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誓》优昙儿

9、桃花——故事（上）

　　五
　　我很矛盾，真的很矛盾。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
　　因为我不晓得，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从小在人前，我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是宁可自己痛死，也不能让人发现我有任何问题。你可以说我死要面子，但我真的在乎这个在乎到了极点。
　　从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就一直希望，在他的面前，我是一个完美的妻子。我从来不在他的面前上厕所，不在他的面前剔牙，不在他的面前打哈欠。所有影响形象的事情，我一概不做。
　　在他面前，无论天气多冷多热，我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夏天穿高领冬天穿短裤那是平常事，三寸的高跟鞋，我穿成了习惯；为了让他知道我有才华，在单位里每获得什么奖励，我总会回家，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再一点不漏地告诉他。我希望他崇拜我，希望他觉得他的老婆我，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人。
　　在最开始的那些年，我的效果达到了。他对我，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总对人说，他的老婆，是个仙女。我听了，总会心里狂喜，却在脸上，摆出淡然的样子。
　　我以为，生活这样继续下去，一切都会很顺利。谁知，两年前，让我不能想像的事情发生了。
　　我，失业了。
　　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小事，不要跟我说什么国家要转型，不要说百分之几的失业可以推动大局发展。对于我而言，这就是百分之百，这就是最大的大局！我的青春，我的心血，我学的所有技能，都给了这个单位，失了业，我去哪？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这样没用，竟然失了业。我每天还是按时出门，每天按时回家。我疯了一样地找各种招聘广告。可是，一无所获。我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我，我没有年龄优势，也没有其它任何行业的工作经验。让我做家政？天哪！
　　那些日子里，我像个白痴一样，天天上网找招聘网页。他一来，我立马调出其它的小说之类的页面。我不能让他知道，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可是，我能瞒到什么时候？我们的收入，都是每个月，加在一起算的。到了月底没有工资，他就会知道。他就会知道，我其实并不完美，我不能赚钱，我被人炒了……
　　我越想越怕。这么些年，我辛辛苦苦在他面前留下的完美形象，很可能，就为了这该死的失业，而毁于一旦！这些年，我从不做家务。那些事情，会把我弄得灰头土脸，会把我变丑。而我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由他这样疼爱的我来做。可是现在，作为一个从不做家务的妻子，还不能为家里赚钱？！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我不能接受在他心里，我从一个无所不能的仙女，变成平庸女人的任何一点点可能。我必须赚到钱，必须！
　　所以，你也就不应该感到奇怪，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
　　不，我当然没有杀人。
　　我，赚钱的方式是——

　　————————————————

　　电话那头传来了长长的静默。
　　“对不起，我的时间要到了。我……下个星期再给你电话，成吗？”
　　“没问题。只要您愿意，我随时欢迎。”
　　“其实，我想问，为什么你要求，找你的人，都要把她的故事告诉你？有时我想，或许这些故事对你而言，都会很无聊……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听了，有什么意思呢？”
　　这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诉你？
　　我对着听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因为，对于一朵花来说，一个故事，就是一个誓言。”

　　这是我小的时候，爷爷告诉我的。
　　爷爷抱着小小的我，满园的花，开得灿烂。
　　他手中的杯子里，一朵花，正一瓣一瓣地舒展开来。
　　“从它还在孕育着的时候，花的主人，就会把自己的心血，放在花的身上。所以，对于一朵花来说，一样东西对它好，无论是人、是天、是地、是风是水是浮云，它也都为这份心血而开。
　　“每朵花都有自己的不同，因而，每一朵花，从合到放，必然都经历了不同的故事。花，总是在痴痴地等，等那一天，开了的时候，那份初生时的爱，会和自己相守。也为了这个，对于花而言，每一份等待，都是花主人许下的誓言。花，为誓而生。
　　“可惜，人，往往易生情，也易忘情……”
　　爷爷说到这里时，总是叹气。看着小小的我，不再开言。
　　他把话说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也就是那一天，我接过了杯中的花匙。

　　当然，这些话，我都没有说。

　　我有许多话，不能对人说。
　　有时，是该听的人不在了，想听的人不听了。
　　而在太久以后，是这些话，埋藏了太久，便不知、从何说起。

　　一星期后，女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