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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逆鳞记(上)[仙4同人] ...

  •   (上)
      我是妖。
      自我在东海孵化的那一刻起,甚至在那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是妖。
      这几乎是一种源自于血缘的本能,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是一条穿梭于东海深处的鱼妖,珊瑚丛是我的卧床,珍珠贝是我的镜台,还有那锦缎似柔韧的海草——我从未见过那东西,只是姊妹们都喜欢用这个来形容——用来编织成了我的衣带。“我”们都是侥幸活下的同胞姊妹,也许还有兄弟,我并不是很清楚,孵化之前的记忆是如此单薄。
      妖果然是无情的,无论对父母,还是同胞,我们血浓于水,我们无情无心。
      所以,当漫长的时光似潮起潮落,一天天地将海床上的沙砾打磨得光可鉴人,我也冷眼看着周围的姊妹一个个消失,就像是泡沫一般从我的身边转瞬即逝,我也毫无特别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忘记了最后一个消失的姊妹的名字时,我已能长时间地保持半人半鱼的形态。

      有一天,我遇到了那个人。
      应该是人类的“他”吧。依稀是很年轻的男子,靠在一根几欲擎天的赤红柱上,定定望着海上面的天空。
      那是澄澈却实际并不透明的靛蓝,在东海深处所能见到的“天”便是这样子,据说再远一些的龙宫喜爱将这层色彩上到琉璃瓦表面,这是海的颜色,是海的天空。
      我很年幼的时候,也常常在夜半月明之时,浮出荡着粼粼月华的水面。就这么一个个晚上,我随波逐浪,但,久了也就倦了,因为那景象从来未有过改变。可他为何看得如此出神……我趴在远处的礁石上,拨弄着自己的发丝。
      这一带的深渊,很久之前长老就告诫过我们轻易不得靠近,说是百年前的某一天,当我尚是幼儿的时候,那里是从神界落下的结界,罩着约莫十来里宽地方的一层液体般流动着的屏障。在那里面,囚禁了数百来名的人类,他也是其中的一个,顶顶特别的那个。
      那些原都是地面上修仙的人,可到头来却被神界镇压在这里。一世修为,竟沦落得连我们妖物都不如——长老们是这么说的,幼小的我看着他们苍老枯朽的面容上浮现一种名为不屑的神情,我记得那时的我笑了……我不屑连靠近都不敢的他们。
      神界仙界,离得我太远,而近在咫尺的禁地,太过年迈的老人们只因对外界暗藏已久的畏惧,止步于未知。
      我应该算是最胆大,但也只能远远眺望那里,结界对我委实还有些影响,每每靠近,胸口总有一种压上重石般的压抑,同时也剧烈鼓动着。
      最初见到那些升仙失败的人类,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可以称之为情感的,约莫是好奇。他们中的有些在咒骂、抽泣。只要在水中,水系妖族的耳力要远远胜于其他种族,故而我轻松地便从那些被囚禁的人只言片语里,得知他们都是陆上一个被称为“琼华”的修仙门派的门徒,而困在最深处的,则是琼华的掌门。我见过那个女人,终日低垂着头盘坐着,时而口中喃喃自语,虽听不太清,也能猜想是如长老们一样的枯燥无味的话吧。

      所有的人中,只有那个人,他一直盘坐在东海的最深处,凝望着天空。
      一端衔在狰狞铜鸟喙中的炙红色长链,把那道欲破云霄的目光牢牢钉在了深渊。
      若放在人间,他应该是称之为俊朗的那种吧。流泻下的深色褐发平铺在地上,有些还覆在了飘逸似云的白衣上,他的眉目深邃,偶尔睁开时,炯炯似炬。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人很危险,但同时我又被这个人的眼神所吸引。
      一瞬一息都丝毫未曾黯淡的神采,使我联想到那样的人,不应该蛰伏在荒凉的此处,而应金鳞化甲,翱翔九天才对。
      可是此刻的他,也不过是数百名神界的囚徒之一,任是再心比天高,身躯还是在此处,由得一个刚刚成形的小妖,可以这样地肆无忌惮地窥望。
      他的名字是玄霄,从言论里,我揣测他该是那个琼华掌门的师兄。唯有他所在的地方,经久是一片死灰般的沉寂,而他的眸子蕴了一团火星,只待重燃的一天。
      在他因感觉到我的视线并冷冷投来一瞥后,我对他有了更深的兴趣,对比那些个自怨自艾的人,我更钟意他。我便常常来此处,静静地看着同样静静的他,刚开始时,他还会冷笑一声,笑声刺破了我鱼尾卷起的水泡,我不在意地摆了摆尾巴。但后来,他对我的到来便没了反应,甚至我觉察到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过眼里。
      他不屑于我,就像我不屑那些长老,不同的是,他连眼色连语句都不屑于给我。
      就这样,我远远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一直到很久后,我曾追问自己,对玄霄我所抱持的究竟是何种情感。我分不清辩不明,似是非敌非友,有如无喜无憎,我们是镜面的双生,隔水的互望……抑或是,单单的似曾相识。
      我想,最准确的大概是,我们从来都只是陌路,从头至尾,我仅仅和他说过一次的话,直到我归于尘土,我才想起了他。
      那一刻,玄霄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更多的,是释然。

      在我满一百岁的那一年,长老告诉我说,我终于要踏入我族的祭坛了。
      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多少的姊妹在满百岁的时候进入了那里,但能走出来的寥寥无几,即便出来的,对在圣域中的记忆也毫无印象,长老们说起时也满目惶恐畏惧……当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在石阶上时,我扫了一眼刚刚能化出的双腿,瓷白,脆弱,怪异,可又那么新奇。
      我听说过我们一族很久前,有族人幻化成姣美妇人,与陆上的渔夫结成伉俪,而这样的故事在妖界的结局版本,往往是人的背叛。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成了这样的故事里最终鲛泪化珠的一个,不,我不同,吝啬的我甚至连眼泪都不曾留下。
      就是在那一天,独独眼泪,我像是忘却了。那一天,我寻回了爱,我也失去所爱,直到我消失的那刻,我才明白如我这般的,也能永远地不再寂寞。

      当七天后从暗沉的甬道里出来时,我浑身淋淋血迹已经干枯成了暗红。当我失魂落魄飘行至一处僻远海湾,浪涛声终于捅破了被充塞的双耳。
      临着我早已熟悉的海风,刹那竟因袭来的风中带着的腥味反胃。我犹豫了一会儿,迟迟地才将足尖探入了水里,慢慢涉水。
      一片罪孽的红肆无忌惮地荡了开来,不断稀释,细长的血丝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的足……最熟悉我的海洞悉了我犯下的罪无可恕,瞬间,竟显得有些陌生。
      是的,我杀了那个我第一眼就明白是我要等待要去爱上的人。
      待重新化回了鱼尾,原以为所往会漫无目的,却有一个地方深深牵萦着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里,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那个人,我只是想要做而已。

      第一次,我游到了玄霄的面前,盯着他的眸子半响后,我似乎是忘了该怎样说话,干涩地开口:“……原来,从这地方看到的‘天’也没什么不同。”
      他微微地挑了挑眉,并不搭理我,我继续游近,近到贴在了那层琉璃似的结界外。“我常常来看你,知道吗?我晓得你叫玄霄,你是妖最仇恨的道士……不过,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你。”我摊开手,一个符印从掌心浮起,轻而易举地我越过了这道屏障,手又一挥下,符印立刻化作一环金圈笼罩了我的全身。
      “……看来神界的日子也到头了,竟任凭无名小妖擅自闯到吾面前。妖孽……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霄释手,差点击中我的巨型悬剑凭空消失,他身上几欲吞噬人的冰火之力交错对抗着,一时眉宇间的魔性逼人得很。我淡淡回答:“我也不知我现在算是什么,我原本不是妖,又曾是妖,现在大概……我连妖都不是了。”
      “哦?”玄霄起了兴致,他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是魔吗?”
      “我看起来很……像魔吗?”
      他的笑冰成了晶,寒得刺人。
      “你妖气里又带着些许仙气,但你绝不是妖仙,不然,恐也是无法进入这里半步,而你身上斑斑魔血……难下断定,是不是魔……无关你看起来像不像。”
      我咬了一会儿下唇,良久才问,“玄霄,‘我’是什么很重要吗?是仙魔是人妖,不过是转瞬须臾。”他朗声笑了,震得赤链锵锵互击,“说得好!我琼华除妖卫道一心修习,一场镜花影月须臾大梦,结果如此下场,妖孽,我且留你一条性命吧,你所来为何呢?”
      他逼视过来。
      “我……不是魔,我刚杀的是……魔,我逆了天地……最终,我该是没有输……但我也没有赢。”我坦然地坐在沙上,和他相视而对了一会儿,又移开了视线,“我累了。”

      那碾过万灵脊梁骨的命轮如期而至,不差了分毫。我与天赌咒,以命为筹,换得的结果却是如此。我先于溃败,亲手结果了一切。

      一百年前,我生时,我已为海中的妖,一千年前,我死时,我尚是神界的神。
      在我为妖时,我不屑为妖,而在我为神时,我又何尝臣服?
      曾经,在神界的牢笼里我虽表面上墨守成规,仍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朝起夕落,慢慢不安分地在我默认中溢过了堤岸。
      我知我若长久那样地活,那我仅是“活”于世上而非“生”于世上,神界之外尚有各界,蝼蚁之渺尚有朝暮,但我之一族固步自封冷观红尘,冷过了止境即是不偏不倚却也无心无情。
      故,我叛逆地去为了最大的罪……
      我不知为何是他,只知搅动观月池水的刹那,我在水中看到了他的倒影,他出现地正是时候,而他不是我该爱上的人。
      他是妖,诞生在池水中的莲妖,踏破清涟,衣带当风。
      他名叫殊莲,我给起的名字。
      殊莲是妖,我是神,这远比人妖人神更不为神界所容,可,这又何妨。
      殊莲本不该在神界,只因数千年前有仙君路过人间时,随手带上来些种子闲时播种,可偏偏疏忽大意了那里面竟有一颗从妖界飘零而来的种子。仙君还未种下,便因和魔界交往过密被打入了凡间,这些被遗忘了的种子后来就归我所有了。
      也幸而如此,我才能遇见殊莲。
      据说,远古之时人界和妖界的界限并不是特别明晰,甚至可以算的是各界之间最为密切的。
      我想,我们即使遇到了对的人,也不在对的时间。

      那时,我告诉初化人形的殊莲,“莲,你从未见过人间……我也没有见过。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听我的师祖说,那里曾经是连通天地的通道,自从共工撞倒不周之后,通道没了很多事也变了,包括神界在内都变了。”
      那时,殊莲任着我编着他的墨发,“姬……如果姬不喜欢这样的变化,那我也一样。我没见过人界,也没见过妖界,自我睁开眼到现在,我满目所见唯有霓姬你一个。”
      那时,我默默看着殊莲,“因为你只能在这里才只看的到我一个,一旦出了我布下的远古结界,你是逃不过天兵天将的……我,其实也是困住你的人啊,为何又要说爱我?”
      那时,殊莲握住了我捻着他发的手,“姬是在保护我……既然姬不喜欢神界,那我们离开吧,天涯海角都可以,只要能让姬你安心一点,哪里都好。”
      离开……就行了吗?
      我是在不安,而这世间到了尽头,也没有一处可以神魔不分人妖不明。在我心底一隅,掩藏着战栗着的畏惧,似炙热似寒彻,却又诱使着我不想回头。
      所以,当我和殊莲私奔后被押回,并直接送往轮回台时,我用我毕生的法力下了一个赌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逆鳞记(上)[仙4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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