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夜雨连城

1、第 1 章

　　西出国都晋安三十里，郦中山如一扇锦屏纵贯南北，荫蔽这座繁华盛极的皇城四季风雨调和温润宜人。
　　一百多年前高帝迁都晋安时，引发源于郦中北麓的彩芙江开凿运河贯通京师，从此晋安水巷纵横船运通畅。
　　从皇宫北御门乘舟逆流而上，水势平缓，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入彩芙江。此时弃舟骑马，沿官道疾行三炷香时间，便可见深卧郦中的将军府。
　　与晋安豪门权贵在山脚所建的别院不同，将军府轩昂壮丽却藏而不露。站在山口连一角屋檐也不见，入了山腹却又豁然开朗，很是引人入胜。
　　我家原在梧州，父亲是从四品官员，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我出生在冬雪初霁的清晨，所以叫雪霁。
　　九岁时，父亲积劳成疾，猝然过世。一时间叔伯亲戚乱做一团，趁我跟母亲送父亲灵柩回祖籍安葬，把家里器物田产分抢一空。母亲求告无门，迫于生活，只得回了娘家。舅舅舅妈容不下我们母女，未及除服便屡次逼娘改嫁。母亲顾及我，忍着别人种种刻薄刁难，只是不肯。后来，姑姑遣人来看我们母女，带来一封信。过了不久，我十一岁那年，便被接到了将军府，一住至今，再无母亲音信。
　　姑母有五个儿子，独独没有女儿，我一去，顿时把姑母的宠爱尽数夺了过来。哥哥们待我也极好，样样都让着我。姑父平日不大在家，因此家规管不到孩子们身上。这样没有许多规矩约束着，又多了许多人宠着爱着，日子不知道自在了多少倍。
　　我十四岁时，上面四个哥哥均已成家，在外随姑父带兵，只留五哥哥在家。
　　五哥哥人机灵，又心思缜密，行事得体，姑母常叫他出门跑腿办事，近来已将大半家事交与他管了。
　　这年夏天，家里常来走动的客人里，多了个与五哥哥年纪相仿的哥哥。听说是护国公之子，姓谢名光彦，一直是住在晋安城家里的，今年夏天里来山中消夏。
　　他跟五哥哥原是旧识，两家府第离得很近，加上山中清寂，两人常在一起下棋喝茶，偶尔也出去遛马。起初我看五哥哥见客便不去烦他，但时间一久，见他们也不过是闲聊打混散漫相处，便也不再顾忌，遇着他来，偶尔也跟着凑热闹，渐渐也熟了。
　　姑父有一房侧夫人，姓王，我叫她王姨娘。她性子极娴静，早些年生过一个女孩，后来夭折了。王姨娘待我也极好，平日做了不错事敢跟姑母说，先到王姨娘那里央她到姑母那里求好情。我穿的衣服，也多是王姨娘巧手缝制的。
　　一日午睡起来，王姨娘差人把我前几日央她给我做的骑服送来了。我老早就想要身哥哥们那样的骑服。因为穿裙子的话只能侧骑，既累又骑不快，我老早已不耐烦。这几年五哥哥个子一直疯长，好多衣服已经不合身了。我便弄来一件骑服让王姨娘给我改了，骑马时好穿。伸着脖子等了这几天，好容易给你弄好了。我立刻穿上，喜欢得不得了，先一溜烟跑去谢了王姨娘，又跑去给姑母看，唬了她一跳，还以为又多了个儿子。
　　出来就去找五哥哥。听他房里丫头说，一早便出去了，若有人问起，就说和谢公子去了若耶溪水淞亭。我正在兴头上，一听便直奔马场，牵出来我的雪狮子，踩着马场栅栏跨上马就走。远远地还听见几个赶不及拦住我的马倌大声呼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