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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真相 ...

  •   段团锦被司唯义扔在客栈已经三天了,整整三天,司唯义没露过脸,虽说在客栈里好吃好住的,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问题是,段团锦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司唯义把包裹留下了,这就意味这,段团锦除了每天心烦意乱,还外加提心吊胆。

      三天前,司唯义说了一句,“我有事要办。”

      “我知道,你的事肯定很重要,快去吧。”段团锦点点头,就这么目送司唯义消失在夜色中。
      司唯义这次要办的事情自然很重要,而且是远远超出段团锦的想象的重要。

      四十年前的桑钰是个不世出的人物,若不是英年早逝,他留下的那颗炸弹也不会在短短的十几年后就濒临爆点。

      传奇是需要时间来构建的,而这个传奇注定不会由桑钰一个人来谱写。

      身在洵国便处处可闻桑钰二字,几十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让坊间打造出各种版本的桑大侠事迹。

      桑钰留下的金玉牌就在自己怀里,听着耳边的各种各样的关于桑钰的故事,就算如司唯义,也难免不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悲凉来,人生在世不过一瞬,是非功过尔后也不过沦为后人谈资。

      桑钰,算是百年间最传奇的英雄,也是百年间最大的骗子,司唯义看着手中的金牌玉牌,为了这两块牌子,司家和颜家这二十多年来也算是吃尽了暗亏,现在要将这两块惹尽是非的牌子还回本来面目,却又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风波了。

      “师父。”

      来人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垂着眼眸,似乎在着手中的长剑,又似乎只是那样立着,高大的身材在暮色黄沙中显得格外寂寞。

      这样暮色沉沉,黄沙漫天的氛围,司唯义很不喜欢,但莫风却最是喜欢,就如同第一次见到莫风,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中。

      或许这样的环境才最能显现一位孤胆侠客不平凡的人生,但司唯义清楚的知道,如此喜爱黄昏的师父,只是以为,如果一开始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那么之后黎明就会显得格外让人欢喜。

      这样看来,跟桑钰同样传奇的大侠莫风,只是个固执着认为,只要一开始强迫自己吞下最不喜欢的食物,那么剩下来的食物就会变得格外好吃的小孩。

      这样的人,最容易背负起沉重的人生。

      师徒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这倒是常事,只要莫沫和宁芙不在,这两个人相对着十天半个月不开口都属正常。

      以前宁芙常常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沉默得不分上下的人,满脸坏笑,“看起来,你们俩倒像是真正的父子,师父,你怎么可能生出莫沫那种疯疯癫癫的丫头来!”

      莫沫立马开始漫天撒毒,“宁美人,你不知道么,我爹是最真正的大侠,浑身上下只剩下正气了,我就得当个最毒最邪最没正气的,连同我爹的分在这世上大闹一番,方才痛快。”

      莫风只是安静的看着满脸兴奋的莫沫,从此任由莫沫爬墙上树,炼毒闹事,莫风疼爱女儿的名声由此而来。

      但司唯义清楚的很,师父和自己是最不像的,从骨子里完全的不同,莫风的沉默,是因为背负着桑钰的梦想;而自己不说话,却是因为,不愿意为别人而活。

      宁芙或许没有意识到,其实他自己才是跟师父最像的那个人,或许看起来玩世不恭,漂浮不定,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固执而柔软。

      天色更加昏暗了,桑铨还没出现,司唯义想了想,将金玉牌拿了出来,送到莫风面前。

      莫风微微一怔,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两块牌子了,连模样都跟记忆中有了些许的出入,不过才短短二十多年,连恍如隔世的感觉都出来了。

      “这是真的……不……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真的存在,是个笑话罢了……”

      如果这是个笑话,那么从头到尾真是一点都不可笑。

      “你交给桑铨吧,我来解释。”莫风不再看司唯义手中的东西,抬眼看了看那个慢慢靠近的身影。

      桑铨,桑钰的弟弟,一个跟桑钰如此相似的身影,却看不到当年一点当年那位大侠的风采,一点也没有,有的不过是一脸小心谨慎,眼中散发的也不是当年那位大侠般豪迈不羁的光芒,而是兴奋焦躁的晦涩。

      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骨子里却是完全的不同,果然,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人物出现,莫风开始有些犹豫起来,只怕连桑铨都认为桑钰找到了前朝留下的金珠宝山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桑铨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桑钰老师如果还在,坤聚金牌,乾和玉牌的出世肯定是他最大的后悔,不管为了什么,人终究是不能撒谎的,任何一个谎言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展露出狰狞的面貌来,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欺瞒了天下的谎言。

      莫风点点头,示意司唯义将牌子交到桑铨手中,旷野的风夹着细沙,呼呼刮过脸颊,就在这个瞬间,当年撒下的谎开始以一种激烈的形式完成它的狰狞。

      既然这世上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像桑钰老师一样的人物,那么在有生之年,就让你不争气的徒弟来终结这个错误吧,莫风看着激动得全身都开始颤抖的桑铨,目光回复沉静:“这两块牌子是真的,但这两块牌子背后的故事,是假的。”

      桑铨一直认为,自己这一辈子的好运都已经被早自己十年出生的哥哥抢走了,没有人不知道大侠桑钰,就像很少人知道大侠的弟弟,桑铨。

      桑钰从不知道这个弟弟又多么的恨自己,就像桑铨从不知道,那个侠名远扬的哥哥却是时时刻刻记挂着他这个弟弟的。

      用来欺瞒世人的金牌玉牌也不过是桑钰一时动容,拿自己和弟弟的名字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什么……什么是假的?”桑铨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两只手不断摩挲着两块牌子,有些戒备的看着司唯义和莫风。

      司唯义觉得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实在有些可怜,本来有些憔悴的脸,在确确实实的摸到了传说中的金玉牌之后,都开始闪耀起金子的色泽了,只怕不管现在师父说什么,都没办法让他相信吧。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山宝珠,前朝遗物,师父说谎了。”莫风一字一句的说给桑铨听,看着桑铨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眼神中的戒备却更深。

      “我哥哥是一代大侠,又怎么会说谎,凭他的本事,自然可以找到前朝遗物的,你这么说……难道……”

      桑铨又开始怀疑起手中的东西来。

      就算桑铨再怎么恨桑钰,但在这个时候内心却依然天真的相信,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那笔让平息了三十年前江湖上最大纷争的宝藏是真实存在的。

      “师父最悔恨的事情就是撒了那个谎,捏造出乾和坤聚来,相信我,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个宝藏。”莫风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让桑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最不会说谎的人,说出来的谎话却最能让人相信,桑钰就是如此。

      “你大可去寻,我莫风,可以保证你手中的东西便是桑钰所留,连视如水火的司家和颜家都愿意出面证实这两样东西的真实,和……当年桑钰所说是假。”

      “我师父,一代大侠桑钰,骗了天下人。”

      终于,还是到了要看着师父一世英明崩塌的时候,这句话,还是最终说出了口。

      司唯义没想过以司家代表的身份向桑铨解释,桑铨眼中根本没有丝毫要相信的迹象,莫风一定也看出来了,却还是一遍一遍的向桑铨说明当年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自从知道了乾和坤聚牌都是虚造出来的之后,司唯义便决定将这一切向天下说明,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不过不想同父亲和师父一样,怀抱着一个虚无的谎言,战战兢兢的面对世人渴望的眼神,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累。

      不喜欢吃的食物,就不吃;不想开口说话,就不说;不想对毫无意义的人和事浪费表情,就面无表情。

      真实的司唯义,比任何人都来得潇洒自由。

      天已经完全黑了,桑铨嘴里说着相信,但离开时却更加谨慎的包好东西,死死贴放在胸口上。

      司唯义也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郁闷,他一向对这些东西的反应来得比较迟钝,但至少现在那块破牌子已经离开了自己,从这一点来看,倒还是值得高兴一点的。

      “师父,接下来……”

      莫风长长的叹了口气,“天下大乱。”

      “维义,你去吧,让我再想一想。”

      司唯义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莫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维义,莫沫也跟来了,找个时间,跟她成亲吧。”

      莫风说得面无表情,司唯义回得更面无表情:“不可能。”

      也只有师父会把莫沫那个小魔女的疯言疯语当真。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大概最不可能的就是莫沫天天挂在嘴边那个东西了。

      现阶段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司唯义准备隔天就快马加鞭赶上司家回程的粮队,猛的一个惊醒,总觉得心里有件什么事,没着没落的,这样的感觉倒是第一次,细想起来,原来是还有个人被自己丢在客栈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客栈前面高高的挑起了灯笼,微光把整个街道拉得幽暗深长,等门的牵马小厮靠在门廊边打盹,司唯义从他旁边走过都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半夜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这事司唯义从来没干过,虽然知道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还是想早点确认那个人还在不在。

      敲了两下门,发现安静的楼道间,敲在木门上的声音格外刺耳,里面没人应答,刚想转身离开,里面又传来‘哐’的一声。

      司唯义一掌推开门来,入眼的却是段团锦扒着窗子准备逃跑的样子。

      “小锦……”

      段团锦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在洵国的事情算是留下了阴影,江湖险恶,手里握巨款,这钱还不是自己的,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万全的准备就是,四天以来,段团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一天晚上睡的安心,一向完美的睡眠质量,在这四天里被破坏殆尽。

      “司唯义!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出现,我可就要累死了!”

      段团锦差点没眼含热泪的扑上去,但松下来一口气,段团锦发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睡觉。

      把包袱塞到冰山怀里,便直挺挺的倒头就睡。

      段团锦这次吃了大亏了,双眼一闭便睡得半死了,不幸错过的司唯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浮现的不一样的表情。

      这一觉便是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司唯义居然还在房间里,就像上次一样,安静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半垂着头,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昨天晚上见到消失多天的司唯义,精神一松懈下来,也没有想得太多,便睡了,现在想起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司唯义,昨天晚上都显得太过不合时宜,孤男寡女的,两个人都太没有顾忌了。

      段团锦倒是无所谓,睡得太久了,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没开始工作,只是睁开眼,侧着脑袋看着司唯义一动不动的样子。

      也不知道娘口中那个有钱舅舅究竟是怎么教育的自己,就这么直勾勾的欣赏起帅哥来,一点羞愧的感觉都没有。

      司唯义此刻清醒万分,段团锦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自己虽然是没变过姿势,但床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却已经尽在掌握。

      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那个奇怪的小锦能这么盯着自己看多久。

      “司唯义,其实你醒着吧。”

      “嗯。”抬起头,透过窗子的阳光洒在司唯义清亮的双眼间。

      段团锦猛地掀开被子,司唯义倒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别过脸去,倒忘了段团锦昨晚是和衣而睡的。

      段团锦大笑起来,披头散发的半坐在床上那个,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就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嗯。”

      “那你还害羞个什么啊!”

      “不是。”司唯义这下算是真的害羞了。

      “司唯义,我够朋友吧,你那包袱可算害死我了,不过还好分文未少。”

      “没必要。”

      “你说什么!”

      “这包袱不重要。”

      “……”

      段团锦无话可说,这么一大把钱,足够自己全家一辈子的开销了,在司唯义嘴里却分明是不重要的东西,那自己这几天这么活受罪算是怎么回事!

      段团锦从床上下来,长发已经被睡得乱七八糟了,干脆就直接一把拆散,任由头发披得满肩满背,“别那么不知道珍惜,就算你家钱多也是,很多东西,丢了,就永远都不是原来那个了……银票虽然是俗物,这一路跟着风风雨雨的,也算不容易了,它们要听你这么说,还不得哭死。”

      段团锦说得很认真,表情认真,神态认真,动作也认真。

      “我知道了。”

      司唯义也很认真的回答,但还是完全想象不到银票哭泣的样子,回答的这么诚恳,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很好!”司唯义看起来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不过这都是假象,段团锦现在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冰山也不过是假象。

      “你吃了饭没有?”

      摇头。

      “我帮你看了这么久的包袱,今天请我吃餐好的吧。算作饯别。”

      段团锦笑得很开心,就像最初见到时那样的无忧无虑,司唯义想了想小锦刚才说过的话,‘丢了,就永远不是原来那个了’,这个是小锦,就算自己还不大明白心中那些不同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东西,但眼前这个奇特的女孩,却是自己千万不能弄丢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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