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景初

24、山雨欲来风满楼(4)

　　“五十多年了，已经快记不清了。”老人叹息，凝视稀稀落落的棋盘，深思，轻拈一枚白子，落于天元附近。风掠过桂花的枝梢，沾染了嫩黄色细蕊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带着秋日早晚的丝丝凉意。

　　“大概是死于那个暗室的机关吧。淬了剧毒的羽箭，是她亲手设计的，她也从没料想到会有那一天。”

　　“没有解药么？”

　　“没有人清楚，只知道死了然后消失了，我连遗体都未曾见到。”老人的目光不曾离开棋盘半分，执一枚黑子换一枚白子。木质棋盘清脆的落子声，荡过微香，久久不曾散去。老人下的很慢，却很认真，一起一落，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即使那只是自我对弈，人活一生，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这是老人近来悟出的道理。“确实是传奇的一生，但都入了黄土，能记得的人不多了，毕竟是上个世纪的因缘了。”

　　“为什么要纪念她，还把她的遗像放在暗室？”不解的抬头问。

　　“她的遗言，说要等待即将出现的一个女孩，她惦念了很久很久的女孩。”

　　“那出现了没？”摆弄着零散棋子的手一抖，哗啦啦啦叠了几层的棋子儿倾斜着坠落，滴滴答答的摔在石板上。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会是她么？

　　“没有，没有任何踪影。除了名字以外，她什么都没说。”

　　“诶，那怎么知道她就是她？”

　　“灵犀相同吧，有点神话的感觉，”老人笑道，“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为了不被遗忘。”

　　“父亲并不是她的孩子，她说她也有一个孩子，很可爱，很喜欢笑。最擅长的事是砍柴，最讨厌的事情是练剑，最喜欢的人是师父，最讨厌的人也是师父，最想的事情是天天有东西吃，不被扎针不被下药不用练剑。”老人苦笑，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诶？”

　　“她留下了一把剑，却找不到主人，名剑有灵，岂可随意赠人。”

　　“那如果不出现呢？”

　　“小歪相信？”老人反问，“很久很久以前也一直相信着，就像预言一样，神秘而诡异，童年的游戏，总是孜孜不倦的玩着笑着期待着。”

　　“那现在呢？”

　　“小歪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的娃娃么？你现在还找得到么？”老人轻言，食指和中指夹着黑子静静的凝视棋盘，依旧是稀稀落落未摆满半边的山河。原本热气腾腾的茶茗在寒气中渐渐冰凉，偶尔一阵风掠过，吹皱一片沉寂。

　　夏小歪有些恍惚，只是霎时的，能感受到老人话语中淡淡的忧伤，像河水流失在江口，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有时候被迫着做选择，有时候是自己的选择，怕后悔，找不到借口，怕人生，误失了方向。老人或许是清明的，言者无心而听着有意。

　　夏小歪有些想要怀念阿初和那段岁月。不是为了证明存在过，不是为了想让自己感动，只是突然莫明其妙的想要心酸，无法名状的悲伤缓缓的注入心间，不会有泪水，只是难过。曾经存在过的一切，曾经以为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从不怀疑，有一天，背道而驰，甚至来不及正式告别，夏小歪从来都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呼吸感受到自我，也能易位思考，去猜测感受别人的心，即使那依旧是源自自己的感情。夏小歪的记性很差，差到就算是用心记忆过的都能被轻易的遗忘，更何况那些本就是擦肩而过。

　　童年的游戏，很久很久都不曾玩过了，丢手帕，老鹰抓小鸡，角色对换，王子公主的期待，即使在时空转换后的重生，也不曾在重温这些记忆了，大多数的时间在干什么，恩，应该是睡觉然后呢，旅途，还有呢，也记不清了呢。

　　“有时候觉得年迈真是一种幸福。”不合于夏小歪年龄的感慨，却是白素亿一直的向往，会对自己说，白素亿等于夏小歪，换汤不换药，躯壳变了灵魂还是原先的哪个。

　　“呵呵！小歪长大了，外公老了；小歪老了，外公早就一剖黄土。”敌不过人世，老人并未太多的不舍，爽爽朗朗的笑声，毅然落子。

　　“只不过早晚而已，结局不都一样么？”像井底之蛙一样仰望阴霾的天空，沉沉的乌云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压向大地。“外公猜今天会下雨么？”夏小歪眨着眼侧头问老人。

　　“不会。”很肯定的回答，随后自信的将白子落于一旁。

　　“输了请吃桂花糕！”

　　“我看小歪你就是冲着桂花糕来的！”老人打趣道，“绕了那么一长圈就是馋嘴。”

　　“嘿嘿！”

　　一夜无雨，雨水是在凌晨五点时才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孩，夏小歪想了想决定起床听雨。蹲坐在门槛，发呆的看着乌瓦上的雨珠串成线，五点的天空，灰蒙蒙的。

　　夏小歪喜欢雨季，淅淅沥沥的雨季，朝润润从屋子的地板蔓延至空气，氤氲着水汽有湿漉漉冰凉的触觉。雨丝像记忆一样漫长，从那头掉落到这头，从往昔到今日，透明的水滴中，夏小歪看不见曾经，她发现她突然记不清阿初的模样了。或许有一天，连名字都被遗忘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代名词，那个女孩。

　　赤着脚搁在地面上发呆，大片大片的冰凉麻木掉了神经，夏小歪知道可能不久后就会因为受凉而感冒，但就是固执的想要这么做，不管不顾，她一直都是任性的。

　　“小歪？”

　　“弦哥哥，你怎么起来了？”夏小歪侧头看向走廊不远处的弦一郎，明明还很早，又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神经质。

　　弦一郎低头瞧见夏小歪又光着脚坐在门槛上，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过去把夏小歪抱回房间。

　　“我可以走的。”夏小歪坐在臂弯上很悠闲的晃着腿。

　　夏小歪因为成长缓慢，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还要略显小一点，不过忍足侑士从来不同意，睨着夏小歪说，竖里不长横里长。祸从口出就是这么出来的，夏小歪就黑着脸暴打一顿。

　　“不要叹气，一点都不好。”夏小歪嘟着嘴不满的说，双手勾着弦一郎的脖子，脑袋配合着左右摇摆。

　　“要去练习么？”把夏小歪放在床上后就转身离去，夏小歪见了急忙问。

　　弦一郎点了下头，夏小歪咕哝了句“怎么这样早”，随后麻利的跳下床找出拖鞋笑着跑到已走至门口的弦一郎身边说：“我也去好了。”

　　诧异的望了一眼，弦一郎惊讶于夏小歪的主动，没等他询问，夏小歪已急匆匆的拉着他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向旁院的练习场奔去。

　　双手握刀，眼神专注的直至眼前的草人（？），食指在泛着银光的细长刀臂上磨动，暗自沉气，跨步，挥刀，草头落。动作流畅的一气呵成，夏小歪砸巴坐在一旁感慨她弦哥哥的伟岸英气，就是比诚哥哥牢靠，稳重。真田家门禁十一点，他就十点五十九分踏着古老钟摆的撞击声进门，一点也不自觉，她小歪好不容易来一次，哼哼，居然没有出来迎接...

　　“阿咧，我也来试试吧！”看了一会就觉得心潮澎湃的夏小歪跃跃欲试，从一旁取了把竹刀有样学样的摆好了姿势，扬起头，颇有气势的说：“来吧！”

　　弦一郎正想拒绝，夏小歪的刀已经迫近，连忙侧刀挡住，僵持间夏小歪咧了下白牙趁弦一郎还在愣神的当儿侧身，左手反手握刀，右手迅速扣住对方手腕，绕上小臂，仗着矮小的身高优势从臂下反身而过，顺势将扣住的手臂压在弦一郎背后。刀呢？鬼晓得什么时候就丢了。

　　手被扭的有些疼的弦一郎怒吼一声：“夏小歪你又犯规。”这简直就是对剑道的侮辱。

　　夏小歪松开始退到一旁，“嘿嘿”的傻笑，她知道其实刚才弦哥哥是愣掉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胜利捏，不过话说来，这套动作还满有实用性的！

　　夏小歪不是没有学过剑道，而是学不来，规矩多多的要命这儿不让打那儿不让打的，还不如跟外头那个前些年卖桂花糕的老爷爷学太极...不过夏小歪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老爷爷不仅会太极，还会耍那么一点中国功夫...于是被忽悠了的夏小歪就死心塌地的认为...某老人乃江湖高手...神龙见尾不见首，走了都不记得要帮她邮寄点桂花糕吃吃害的她打赌输掉还要自己动手做。

　　只顾着傻笑的夏小歪并没有注意到出现不远处那个伫立了很久的身影，深邃的看着女孩，老人背手离开，洞悉了万千世事的老人忽然有种预感：

　　故事要开始了。

　　是谁的故事？谁主导的故事？
　　那个充斥了自己童年的女孩，那个在祖母耳濡下铭记在心的女孩，是否就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