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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通过ISO质量体系认证的迷糊蛋 ...

  •   站身后拍他的是一位阿拉伯妇女!
      不是吗,黑大衣盖到了脚,黑围巾兜住了嘴,黑冷帽包裹着头,再加副硕大的黑超,整个人保守到就只露两点:鼻孔。
      “你好!”
      “你,好。”杨飞拷贝了这句问候,纯属条件反射。
      “不认识啦?是我呀!”对方见他发愣,把墨镜往下一压,眨了眨眼。
      天,是她!杨飞差点没嘿出声来,这身造型不去打劫实在太可惜了!正想呢,就听她捻了个响指:“愣着干吗,还不拔刀!”
      “拔刀?”
      “相助啊!”她发出嘻嘻声时,两鼻孔直径各增大了0.1公分不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杨飞看到一辆堆满行李的推车。他不好推辞,走过去拍了拍车子,嘟囔道:“嫁妆啊?带这么多!”
      其实说也白说,新来的留学生哪个不是衣箱带烧饭,连锅挑一担的?
      想当年杨飞要走,最舍不得的人是他奶奶。最舍得的人,也是他奶奶。老人家拟了一晚上的清单,采购了整三天:有火腿腊肉、有腐乳榨菜,有洗衣粉带香皂、有砧板连菜刀,有天堂牌伞、有张小泉牌剪,有盒装清凉油、有瓶装红花油,有黄连素、肠虫清、治头痛的医脚气的,还有肛泰……袜子一打,草纸一刀,内裤六条,拖鞋一双,还有筷子勺子杯子,床单枕巾被套……点得杨飞眼发直:还留啥学啊,当货郎吧。
      奶奶递清单给孙子看,总担心落下个啥。因为不识字吧,她都是画的,算象形文,所以指着单子上两个黑白大方块,郑重叮嘱:“记住了,这浅色的是洗脸巾、深色的是抹脚布,别混了,各一根!”
      孙子应付着,翻翻箱子,偷偷取出来一些。转个头功夫,又被奶奶尽数塞回。末了没辙,他捏个针线包,说:“这个总不用了吧~~”奶奶一张脸立时缩紧了,泼水似的抡两支胳膊:“带上带上,总会有人替你缝的呀!”
      眼前这堆行李,让杨飞不由得摇头苦笑:原来有先见之明者不止奶奶一个!

      女孩兴致很高。走没多远,便松开围巾,随意挽了个结搭在胸前,把墨镜架上额头,东看看,西瞧瞧,一副刘姥姥样。“哦,我请你喝点东西吧!”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杨飞一咧嘴,未等他答应,便径自朝附近的机场咖啡厅走去。
      “听说慕尼黑十月份就会下雪?”她要了一杯矿泉水,两手托腮,很认真的问。
      “以前有过吧,但今年不会。”杨飞慢悠悠地搅着咖啡,有些心不在焉。
      女孩似乎很失望。但很快又眉飞色舞:“哎,你知道吗,刚才出关的时候,警察跟我说山东话来着呢!”
      “山东话?不会吧,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不骗你!他见我就问,”女孩一下子板起脸,朝杨飞勾了勾手,干咳两声,模仿那德国警察的动做声音道:“为啥!为啥!”
      “哦?”杨飞不置可否。这种例行问话是有的,验证入境目的而已,但用山东话问倒闻所未闻。
      “你猜我怎么说?呵呵,我就说,‘不为啥,就是赖泥们德国耍耍嘛~~~’”女孩用很烂的山东腔一本正经地说。见杨飞满头雾水的样子,扑哧一声,憋不住就笑开了,边笑,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晃了晃:
      “VISA!哈哈哈,他问的是,VI-SA!”
      呵,杨飞也被逗笑了。忽然觉得女孩的牙齿真白,嘴唇厚厚的,唇形挺特别。
      “我得去下洗手间了,不好意思,”她端起杯子,将水咕嘟咕嘟喝完,一抹嘴,站起来,拍了下腰,“因为那个钱……嘿嘿……”

      “对不起小姐,找不开。”服务生微笑着,将一张500欧元的钞票轻轻放回桌面。
      “我来吧。”杨飞翻翻口袋,正好有点散碎银两。
      “你真的叫……这个?”他弹了一下这张500欧面值的钞票,交还给她。
      女孩接钱时脸红了:“叫我小桑好啦。嗯,就是桑巴舞的那个‘桑’!不好意思哦,说好我请的嘛……”

      到了电梯口,正准备在售票机上买票时,过来一个亚裔背包族。一看就是“老游条”了,用半生不熟的德语跟杨飞招呼,说自己要飞意大利了,手里这张周末票(1),愿以半价转让,怎么样?杨飞便问小桑到哪,她没有回答,反问杨飞去哪,然后才说:我也是到火车总站。
      好吧,送佛送到天,盖塔盖到尖。成交!杨飞付了钱,冲丫头一挥手:“走吧,可以捎你。”
      下了电梯,不能再用推车,杨飞只得当起“手扶拖拉斯基”。乖乖,丫头的一口大箱子可够沉,外加一个巨型登山包,早知刚才不拔刀了,拔腿就跑还差不多。现在可好,死要面子活受罪,累死没人买棺材。亏得他自己行李不多。于是杨飞便这么两手各拉一口箱子,前后各搭一只旅行包,挑着磨盘背着碾地,慢慢挪向站台。
      那丫头倒滋滋油油,只拎个小提箱,还回过头来打趣杨飞,说他前面看象奶妈,背后看象乌龟,侧面看就是香肠三明治耶!
      有点良心好不好,杨飞愤愤地在她背后做凶脸。
      S-Bahn(2)驶过来时,他瞅见车窗玻璃中映出的自己,衣衫不整,头发乱乱的,胡碴也冒出来了,唉,这副样子……不象民工也象长工。

      “这位置有人占了吧?”车厢内,她立在杨飞对面,迟疑地问。
      还当是国内啊,杨飞窃笑,伸手把对座的报纸取了。“这边人习惯把读完的报纸留在座位上的,坐吧!”
      她这才欢喜的坐了。
      “你住哪?”杨飞从报纸上抬起头,随口一问。
      “嗯……不知道呢。”
      “慕尼黑没熟人吗?”杨飞想,这丫头胆可不小,没人接机也没个落脚地,单枪匹马就杀过来了。
      “有哇,”她瞪大眼睛,头一歪,说,“你不就是我的熟人吗!”
      “我?啊哈……”杨飞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腔,眼睛只好躲回报纸中去。
      “开玩笑的啦。”小桑扑哧一乐,将搁在腿上的小箱包小心移到座位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翻开,“喏,这个住址。”
      什么呀,杨飞一瞄,这都快到奥地利边境了。
      “哼,中介给找的地儿吧?”
      “呃……”她抿抿嘴,小声说,“是不是离市区有点远啊?”
      “不是有点远,是很~~~~~~远。”杨飞语带夸张。心却道,知足吧你,有片瓦遮头就不错啦。在慕尼黑找房,那可比找工还难。老子刚来时,还睡过两天集装箱呢。

      *** ***

      到了站,杨飞将丫头的行李搬至售票处附近,挑夫的任务总算功德圆满。顺便还帮她查了下火车时刻表,2小时后有趟班次。
      “那什么……嗯,我得走了。你,你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小桑双手合十,笑容可掬地回应,“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谢谢!希望后会有期哦!哎!等一下马同学!可不可以帮我照个相咧?”
      杨飞点点头。接过相机。
      “揿一下上面那个键就OK……”她边说,边将五指叉成梳状爪了爪刘海,“要喊123哦!”
      “等下,等下,这些要都拍进去哦!”她夹着小箱包,上身不动地往行李中间挪。
      “会不会把后面挡住了?把后面的站牌也拍进去吧!”说着,又上身不动地横挪回原处。
      累不累啊,又不是拍写真。杨飞蹲下身:“好啦,都可以拍进去。看这边,1、2……”
      “茄……哎,怎么了?”
      “刚有个人从你后面走过,重拍吧。”
      “茄……哎,又怎么了?”
      “没电了。”杨飞撇撇嘴,眉头微皱。
      “不会吧,我明明有充电啊……”
      见她把个相机摆来弄去,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杨飞不觉有几分心浮气躁。
      “不如用手机拍吧。”他献计献策,助人以自救。
      “对哈,手机。”小桑拍了下额头,“嗳,手机?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你不是一直……”
      “糟了,遭了,”她愁云上脸,将身上所有口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会不会落在车座上了……”
      “应该不会吧……”
      “别急别急,好好找找,找找……”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再说德国手机也不贵……”这条安慰,倒相当地肺腑。
      看得出她挺沮丧,但仍强作欢颜:“你说得对……那,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不用这么急吧?”杨飞一愣,“这里周末商店不开门的,要买也要等明天……”
      “不是啦……”她窘眉窘眼的解释,“借钱是买车票,因为,因为我那张钱……也找不见了……”
      原来出国时图方便,她把随身家当换成了一张500欧的大票。“为安全起见嘛,”小桑比划着解释,“我在裤腰内侧缝了个暗兜,把钱装在里边,从外面看,喏,就这个部位……然后在机场咖啡厅取出来……不是没兑开吗……你交还给我,我就装外衣兜里了,对,我记得是这边这个兜啊……可刚才都找遍了……”
      她这番手脚并用的失物分析,采用的是一种在侦破片里常见的手段:情景模拟再现。从暗兜缝制、到起身如厕、至下车搜找,情节环环相扣,细节滴水不漏。场面回放完毕,她的推理、他的猜测,结果,完全一致:不小心丢的。

      你呀你呀,真是个通过ISO质量体系认证的迷糊蛋!
      同情之余,杨飞却也犯愁。他掏出钱包打开,抽起银行卡,摇摇头,又插回,想到这个月的500欧定额(3),已全扔机票上了。一些零碎,之前又在机场……啊对了,他眉毛一扬,迅速翻到夹层:“要不这票,你拿去用吧。”
      现在他包里没有钞票,只有周末票。
      “那你……”
      “没事儿,我走回去,就当健身啰。”
      “嗯……要不这样吧!”她眼睛一亮,“我们先一起坐车到你家,然后我再拿你这张票返回来……反正离发车还有段时间呢,怎么样?”
      虽说杨飞行李不多吧,但长路无轻担,真要走回去也够呛。所以小桑的建议,再合情合理不过。杨飞算了下,从火车站搭地铁过去倒也快捷,来回半小时就够。
      “那把行李存了吧,带着太沉。”他提议。
      其实,继续做“拖拉斯基”杨飞倒不介意,介意的是她那个旅行箱,贴满花里胡哨的粘纸,叫他一大酷哥拖这么个箱子招摇过市,也太“卡哇伊”了点吧。
      “好啊!”小桑热烈地附和,“是挺沉的,所以你看,”她用手顺了下大衣,“我把最重的行头都招呼身上了。呵呵。”
      杨飞用最后几枚硬币,帮她寄存了两件大行李。那只小提箱,她则坚持要随身。

      架上墨镜,这一路,小桑出人意料地沉默。
      九月的慕尼黑,已有些凉意。
      “咳咳咳!”走出车门时,她忽然躬身一阵咳嗽,“坏了,好像感冒了耶……咳咳,你家有感冒药吗?”
      “……”
      “哦,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蔫蔫地摆手,一副可怜兮兮样。
      “方便倒没有不方便,呃,不过我住的地儿可有点远,要走……”
      “不远不远!”小桑展颜一笑,赶紧表态,“两条腿能走到的地方就不算远!”

      自己是不是太居委会了点?杨飞边往楼梯上挪行李,边想,这非亲非故非美女的,干吗往家带?
      他搬来慕尼黑1年多,半年前通过小米哥的关系,才租到这间房。房子有些老旧,但租金在慕尼黑来讲,已算得上平易近人。
      他住三楼的Appartment。邻居也都是些学生。
      住他隔壁的是摩洛哥人,不,确切说,是摩洛哥人们。搬过来那天杨飞可算见识了,当时是去借个什么东西吧,结果门一开,那隔壁屋就跟沈万三的聚宝盆似的,前后端出来五、六条壮汉,肤色微黑,差不多模样,列队接见自己。从摩哥敞开的房门中,杨飞瞥见一只杯子,竟似庙里签筒,插有十来根牙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歃……牙龈血为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后来时间长了,对此群居现象总算见怪不怪。不过冷不丁想起来,还是奇怪:20多平的空间如何装下这多条大汉,莫非……哥几个四肢都带吸盘?
      对门是一波兰人,叫啥“斯基”。有点小帅,只是名不副实呢,平日非站即躺,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泡妞,除非吃饭,才坐得象司机。简称:无饿不坐司机。不过杨飞这次回国前就听他说要搬了,新邻居尚未谋面。
      楼道还有个印度人,名字特长,写全了,就是列火车,一节节车厢……能把人拖晕。尤其姓氏,看之前,您最好扎个马步先。真的,头一回惊鸿瞥,杨飞就差点没瘫地上去,默拼了三遍,才敢确认,没错,是这五个字母:S-H-A-B-I。Shabi兄念戏剧,扎一头喷水池小辫,人蛮热情,爱好浓烈的音乐。那些曲子容易让人联想到晃来晃去的肚皮和扭来扭去的蛇。更为浓烈的,则是这家伙的体味!杨飞尝想,这小子若是去行个窃、劫个色的倒方便了,只消拿穿过的内衣往对方脸上一蒙:轻则生幻觉,重则没知觉。绝对!

      楼道现在是意料之中的安静。暑假,又逢周末,人不蒸发才怪。
      杨飞掏出钥匙,打开这扇紧闭了半月的门。
      “请!”
      “灯好暗……”小桑进门就嘟囔。
      “哦,有点接触不良了,闪一会就好……”杨飞解释着,去拖门外的行李。就这转身的功夫,只听“嘭”一记闷响!回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1)周末票(Schoenes Wochenendeticket):适用于周六或周日的其中一天,该票持有者可以在这一天内搭乘德国境内任何区域的短途火车(2等车厢)。可用于最多5个人一起搭乘。

      (2)S-Bahn:城郊列车。

      (3)在德自费留学生需存一定数额的钱在Sparkonto里做为经济担保,每月至多可从中支取500欧。当账户中剩余1500欧元时便不允许取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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