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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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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头发的鲛人带点嫌弃地收回了眼神,不再盯着傻乐的女孩。扭头看见另一边的木桌上放着一些笔纸,一只龟壳充当镇纸压在一旁,它泛着玉一样莹润的光泽,色调却是墨绿色,晦暗且古旧的纹理。
鲛人瞳孔震颤了一下。
随即淡淡移开了目光,瞥见苏敏的手里拿了一把小锅,她从里面掏出几把看不清面目的东西就要往鱼缸里撒。
鲛人背后一紧,觉得自己唯一栖身的环境也马上惨遭毒手,气急败坏道:“你…在…在干什么!”
不愧是海之子,语言天赋是点满了吗。
显然鲛人对人类的语言有些生疏了,咬字有些不清楚,带着一点含糊的齿音。
苏敏心里暗叹一声,音色纯然明净,宛如吟唱,这就是鲛人。
她奇怪回道:“干什么?喂你啊。这可都是最新鲜的藻类,好吃又健康。”
翠绿暗红的藻类还被她抓在手里,柔软的一团,鲛人皱眉,“谁会吃这种鬼东西,我又不是鱼。”
苏敏暗想:那你下半身是什么,猪尾巴么?
她好脾气地放回小锅,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吃什么?不吃算了。”
回到卧室,苏敏坐在床上皱眉想了半天,决定改变自己想要单杀对方报仇的想法,她觉得拥有这样一只强大且长久的宠物也不是坏事,重要的是还这么富有观赏性。
接着苏敏又思考了一下自己今日种种所作所为,觉得她可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满意且自豪地进入梦乡了。
浮在鱼缸中的鲛人浑身萦绕着淡蓝光点,他再次看了看那只龟壳,闭上了眼睛。
那只鲛人已经饿了一个月了。
苏敏出门前瞥了眼鱼缸,除了换水打药外,她再也没靠近过那个鱼缸。他颊后的薄鳍既宽且大,柔软又无力地在水中漾着,像青蓝色的晴空。
而在前两天它们还凌厉地在脑后炸起来,表达过主人的愤怒。
苏敏在门口换好鞋子准备出门。
“喂。”鱼缸里传来中气不足的声音。
苏敏站定,但没有转身。
那个朦胧的声音说道:“给我吃的。”
还是那么霸道。
她慢慢转过身,“没人告诉过你,求人要说‘请’么?”
这次,隔着鱼缸和海水,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脸庞上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情缓慢惊惶地破碎开来,好像这句话打破了他什么认知似的。他露出一种虚弱到近乎温顺的表情,就像是一种变相妥协,脆弱得要命。
他再次开口,声音委屈到不行,“请给我吃的。” “好。”苏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天使般的微笑。
又是一整个白天的等待,虚弱的体质,加上还没全好的伤口,腹中已经饿到没有知觉,开始疼痛地痉挛,塞壬安静到死寂的身体忽然一动。
她回来了,那个雌性。
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动静,他不自觉地贴近靠门口的玻璃。
苏敏打开门就看见塞壬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举了举手里提的袋子示意她没有忘记,然后把买来的活鱼爽快地扔进鱼缸。
接下来的场面让她再次了解了鲛人的杀伤力,像是鲨鱼在海里捕食“猎物”,鱼被以不可见的速度撕咬成肉屑,甚至都来不及游走就被穿膛破肚,只剩下水中几缕血色。
这只漂亮的大鱼,残酷,暴戾,血腥到了极点,大开杀戒时更加危险迷人。
最后用了几分钟,塞壬慢条斯理地舔干净了指甲上的血迹,像一只耐心打理自己的猫。
苏敏看了看什么都不剩的鱼缸,回到了房间。虽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是乍一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又想想自己当初死亡的场景,苏敏眨了眨眼睛。
真不愧是凶兽呀。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同属凶兽,鲛人的虹膜颜色却浅淡干净,不像森林里其他的魔法生物那样浑浊血腥,令人望之胆寒。
那颜色近似于几分水样的剔透,却褪不去其中蕴藏的凉意,看上去更添一种非人的冷酷气质。
苏敏慢慢抚摸自己脆弱的脖颈,安静而柔弱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塞壬好像突然间收起了那副海底凶兽的狰狞面目,变成了一只温顺听话的猫。
玻璃鱼缸建立了一种默契。
他每天都趴在玻璃鱼缸偷偷地看着苏敏什么时间回来,却又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扭过头去,只留给她半边雪白如玉贝的肩胛和冷漠尖锐的侧脸。
他好像仍然经不起一点亵渎和触摸,仿佛苏敏起的那名字的主人,传说中的塞壬,一只在海底唱着魅惑的歌谣,依靠美貌和歌声收获一批批远渡重洋的水手性命的水妖。
他开始变形成了那水妖的样子,不再只是暴戾凶狠,而是开始学会把智力作为一种手段,借以谋夺他人的生命。
苏敏眯起了眼睛。
之后的几天,苏敏持续和玻璃鱼缸里的那条“大鱼”形成了一种堪称奇怪的默契,她是投喂的人,是岸上不能捕食的上位者,而塞壬是被投喂的鱼,是每天等待被动的食物链的一环。
苏敏当然没有忘记隔段时间就投进水里的禁药,用矮人国内的迷雾蘑菇才能和森林女巫换到的魔法产品,因为捕捉鲛人的受欢迎而一度被收购疯抢,整个大陆也找不到一副,如今因为鲛人的几近灭绝又重新出现在了黑市上。
价格相当低廉。
苏敏不再出门了,她这几天休假,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不像其他放假的酒馆助手一样到处在集市上跑,她更喜欢完善这个鲛人的“最初设定”。
“你会是这个海里的最后一只鲛人吗?”
“你原来的家在哪里?”…
在一遍又一遍的问题里,鲛人有时屈服,有时被食物诱惑而敷衍回话,更多时候学会了低下高贵的头颅,用一双温和的眼睛看着苏敏,委委屈屈地祈求一顿饱餐。
平常苏敏的投喂量是远远不够这条大鱼的食量的,他在第一次接受投喂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还以为是这女孩不了解其他海洋物种的习性,但后来才发现是他太天真。
谁会让一个在自己枕边的海洋顶级掠食者有足够的精力和力量?就算他不会,精力太活跃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可不想每天回来看见自己客厅地板上一地干掉的盐巴,还有那该死的海水腥味。
喂食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相处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一环,有时苏敏高兴,或者喝多了果酒,她会亲手拿些活鱼喂他。
这种喂食像喂宠物,又接近于一种戏耍,塞壬会在她的手接近时仰头回应,他的牙齿锋利程度可以瞬间贯穿整个人类手掌,但苏敏总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粗鲁地把鱼尾塞进他的口腔。
塞壬温顺地用舌舔她,露出亮闪闪的鱼尾勾引她摸。他试图把她的手当成一种吃饭的“工具”,因此学会海豚一样对她束手就擒,从不主动接住鱼儿,只在她的手中分食殆尽,带有一种海洋生物的狡猾和聪明劲儿。
苏敏知道他的狡猾,却默认他演戏,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演戏,但塞壬这只独一无二的恶魔鲛人可能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装单纯,这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她并不选择拆穿,反而很受用。
她有时心情不好,只会面无表情地把一桶冻鱼倒进鱼缸,鲛人越来越懂得看她的心情做事,在这种时候会默不作声地吃掉不再新鲜的鱼,然后试图展示自己那条巨大的尾巴来讨好她。
他在讨好她,她知道的。
每次喂食时有意无意抬头露出的喉结,性感的腰腹力量感十足,他过白的肤色在水中映出几分透明质地和细腻颜色,蓝色血管也显得格外分明,像一座雕像,完好的,亟需打碎。
他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
不,说讨好都太含蓄,他显然是在勾引她,勾引得近乎直白,却因为自己的美色显得自信,明明是引诱也还骄傲着,自以为没人能拒绝这具身体。
苏敏,当然不会拒绝他。
她也拒绝不了这具身体。
苏敏越来越喜欢靠近那只鱼缸,她神色总是淡淡,却每次都在鲛人睡觉时恶趣味打扰,仿佛扰人清梦是她的唯一爱好。
鲛人显然生气了,但他生气也不敢甩脸子,她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保障,他于是像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患者一样,对她愈发讨好,用脸颊去蹭她的手,对她挤出一个柔软的微笑,颊边那颗小小的痣也讨好地蹭她。
苏敏满意了,于是放他沉浸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禁药,他睡觉的时间极长,每次睡着都漂浮在水里,用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
苏敏随时打扰他,在她出门时会和塞壬说话,回来时也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这只恶毒又残忍的鱼会变得这么可爱,可爱到她都不忍心伤害了。
……
骗人的,她其实更想刺破他的假面了,这个忍辱负重的大尾巴鱼。
苏敏恶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