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我们要一起好好活着 ...
-
天空像一块黑色的幕布遮盖了整个苍穹没有一点星光。借着屋子里微弱的灯光能看到屋檐下枯萎的荒草在风中摇曳的身姿。原佳瑶听到树木的枯枝咔嚓折断的声音,就像她的心一样被一把锐利的匕首呲的一下割断,咔嚓一下落向无尽的深渊。
明明说好要做坚韧的蒲草最后却成了脆弱的枝干。可是没有他的日子再也不会阳光明媚了,就像这黑漆漆的夜永远没有尽头又坚强给谁看?
冷飕飕的风从断开的窗户上透进来拂过脸庞刺骨的冷。白色的窗纸扯开的那一大块呼啦啦地在风里来回飘着像白色的旗帜。就像命运的嘲笑,笑她这么快就认输了。
还记得很多年前,刚上小学的时候她咬着铅笔头对着书本上那些数字式较劲,一个下午解出一道题她都会开心的手舞足蹈。聂云浩说她太容易满足。
那个时候所有的老师都彻底放弃她。因为药物的作用她经常在课上昏昏沉沉,很多时候趴在桌子上一睡就是两节课,却没有一个人忍心打扰她。那个时候他们眼里的怜悯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她却不得不笑着面对他们的善良。
和小时候的欺辱疏离相比,怜悯就相对温暖的多,她如何能不感激?她帮着同学做值日,黑板像被她承包了一样,每节课后她的身上都落着一层白色的粉笔灰。那个时候的聂云浩因为她的蠢无法一尘不染地矗立在人群中,而是躲在角落里为她一下一下打掉身上的灰尘最后却变得和她一样灰扑扑。
那个时候同学们和她说谢谢,那个时候他叫她猪头。
可是后来她犯了病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那些“谢谢”她的没有一个人去探望。只有他每天放学就往医院跑,晚上就睡在她病房的空床上,然后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去赶乘最早的公共汽车回高镇上学。
她出院回到学校却有同学围着她嘘寒问暖,最后把黑板擦塞进她手里。他们忘了她帮着值日生擦黑板的行为不过是助人为乐却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聂云浩揪着那个男生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一拳下去男孩和着血的两颗大门牙从嘴里自由脱落。就像目睹了杀人现场教室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男孩的家长很快赶到了学校腾起的巴掌还没能落下,在半空被聂云浩表舅一把截住。表舅的家境也很贫寒,在农村穷就等于怂。可是那天比同学爸爸矮了一头的表舅眼神那么锐利,握着他的拳头也那么的有力量,像一把铁钳死死地夹住男人的手似乎连血管都阻断了,原佳瑶看到男人的手背憋得通红。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表舅佝偻的腰背在那一刻都变得舒展开,像春天泛绿的枝干,那一刻突然容光焕发:“他是市公安局局长聂强的儿子。”
村里谁都知道表舅有一个远方亲戚在市局工作,前不久刚刚当上了局长,三十多岁可谓是年轻有为。但那门亲已经遥远的他自己都论不清了,没想到聂强竟然把儿子送到这穷乡僻壤让这个穷亲戚照顾。但转而一想他的名字聂云浩,更加不敢猜疑这孩子的身份。男人可是村里的霸王,但也不得不窝囊了一回。
那一天傍晚放学聂云浩在村头的小山坡伤心的哭出了声。他的父亲终于如愿的当上了局长,只有他知道为了这个位置他的父亲多么无情,他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却因为后妈怀孕而被父亲扔到远方亲戚家。想当领导怎么敢违反计划生育,但又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就只好牺牲四岁的聂云浩。
几年来除了按时寄来生活费,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就是这样一个父亲却在他危难的时候给他撑起一片天。所以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还是很自豪的,虽然不知道很多年后是不是他就要忘掉在高镇在N村还有一个儿子存在,至少那一刻聂云浩觉得和他离得很近。
那天原佳瑶抹着眼泪仰起头对他说:“聂云浩你要坚强要勇敢,因为没有人喜欢爱哭的孩子!”
聂云浩擦干眼泪没头没脑的对她说了一句:“我们要一起好好活着!”然后抬手揉乱她的发。
原佳瑶用手把头发揉成一团糟,她抬头目光看向那小块玻璃映出的鸡窝一样的头,原来每次被他揉弄过后这幅狼狈模样。走了也好,再也没有人蹂躏她的头发了,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宽慰自己的破理由。
她甩了甩脑袋发丝柔柔地垂下来。她的头发从来没有长长过,稍微长过耳畔妈妈就会及时给她修剪,这么多年她连理发店的门都没靠近过。
就在眼睛就要落到那张模糊的脸上时她慌忙地垂下了眼皮,那张猪头一样的大脸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来,她背过身去不敢再多看一秒。
自从小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脸吓晕过去后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可以反光的东西。原本老旧的格子窗,一整面都是用白窗纸糊起来,后来聂云浩让表叔在窗子的正下方安了碗口大小的一块玻璃,说是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为了今后不要睹物思人是不是应该把这块玻璃卸下来扔掉?那样就像妈妈拆掉火炕一样,自欺欺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这个房子里承载了那么多回忆,难道也要一把火烧掉吗?到最后连唯一的栖身之所都没了。
佳瑶妈妈回来的时候女儿看到女儿正对着墙壁发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她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妈,聂云浩要转学。”原佳瑶哭的很伤心。
“瑶儿,你要清楚你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就算现在不分开将来也注定要各奔东西的。”虽然这样的话听起来很残忍,但这些道理她迟早得讲给女儿听。
瑶儿,听起来多么亲切,可是原佳瑶知道每次母亲这么叫她说的都是一些剜心的话。上一次叫她瑶儿还是父亲弃她们母女而去的某一天,原佳瑶淋了雨犯了病家里没有住院的钱,因为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抱着哭的浑身浮肿的她说:“瑶儿,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妈妈就不会放弃你!”
四岁的小佳瑶还说不成一句完整地话,却意外地懂了妈妈的意思,只要她愿意活着妈妈就会一直守着她。
原佳瑶静静地缩在墙角看着妈妈用透明胶带把断开的窗户用报纸粘牢,撕扯胶带时刺啦的响声感觉像是有人扯开了她身上的皮肉,那么疼。
她是一个生来就贫穷的人,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富裕的家庭,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应该像俗语说的那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她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惹的妈妈为她担忧地掉泪,这么晚都不能好好休息怕她冻着还要细心地把裂开的窗户一点点粘好。
人只有难过的时候才能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情,比如他对于她从来都是遥不可及,比如她对他不只是朋友的在乎,再比如最可怕的别离真的来临了。
大风刮了整整一夜却还是没能吹散天空的阴霾。头顶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好像不小心就要塌下来。
原佳瑶孤单地身影在灰色的天幕下像一只逆风前行的蚂蚁,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学校去。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驶过飞扬的尘土迷了她的眼睛,原佳瑶抬手擦掉眼角的泪。
一早聂云浩表舅就来通知她今天聂云浩要回城不能陪她一起上学了,让她不要等早点去上课。
“连声再见都懒得说吗?”原佳瑶呢喃,抬起头车子早已经没了踪影。
到了学校原佳瑶才记起今天是周六,某些人临走还不忘拿她寻开心。教学楼空无一人。昨晚没睡好精神恍惚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到二楼透过初二一班的门缝往里看,他的课本还乱七八糟地摆在课桌上。那么一个干净人书桌却总是凌乱的模样。
“原佳瑶?”身后有人叫她,疑问的口气。
原佳瑶转过身是一班的班主任。在全校最优秀的数学老师面前她这个数学总是考个位数的学生心虚的红了脸。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角,洗的发旧的衣服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她眯了眯红肿的眼睛尴尬地对老师笑了笑深深地鞠了个躬问道:“老师好!”
老师明亮的目光穿过厚厚的眼镜片落在原佳瑶身上,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到:“果然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原佳瑶受宠若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会把这么美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深深地鞠躬说了老师再见就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跑着追上已经下楼的老师。
老师开了教室门坐在讲台上看她把聂云浩的书一本一本码放整齐,厚厚的一摞书瘦小的她抱起来很吃力,脸都涨红了,却连作业本的纸片都舍不得落下。老师扶额看她把课本放在楼梯拐角在风里追那张被吹跑的聂云浩写满英语单词的纸张,小声地骂了一句:“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