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为君痴君亦痴》Aleka

8、第 8 章

　　剧院依湖而建。
　　外面刚刚下过雨。
　　七月流火。
　　雨好像没有下透，地面蒸着水汽还是热的。

　　湖对岸满是高耸的建筑物，灯光拉的很长，很亮。
　　夏子辰好像很喜欢看夜景，看城市的繁华。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夏子辰道。

　　方曦哲听得一愣，夏子辰讲五指张开，对岸的灯火透过他的手，横条似的打在他的脸上，随着手指的摆动而轻轻扫过他的脸。
　　夏子辰不知道从哪里想到这一句词的，他莫名地感觉应景。

　　方曦哲道：“灯火阑珊是说灯火黯淡吧？”

　　夏子辰回首：“我现在看你，你就是在灯火阑珊处。”
　　潜台词是你就是那人？
　　太狗血了。

　　“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夏子辰道。
　　“不知道。”
　　“我想，嗯，以后学工商或是经济之类的吧，不知道考什么大学好。”人家明明没有反问，夏子辰自己干嘛要说呢？他接着说：“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方曦哲自己也说不清，去接管家族事业？当总裁之类的？
　　他觉得说出来羞耻，也就没说。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学艺术之类的，虽说自己画画也没有学过，没有什么才艺。
　　艺术史？哲学？
　　这些在夏子辰面前说出来似乎有些幼稚。
　　不赚钱的行当。

　　夏子辰才是青少年的官方配置吧？
　　有一个现实的梦。
　　在国内考上好大学，去国外读研，回国在国企工作，还是在国外去高新技术企业？

　　夏子辰的家庭是无疑的中产阶级家庭。
　　父母朋友的子女大概都是走的有无限前途，光明磊落的道路。

　　方曦哲不禁觉得心里有些抽搐。
　　自己努力学习，也不知道图个啥？
　　想出国，不想高考又不是不可以，找不到工作去他爸的企业鬼混，一事无成也罢，富不过三代，第二代到他这里也就马马虎虎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这样踏踏实实地，自己有点尊严。
　　不用轻易地和自己所在的富二代圈子画上等号。
　　但是以后也可以选择不以赚钱为主要目的的职业。
　　他又不用承担父母的养老，不用承担琐屑的生活。

　　他可以有更多梦想。

　　他怀疑夏子辰是否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应逐渐长大看见生活的压力而选择破灭。
　　我养你，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吧。
　　方曦哲这样想着，自己又笑了一下。
　　钱又不是他的，口气也太狂了。

　　“难道你想浪迹天涯？”夏子辰突然道。
　　方曦哲愣住了。
　　他不知道夏子辰是怎么猜中他的心思的，还是带着一种戏谑的口吻？

　　浪迹天涯只是不切实际的梦？

　　站在外面站久了，夏子辰出了一鼻头的细汗，在路灯下似乎可以看清楚。

　　浪迹天涯多好。
　　活着刺激一些。
　　这是孤独的生活方式。

　　两个人呢？
　　一路上羁绊纠葛无数，本以为一起浪迹天涯是件多么浪漫的事情，但还是曲终人散的情况偏多。
　　两个人的生活现实些，可能还是好一点，有一个小家庭，回家带带孩子之类的什么什么。
　　夏子辰可能更期待这样吧。

　　有言道：爱情最害怕两人对未来持过多幻想。
　　暗恋你就不好说了吧？
　　暗恋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幻想。

　　“可能。”方曦哲道。

　　“你怎么感觉对什么事情都很淡然，总是说也许、可能之类的话？你不会看破红尘了吧？”

　　倘若真能看破红尘也许是件好事。
　　至少现在这样半边追求不入世事。半边又留念红尘少年情思是件让自己都有点恶心的事情。

　　我欲随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至少人家苏东坡不是为这些小事忧愁彷徨。

　　“你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说笔是你送我的？”
　　方曦哲觉得若要看破红尘，这件事还是先要解决的，不想则已，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能放过。

　　“我希望是这样的，不小心把我所希望的东西说出来了，然后，嗯，就这样了。”

　　“那，你的笔呢？”

　　那支笔亮晶晶的，夏子辰有一次看名侦探柯南的时候看到乌鸦喜欢叼亮晶晶的东西所以他本打算说是乌鸦叼走了。
　　但是乌鸦好像不是很应景。

　　夏子辰初中那会儿跟着学校夏令营去过一趟澳大利亚，好像也有一种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被园丁鸟叼走了吧。”夏子辰已经尽量随意地说道。

　　还是不怎么应景。
　　湖边要是早上大抵还能看见修剪漂亮整洁的花圃之类的，晚上也看不到，园丁鸟，没有美景呼应，倘若方曦哲不知道园丁鸟的习性，煞费苦心想起的园丁鸟也显得僵硬。

　　园丁鸟……
　　好像是很擅长于建房子的，雄鸟格外漂亮，喜欢收集一些零碎而美丽的东西。

　　方曦哲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园丁鸟似乎是他心中夏子辰的写照。

　　还是喜欢定居生活，喜欢零碎而美丽的东西吗？

　　方曦哲没有去过澳大利亚。
　　他小的时候上外教，外教就是一个块头很大的澳大利亚人。

　　雄鸟好像很漂亮。
　　上课的时候他看了照片。

　　“园丁鸟。”外教说的。
　　至于外教说的是英文，方曦哲自行把这段记忆篡改成了中文，还是外教说了一遍英文，助教翻译成了中文，他也记不太清了。
　　反正他至今也不知道园丁鸟的英文怎么说。

　　园丁鸟，只是他厌恶的生活的一种象征。
　　只会在俗世中显示自己的漂亮吗？

　　自己把喜欢的人安顿到自己厌恶的生活方式中是什么心态？

　　他抬眼望向夏子辰，夏子辰也看着他。
　　周遭的景致都趋于完美。

　　他们继续这样仿佛中间又隔着距离，又这样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微微靠近。

　　或许谁在湖的对岸，可以看见彼岸灯火阑珊之处，那被路灯拖长的少年的影子，一直在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