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之章》安晓罗

5、另一个老爹

　　某个夜里突然听说爹不见了，此时千翔正好又去了列行的斋戒。没有主子，下人们都跟飞虫一样胡乱冲撞，我只有很不情愿的去找爹。

　　出门时，我抖了个奇怪无比的冷颤。

　　直觉和智商一下子就让我知道爹在哪了，他从来不让人靠近的那儿——娘的灵祠，一个密室，除了爹，门是谁也开不了。

　　然而当我走近的时候，门是处于欢迎你来的状态。一直往里，看见我年迈的老爹靠在墙边，微弱的灯光照着他满是泪痕的脸。

　　浓厚的酒气。

　　旁边的床榻上放着全是女人衣衫，一定是娘的。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娘，那个我不知道名字，只在心里留下淡淡痕迹的娘。鬼使神差的，也是千载难逢的，我飘魂一样飘过去，伸手触碰了那衣服的绸缎，然后就离不开似的反复的摩挲着……

　　恍惚间有种错觉，我仿佛穿着这样的女子衣裳坐在镜前梳头，微驻粉黛，笑颜如花。镜子里的黑色长发像珍珠一样散出柔和的光泽，深黑的眼睛，洁白晶莹的玉色的脸颊。有个人影站在我的身后，从镜里我只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温柔而坚毅，一如我熟悉的千翔。于是我欢喜的转过头去，在刹那间，却冷的血液凝结。

　　四下寂静中，我听见自己心跳的鼓动声，一拍扣响，一拍停摆。那分明是我老爹，年轻时的爹。

　　老爹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的我走过来，逼退我到墙角，得寸进尺的压制着我的双手，眼里燃起一种可怕的火焰，他的眉头紧缩，表情却意外的温和，他喊着这个名字
　　——烟霞，烟霞……

　　我懵了，他叫谁？在叫谁？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是的，在爹面前，我永远是如此渺小，小的根本不足以抗拒爹，我挣扎不了，脑中一片空白。我当时想的是，老爹大概要掐死我了。我凝视着爹的眉梢，那个像极了我至爱的眉梢，在睫毛下，爹的眼泪无声的拍在我脸上。耳边一直响起他的声音
　　——烟霞，烟霞……

　　这声音在大脑里回响起来，像极了海波的温柔，覆盖着落叶的轻软月光，还有浩瀚的夜空里，无边的沉寂。

　　爹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头发，然后，他附身压下来。

　　要杀我了吧？为何他这时看我的眼里是满满的疼爱？

　　我突然感触起来，如果我死了，千翔他会像爹怀恋娘一般怀恋我吗？

　　爹身上浓烈的酒气缠绕着我，让我呼吸困难，思绪飘远。我心里拼命喊着千翔的名字，我哭了，但是千翔始终没有来。

　　很久很久……意识清醒后睁开眼，身体却疲软无力。千翔轻轻的抱着我，他哭红了眼睛。我心里疼起来。千翔边哭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

　　我茫然，而他紧紧的抱住我，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

　　他声音悲伤而遥远，让我突然又忆起了娘。

　　那天以后，只有千翔可以自由的出入我的住所。幸而，我需要的人依然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