里还被布条给塞了个严实。所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叫天天不灵叫地的不灵,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受害的总是我?!自己难道是来做悲情女主的吗?不要啊!

      “放下来吧。”
      在静寂的环境和有规律的脚步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听的童焱浑身一抖。视觉被封闭的时候,听觉往往就会变得比平常敏感,童焱感觉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可又带着一股异样的熟悉,与此同时,她的周围还能听见清晰的流水声音。
      随着男声的命令,童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倾斜,等她由平躺着变成直立之后,又有脚步声向她靠来。她本能地缩紧身体,却听到“嘶啦”一声,身上顿时一片清凉。原来是有人怕她逃跑,在捆住她四肢的情况下就用剪刀剪开了她的衣服。
      “呜呜!”这下童焱更慌了,这群人要干吗?要把自己浸猪笼吗?!为什么还要光着身子沉潭啊!
      惊吓之余她扭得更厉害了,之前因为身子悬空而无法借力,现在童焱双脚站在了地上,扭起来就如同吃了□□般激烈。周围的人似乎一时都被她这情急之中的爆发力弄乱了阵脚,结果砰的一下子,她的脑袋就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人的脑袋上,疼得她眼冒泪花,不过一直嵌制住她肩膀的手却松了开来。
      童焱立刻连蹦带跳地挣扎起来,尽管被蒙蔽了双眼没有方向,可居然硬是被她挤出了包围网,一路上也没被什么绊倒蹦得十分欢实,让她不禁感叹莫非自己有当袋鼠的潜质。
      可一个被束缚的人毕竟没有能力和手脚健全的歹徒抗衡,几秒之后她就听见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同时脚下也被什么一阻,童焱最终毫无疑问地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面朝下往地上摔去。
      不要!不能就这么样莫名其妙地玩完!谁都好,快来英雄救美啊!我一定给他做牛做马来报答!
      “什么人!”
      就在童焱又要用她的脸去亲吻大地母亲的时候,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发出了一声喝问,下一瞬间她就感到身体一顿,紧接着皮肤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这下她知道是有人把自己拦腰抱了起来,可能还拿衣服之类的东西遮住了自己。她的耳边依然还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怪叫声,而那个“抓住他们”的命令声已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亦敌与亦友(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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