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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宿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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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下)
金抱春办事速率相当快,祭祖后的第二天立即向老太君禀明了祭拜事宜,得到允许后就开始吩咐下人收拾行李衣物,没出三天,玉玲珑就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因她有孕,马车前行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游山玩水过得也算惬意,就如金抱春所言,马车越往南行天气越凉快,心情一好,她连孕吐反应都少了,玉玲珑这十几天心里可美得很。
半月后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景田。
景田镇地处南北交界,正在腾熙最高山峰的山脚下,镇民兼有南北特色,文秀中见硬骨,人人知礼而好客,镇子虽小但一年四季游客不断,俨然是个繁华的游览胜地。
镇中规划极好,三街六巷将全镇黄金分割,外地游客一逛街面,满眼都是“金”字。
金记商行,金记当铺,金记杂货,金记茶楼……
玉玲珑遮上车帘懒得再看,金氏的商业完全垄断北方,没想到连南部也有其触角,奸商就是奸商。
金家在景田建造了一座园林,起名“碧寒山庄”。玉玲珑一住进庄里就知道为什么它叫这个名字了,碧寒山庄庄如其名,地皮遍植碧绿的翠竹和墨绿的松柏,入目满是苍翠。楼台掩映,翠松朱廊,一路行来尽是曲桥高墙,时有古树探出粉墙之巅,峰峦乍现,人工天然之美浑然溶于一体,入目净是如画美景。
不到半日,她就充分了解了金家在景田镇的威望,商业垄断的结果就是镇民把碧寒山庄内住着的金氏子弟当神看,人人膜拜,就差没为他们塑像烧香。
金抱泉名为碧寒山庄的庄主,但实际上,他控制着南方所有的金氏商埠。他们来时,金抱泉正在外地收账,并未赶回来。
这天,玉玲珑正在和丫鬟紫衣猫在屋里下围棋,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叫骂声,她探头往窗外一瞧,一个生得极漂亮的孩子正坐在窗前大榕树的树干上嗑瓜子,瓜子皮一片一片飘进窗口,她手背上落了一片儿,还带着湿濡濡的感觉。
那孩子似乎也发现了,对她吐了吐舌头,一跃下树。走近一看,容貌清清秀秀透着一股灵气,年龄不算小,好歹可以叫做少年了,不过那黑白分明的眼神清澈得像个孩童。
玉玲珑只觉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没动,紫衣先对少年拂了一礼。少年从腰间别着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黑瓜子,隔着窗伸手放在窗边棋桌上,开朗地笑道:“全当给少夫人赔罪了,瓜子留给你吃。”
院子外头又有人在叫喊,少年一听声音近了,连忙飞身出了矮墙。
玉玲珑拨掉手上粘着的瓜子皮,问紫衣:“那孩子是谁?”
“回夫人,那是抱泉公子的暗卫,名唤延寿。”
“唐延寿?”
“是,抱泉公子亲自起的名儿。”
玉玲珑低头拈起一颗瓜子,嗑开,果仁儿饱满润实,唇齿留香。而那孩子的脸,她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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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小少爷!”一位年过三旬的胖妇人跑进花圃,扯开嗓门大声呼唤着,急切地寻找着失踪了大半个日头的小主子。
藏匿在灌木丛中的男童缩了缩肩膀,努力把自己的小身子蜷成一只小小的毛虫,水汪汪的凤眸晶亮地盯着他的奶娘,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奶娘来陪他玩捉迷藏了!奶娘真好,不像抱泉哥哥,玩到不见人影,他都藏在这里大半天了,堂兄还没抓住他,他又不敢出来,只好忍着腿麻继续躲在这里。
那妇人在花圃周围绕了一圈,开始急乱地翻找矮木丛,口中继续叫着:“小少爷,你在哪儿呢?在跟奶娘玩躲猫猫吗?听话,咱今天不玩,改日奶娘陪你玩!快出来,夫人生了啊!小少爷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妹么?快出——”妇人话一顿,眼尖地看到树丛缝隙中隐约暴露出来的鹅黄衣袍,她快步跑过去,一把拨开树枝,一张漂亮白净的小脸露了出来。
男童正在看着妇人跑得汗湿的脸,下一刻即被拥入妇人臃肿的怀中。
“我的小祖宗!你竟躲在这里,府里都快找翻天了!”
男童在妇人喘息得波涛汹涌的胸前不舒服地挣扎,好不容易才把脸蛋从那摊软绵绵中解救出来,他的眼睛笑得亮亮的:“娘亲给小春生了妹妹玩?我要去看!快!奶娘!”
奶娘因他的童言童语笑了一声,抱紧他小跑出园,边跑边道:“奶娘出来寻你时夫人正在生产,这时辰恐怕已生下来了。不管是男是女,小少爷总是多了个玩伴,高不高兴?”
男童没回答,只是兴奋的在妇人圆滚滚的胳膊上磨蹭着脑袋,直催她快跑。
奶娘宠溺地捏了一把他的脸皮,纳春园近在眼前,她气喘吁吁地放下怀里的孩子,正想缓口气,但园中突兀传出的哀痛悲鸣让她一口气全卡在喉间,瞬间白了脸色。
“呜,夫人——!”
“夫人啊——”
男童看着乱成一团的园子,一脸懵懂。
他的奶娘抖着手扯住一名惊慌外奔的奴役,哑着嗓子问道:“夫人,夫人怎么了?你说!”
“夫人……夫人……”奴役一声哀鸣,“夫人难产,去了!”他说完,急急出了园子奔向万寿园通报老夫人这伤人噩耗。
奶娘一声痛嘶,直往中庭慌乱的家仆中挤去。男童向来讨厌拥挤的人群,目光一转,踏进路旁的桃树林,抄着近路往他爹娘的房间跑。
娘亲真好,她说要生很多弟弟妹妹陪他玩,现在已经生下一个了,他要去玩!
小小的心脏跳如擂鼓,他开心到小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急急的步伐迈上回廊,午后的走廊静谧极了,连风声都没有。
光滑的木质地板反着光晕,几只美丽的白鸽正伏在上面寻觅小巧的谷壳。
娘亲总会在地板上洒食物等鸽子来吃,那真不是个好习惯,他害怕有一天老鼠也会来觅食。去,恶心死了!
他本想小心翼翼地绕过鸽子走进房门,但在他抬眼望向屋里的一刻,他脚步冻住了。
门内的巨幅画屏后两个人影正激烈地纠缠在一起,灰色的影子像魔鬼在张牙舞爪,他呆呆地盯着,突然其中一个人影手中握了一把长形的刀具,刀影一落,随着“噗嗤”一声轻响,殷红的鲜血溅上纱质屏风,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他牙齿咬得磕磴磕磴响,牙床已出了血,他却稳不住自己不停颤抖的唇齿。
那个人影,那个居刀的人影——
屏风后的人影自伤者腹部抽出刀刃,那人死猪一般浑然倒地。杀人者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男性面庞……
他眼珠欲跳脱眼眶,只是无意识地颤声喃道:“……爹……”
男人看见他似是一愣,死灰般的眼睛瞬间掠过哀恸,男人绕过男尸,转身步回内室,再出来时,怀里抱了一具冰凉的女体,抱得那样紧,深恐被人抢走了似的宝贝着。
他愣愣地瞪着他爹怀里的尸体,脚下“蹭蹭”连退数步,惊飞了廊间悠闲漫步的群鸽。他睚眦欲裂,所有的惊恐都化作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长空——
“娘——!”
夜色如墨,软榻上的金抱春瞬间自梦魇中惊醒,惹得正在为他冰敷的玉玲珑骇了一跳,她伸手摸摸男子额头,温度已经下来了。
“公子,你夜里突然发高烧,现在好些了吧?”玉玲珑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详细地询问病人的情况,不过金抱春垂首不知想着什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直觉闭上了嘴不去吵他。
金抱春满身的冷汗浸透了单衣,许久才开口说话:“我刚才梦到爹爹跟娘亲,或许因为他们的墓地就在这里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