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雾》照世颜

23、风水先生的戏法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前世种下的业在今世偿还，同样前世未享完的福，也会累积到今世甚至下一世。灵的数量总是固定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包括人魔妖神排列组合有的成人，有的成妖，有的成魔，又有的堕入畜生道，所有一切都有定则，世界上绝对不会出现没有来路的灵魂，没有下一世或许可能，魂飞魄散者有，但没有上一世却是不可能的。而在季眠这个人身上却看不到前世，苏颜都看不到，别人更不可能看的到，灵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世界上，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将他的前世藏了起来。

　　没有灵魂，没有前世的活人，苏颜低着头想了半天，大概在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有能力创造出这样的存在。可偏偏他记性很好，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所以这世间没有事情能瞒住苏颜，他想不通这样一个奇怪的存在是怎样发生的。他和季氏在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打过一些交道，但他并没有干预过这支人的生离死别，再说，生灵繁衍如此复杂，如果不特别关注谁，他苏颜也不会知道究竟是哪条鱼又或者是哪只虫子转世成了他们家的人，总而言之，这凭空出现的小孩儿不合常理，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看来等现在这几件事尘埃落定，他得亲自去问问那老家伙关于季眠的事。

　　季眠的手还被苏颜握着，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不禁让自己思考，是不是对方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正准备说什么挽回一下，苏颜握紧他的手，眉头紧皱，“季社长，虽然我和你不一样，但其实真的很能理解你的痛苦，季家有多厉害，看看当今的太平盛世就知道，所以训练必定也比想象中艰难，我这是自己种下的业，自己偿还，比起你，我已经过的太好了。”

　　苏颜的手很冷，但却柔软异常，因为柔软而缓冲了冰冷的寒意，让人感觉像握着一块温润软玉。季眠发现，除了苏颜自己说的话，他好像对这个风水先生一无所知，季眠虽然容易心软，也会同情可怜之人，但真的可怜还是装的可怜，他大致还是能分清楚。他记得那天苏颜在说自己身上双子结的时候，自己是很感动的，真情实感地心疼这个身世可怜的人，但今天他说着同样的事，却让人感觉他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他看向苏颜时常眯着的眼睛，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人说的到底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季社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闲聊时间大概结束了，你闻到雨的味道了吗？”

　　季眠赶紧岔开话题，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或者太敏感，苏颜确实是个身世可怜的风水先生，自己一无财，二无色，如果是伪装接近那也太亏了。

　　可惜季眠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苏颜压根对他的财和色没有兴趣，嗯，好像对色还稍微有点兴趣，但对苏颜来说，要寻一个帅哥简直太容易了，他压根没必要逗这个小孩，苏颜感兴趣的是什么人在为难季眠，母亲失踪的不同寻常，妹妹心怀不轨欲除哥哥后快，没有灵魂和前世却有旺盛生气，还有那个家伙异常明显的在针对他，以及异星侦探社形形色色却又在某些奇妙方面和他苏颜有些关系的职员，这才是苏颜想要的东西。

　　苏颜缩回手看了看依然阳光明媚的天空，雨的腥味确实比刚才更浓烈了一些。狐妖的迎亲队走到哪里，太阳雨下到哪里，听说是早些时候的狐妖觉得娶亲是件严肃的事情，不能让普通人看到，于是用法术做了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好遮住往天上行过的迎亲队伍，所以太阳雨一到，知道的人就知道是狐狸在嫁女儿了，所以太阳雨也叫狐狸雨。

　　而这雨的长短也代表着狐妖的地位，大妖嫁娶，狐妖城中太阳雨连下三天三夜象征地位，连迎亲队上路都是走到哪儿雨下到哪儿，一般狐妖嫁娶，只在路过人间时候下那么一阵，所以太阳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这个阵仗，到了这地界还能呼风唤雨一路迎着雨来必定是城中大妖，而且这时候狐妖城肯定锣鼓喧天，歌舞升平庆祝着。

　　这时候坐在路边的两人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迎亲队了。空气中飘着凉意，雨马上就来。冒头的是一对吹着唢呐的金色小狐狸，身披印着狐火暗纹的大红锦袍，后跟着两排个儿高些的大狐狸，举了迎亲方祖辈姓名的烫金字大红酸枝木牌，同样穿着狐火暗纹的大红锦袍。旁边再是两排七八位白色狐狸，穿藏蓝色信马模样衣服，头栓同色头巾，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再后边跟着六驾戴了纸糊狐狸面的活马，马鞍绳索都是碗口粗的金锁链，六驾活马后边又是左边六驾右边六驾共计十二匹“幽灵马”，怎么叫幽灵马，因为那只是空马鞍空绳索，看不到里面东西，但脚底位置确是踩着蓝色狐火，三六十八驾马拉着一辆大轿模样的车子，坐在里面的当然就是娶亲的大妖。那架车尾巴上狐狸模样的侍女童男又是好几十人，捧着花篮糖果，边走边撒，看起来排场十足。

　　“停。”

　　那雨正停在季眠和苏颜身前，迎亲队停了下来，领头吹唢呐的小狐狸看到路边坐着的两人停下脚步，举起手，后边的大阵仗也跟着停了下来。别看两只金色小狐狸个头不高，一般冒头吹唢呐的狐狸都是轿上大妖最贴身的亲信，可以说有大妖一半的权利，迎亲队整个停下来，左边那支狐狸把唢呐別到腰上，双手缩在袖子里朝两人走过去，凑近嗅了嗅两人身上的味道，冲他们两鞠了一躬，“两位客人可有请柬？”

　　“若是有请柬也不会坐在路边儿上等着大人的迎亲队路过了。”还没等季眠开口回应，苏颜已经先一步站起来，“我兄弟二人乃是冥府鬼差，至狐妖城路上将请柬遗落，没法进城，但又奉主命而来为大狐仙娶妻送贺，若不得入席送贺，我兄弟二人怕是回不到奈何桥边那一亩三分田去，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因为两个死鬼冲煞了大狐仙的喜气，望请小大人通融通融。”

　　季眠直听得目瞪口呆，苏颜行云流水般临时扯了个谎，连个咯噔都不带打的，而且说得动之以情，仿佛这迎亲队不带他们两进去，就是大大的晦气，加上冥界向来与妖界不和，如果怠慢了冥界来宾，冥界趁机向妖界发难，这轿子里坐的人物再大也顶不住这责任，于情于理对方都无法回绝，这招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让对方无法还击。

　　小狐狸听了苏颜的话，哒哒哒穿过几排人往轿中去，季眠看那轿上红色帷帐微微拉开一条缝隙，里边伸出一只细嫩白手，轻轻一挥，那小狐狸马上明白点了点头跑到两个所谓的冥界使者面前，“大人允了，请两位随迎亲队入城。这大喜日子不讲礼数，既然在路上碰到便是缘分，还请两位宴毕去同冥界大人说我们狐仙不曾为难冥界使者的话便可，我们大人到时候定来敬两位美酒三合。”

　　“多谢。”苏颜拉起面具冲季眠一笑，季眠看的愣了，赶紧抓着他跑到队伍最末，跟着迎亲队一同进城去。

　　虽然季眠本意确实是混入迎亲队里一同摸入城中，但无非是等迎亲队近了，往身上贴个隐身符跟着进城。狐妖鼻子极灵，普通的隐身符能隐去身形，却抹不掉气味，所以他才事先带着苏颜去妖怪集市弄了通行证，没想到苏颜仅仅只是三言两语就带着季眠大摇大摆进了狐妖城，而且冥界来人的身份还让他们两至少在这段时间都得被奉为坐上宾，这倒是他压根没想到的事，季眠禁不住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头发后边儿梳个小揪，个子虽高却微微猫着个背，普通人模样，却又让人看不透。

　　“既然冒充了冥界使者，我们身上却没有挂礼在，到时候恐怕要惹出麻烦，不然进了城里就假装失踪，反正宾客名单上没有这多出来的两位，只要他们一查就会知道我们是冒名顶替的，到时候无非被当成蹭吃蹭喝的小妖，不了了之，也不会给冥界带来什么麻烦。”季眠拉着苏颜低声说道。

　　苏颜这会儿却笑了起来，“等等，我给你变个戏法。”

　　他拾起侍女撒在地上的糖攒进手心，跟摇骰子似的交握手掌来回晃晃，然后捏了两个拳头在季眠面前，“你猜，再哪只手里？”

　　季眠不明就里随便指了一边，苏颜笑眯眯摊开手，里面果然有东西，但却不是刚才那颗糖果，而是一枚对玉，双鱼模样，口掀尾，尾接口，浑然一体扭成一个正圆，雕刻花纹也极其讲究，水色丰盈，俨然是块价值斐然的宝玉。

　　“这是？”季眠端起这对配玉看看，捏在手里温润发凉，透光看过去没有一丝杂质，就算不是什么法宝放在市井人间也算得上是玉中之王，比博物馆里的大翡翠还值钱，“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要是告诉了你，不就不叫变戏法了吗？”苏颜伸出手在季眠眼前一晃，季眠眨了眨眼睛在看手中的东西，哪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玉，不过是颗一文不值的喜糖。

　　“这？”季眠看看手里的糖又看看苏颜，苏颜仍然笑眯眯地望着他，又一挥手，那颗糖再次变成绝世美玉。

　　“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为最真实。能骗过季家家主，自然能骗过那些门口守着挂礼的小妖怪。这大狐仙嫁女儿，六界来人何其多，冥界自然也少不了来一大批人，谁管得过来我们两是哪路神仙，这戏法无非是骗骗咱们跟前这队人，你以为大狐仙真会管我们上头到底是谁吗？”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狐妖城城门大开，不讲礼数，又是大狐妖嫁女，四处混吃混喝的人不计其数，只要主家有个请柬，什么护卫佣人都能跟着一起进去欢乐，而且他们的主要目的进城探查游麦冬的下落，用什么身份又有何关系。

　　“对了，既然决定了要变这个戏法，就得给这颗糖，取个响亮的名字。”

　　“阴阳两生鱼怎么样？”季眠这时候也跟着他淘气起来，苏颜哈哈大笑，“行，听起来玄乎其玄，说不定这大仙看到这么好的礼物，真会敬我们两三合美酒。”

作者有话说

　　2020年3月3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