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夜雨连城

7、第7章

　　张伯走后，家里又安静下来。忙的忙得不见影，闲的闲得发慌。
　　入伏之后，姑姑让家塾先生停了我的课，日子越发空寂起来。
　　常常想起谢家哥哥，想他对弈时执子凝神静思的样子，想他山道上信马由缰，又想他一扇在手，眼角眉梢那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意••••••忽的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把这些都留心看着记着，不由自主便会想起，想得入神时，便会偷偷笑出来。而今，对他的惦念又如此，如此，压得我胸口发闷。
　　五哥哥也见得少了些，天再热好像也热不到他，照旧忙里忙外，可到底也改不了欺负我的坏性子。前两天领着一群家仆从我身边走过去，又特意回身在我头上凿个栗暴，我捂着头追着打他，他竟边跑边笑着说我这样有精神多了；昨天又把我冰镇了半天的酸梅汤喝了个精光，还振振有辞地说天太热喝了会闹肚子。如此种种，见天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待要报仇了，他又不知到哪忙了，真真让我气结！
　　转眼立秋。
　　我和吉灯姐姐在后园荷塘旁的钟翠亭里剥夏天时采下的莲蓬。五哥哥突然闪进来，把张笑嘻嘻的脸往我面前一凑，我警惕地往后一退，硬邦邦地问：“干什么？”
　　他倒委屈起来，叫吉灯姐姐走开，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雪妹妹，你也好久没出去过了，在家闷坏了吧？”
　　不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不能认！
　　“谁说的？哼，我玩得好好的，不劳五少爷费心。”
　　他手在额头上一拍，长吁口气，把扇子在石桌上一敲：“算了，我看了你的眼白就头疼，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只问你明天我要去靖安，你跟是不跟？”
　　我的心动了一动。来将军府这么久了，去靖安却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而且都坐在姑姑的轿子里，轿帘外面人声鼎沸，姑姑眼皮底下却不敢明目张胆掀开来看。到了那些个官宦之家的深闺里，说起话来又无聊得紧，着实无趣。若是跟五哥哥去，就不一样了••••••但到底不能大意，提防被他骗了。于是放缓口气试探他：“天也热，谁爱到处走动。再说你那堆鸡毛也似的事儿，我向来也掺和不上。这回怎的好心让我跟去，莫不是想把我送得远远的，卖与人家做丫鬟？”
　　他忙不迭讨好我：“哎哟我的好妹妹，先不说我那个娘向来是疼你不管我的，单是我自己，就是把自己卖与人家也不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的，你尽管放一百个心！”
　　“放心？你先让姑姑放心，让她放下话来让我跟着你去，我再点头。”
　　“唉，妹妹，要是被娘知道了，我也不用偷偷摸摸来跟你商量了。要是你真不去，那我再央别人去，总比求你来的容易些。”
　　我略一迟疑，放缓口气：“那，你先说是什么事。”
　　不料这回他倒吞吞吐吐起来。“这个••••••”
　　我又是好奇又是不耐烦，瞪他一眼：“你说是不说！”
　　他左右一瞧，咬咬牙，找我凑近，这才低声说：“明天我要去刘府送日子，就是这个——”他把怀里一个尺余长的木盒子朝我一亮，又塞回去，“就是这个。到时候我不能进闺阁，但是，但是••••••”
　　“你总不会是想让我••••••”
　　“不错。原本要选族中两个才干最长的年轻人去送，但哥哥们不在家，本地又没什么宗亲，所以让我奶娘随我同去，这便好办多了。到时候，你只要混在丫头堆里••••••”
　　“把那刘小姐引出来见你一面，对不对？”
　　五哥哥一脸腼腆地低声说：“那倒不用，你只悄悄替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就好••••••”
　　我登时笑翻了。早知道五哥哥跟姑父一个副将的女儿指腹为婚，多年来两家一直往来甚密，聘礼也早在去年刘小姐行结衣礼时送过去了。此番再送日子过去，叫做“请期”还是什么的，反正就要按送过去的日子行亲迎之礼完婚。虽说这是五哥哥的终身大事，但因家里杂事他已掌了大半，所以媒聘之类的事大多还是他自己备办。我原以为五哥哥经的事多，少年老成，做什么都从容淡定，不料今日破天荒露出小儿女的情态来，着实令人捧腹。
　　我俯在桌子上笑个不住，五哥哥急了，涨红了脸沉声叫我：“雪霁，雪霁，别笑了••••••还笑！••••••好好听我说话！”我擦擦眼角，尽力板起脸来正色说：“不笑了不笑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问你，你去是不去？”
　　“嗯••••••我倒是想去，不为别的，但是能见那五嫂一面也值得。但姑姑那边你要怎么说？”
　　五哥哥大喜，忙答应着：“你答应就好，别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娘那里我今天就试探一下，不成再想别的办法。你等我消息！”说罢一溜烟走了。
　　吉灯姐姐回来，见我犹自窃笑，便问：“刚刚五少爷说了什么好玩的事了？这么高兴。”我眨眨眼：“这个••••••说不得~明晚你就知道了。”
　　我忽然想：既然五哥哥奶娘要同去，他为何不问她，反而要大费周章地拖上我？又一想，到底是下人，不好说未过门的媳妇闲话的。

　　晚饭时，刚在桌边坐下，便看见五哥哥一张蔫蔫的脸。我心里一沉：姑姑打定了的主意向来违逆不得，看了这次大约要去不成了。
　　闷闷地吃完饭，大家一起到后园乘凉。姑姑兴致很好，但我和五哥哥心思都不在这里。还是五哥哥脑袋灵，差个丫头吧王姨娘叫了来。她一来我俩就插不上话了，找个借口先后退了。
　　吉灯姐姐挑着灯笼在前，我跟着。走到月亮门，五哥哥早等得不耐烦，一把把我拉到一边匆匆交待我：“你别担心，我想好办法了，你明早只管起个大早，在房里等邓妈妈。什么也不用担心，捅下漏子我来顶。”说完一溜烟走了。
　　他说不用我担心，我就放心了，兴冲冲地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