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爱》花范

1、第一章

　　五月十八日天气/多云
　　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当他的伴娘，我答应了。

　　忙碌的生活只是为了生而活，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成为了格子间飞速运转的小齿轮。手指敲打键盘发出的声音，规整罗列在屏幕上的文字，还有办公室里的油墨味和咖啡味，无一不说出了我平静的生活和平淡的工作。忽然打破这一切的声响，我不知道是生命里的和风细雨，还是昙花一现的狂风暴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串数字，也没顾上仔细看，就按下了接听，歪着脖子看着电脑用公关的语调应着。“喂，你好。”
　　“你好？你连我电话号码都删了？”熟悉的声音从听筒的那头传来，我拿下手机慌张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
　　是他。
　　如果删掉就等于忘记该有多好。
　　我删掉了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可是这串数字，怎么从我心里忘记。
　　“叶子衿。”
　　身体感官的记忆可比你的心诚实许多。过去常说的话，它会牢牢地帮你记住。我的舌头在这些年里就像做了许多次练习般，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说出来那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在心底里的名字。
　　“我要结婚了。”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恭喜啊……”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我强装镇定的声音下的颤抖，而我的内心深处突然裂开喷发出不知名的原浆。
　　“我想请你来当我的伴娘。”
　　封存的记忆随着伴娘这两个字波涛汹涌的占据我的脑海。伴娘吗？曾经你的新娘，你说你娶回家的新娘，你说你要爱她一辈子的新娘，你说你要跟她生许多孩子的新娘……如今……
　　也许是久久没有听到我的回应，他再次开口问道：“你……还在吗？”
　　“在……在。”我的心里和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他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来。
　　“婚礼定在下个月15号。你有空吗？”
　　空？空荡荡的不只是心，而是全身的血液。在我还没有觉察出痛，忽然之间身体里的血液都流走了。小心翼翼地悄声在电话这头做了一个深呼吸，缓和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道：“有空。”
　　“那天我在仁德举行婚礼。”
　　“好。”
　　“到时候见。”
　　“好。”沙哑而短暂的回答后，没等他再说话，我就挂掉了电话，摊靠在椅子上。眼角还没有溢出的泪暴露出我的内心，我撑不住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他，光是强撑着挂掉电话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舌尖的麻木一直蔓延到心里，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大概是，某种沉睡的原浆又跌入更深的深渊里了吧。

　　我谁也没有告诉，周围一切如常。只是我更忙碌了，上班的工作更加亲力亲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我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好像没有越来越近的他的婚期。

　　六月六日天气/小雨
　　他只说他要我去，那么，我就去。

　　“通知：请伴娘伴郎于六月十三日18点前到达仁德叶阳宾馆，参与婚礼前的筹备工作。收到请回复。”
　　我没有再给他添加联系人备注。不是因为烂熟于心的11位电话号码，而是，我没有勇气再打下他的名字。我在逃避，逃避着关于他的一切，逃避着自己。

　　端午将至，筹备晚会的前期工作让我无暇顾及手机里的短信，中午就餐时便接到了发件人的电话，“喂。”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
　　“什么？”周围熙攘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让我有些心不在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
　　“没有。”他重复第二遍的话里流露出他的不耐烦，声贝也提高了几分。
　　“为什么没看？”
　　不耐烦里似乎还夹杂着生气？我连忙切换着手机后台查阅着短信。“在忙。”
　　“忙什么？”
　　“工作啊。”
　　“什么工作？”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耐心跟我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快速看完短信内容后，我无意在跟他继续说下去，“我会在13号准时到达。”
　　“我问你什么工作。”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再次匆匆挂了电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局促。只有我自己知道，跟他说上一句话，我要耗费多大的精力和体力才能压抑住我的情绪，强装我不在乎了。

　　我向领导请假三天，说自己远方表亲在老家结婚，要回去帮忙。
　　我没有告诉任何朋友我要去仁德参加他的婚礼。一来我朋友认识他的不多，二来我和他的事朋友知道的不多。所以我决定独自前往。

　　夜夜笙歌大概就是我从第二次接到他电话到去他婚礼期间的每一个夜晚吧。我一直不知道人们悲伤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要喝酒，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酒会帮你暂时忘记所有的悲伤和难过。
　　我一直隐藏的很好，直到出发的前一晚，我不停的喝酒，直到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期间朋友们觉察出我的异样，我只推说今天不一样，他们也没再多问下去，也许是我真的很“开心”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必须这样大醉一场，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去面对他和他的新娘。
　　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我去当伴娘，当然，我也不会问。

　　六月十三日天气/小到中雨
　　他是我回不去的梦。

　　醉酒的我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收拾行李后我就出发了。路上一直下雨，时大时小的雨导致行驶速度缓慢，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开了快三个小时才到。当我到达仁德叶阳宾馆已经是六点了，接待大厅里老老少少济济一堂，我在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地接受着来自各处目光的打量。
　　“你来了。”随着一声呼唤，我的头转向声音的方向，看着这个曾经属于我的男子走到我的面前。可以用目不转睛来形容我看着他的目光，我想找到一丝曾经熟悉的感觉。
　　“你是徐悠悠？”
　　我看他看得太专注竟然忽略了他身边的正主，我在心里责备着自己对自己情绪把控的不到位。“我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自然而然的搭上他的手臂，我看着她的动作出了神。
　　“你好，我是叶子衿的新娘。”她微笑的看着我，礼貌地伸出手。
　　“你好。”我以微笑回她，与她相握。她没有说她的名字，她也不必说，只需说是他的新娘就大于一切了。
　　要说没有感受到她的火药味是骗人的，无论是她的眼里还是她的笑容里，我明白那有来自胜利者的得意与骄傲。只是我不明白她是从何得知我，又为何大费周章的请我来。
　　“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们的婚礼。这句话好耳熟……

　　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一个倾盆大雨的夏天，一个电闪雷鸣的午夜。
　　我们靠在窗边，风雨让我们相偎相依，他拥着我的腰，我靠近他的怀，我们尽情的亲吻，享受着爱情带来的甜蜜滋味。
　　他将我抱上床，我们在柔软的被褥里依偎和缠绵。他的头靠在我的颈项里，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感受到他吞吐的气息，酥痒的暧昧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进我的心里。
　　“悠悠，真想我们快点结婚，这样我就能一直这样拥着你到老。”
　　“我想我们明天就结婚，明天就举行我们的婚礼。”
　　“然后生孩子……”
　　我吃了一惊，不等他说完猛地推开他的拥抱，打断他的话：“我还这么年轻，不想这么早结婚。”
　　“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想让他们早一点抱上他们的重孙……他们身体不好，我想早点完成他们的心愿。”尽管我的态度坚决，但是他还是耐心的跟我解释着。
　　“可是我不想那么早结婚，那么早生孩子。”平静的语气里却包含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反正早晚要生，不如早点生，对你的身体也好。我们可以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好了。如果你喜欢就多生几个……”
　　“我不想。”
　　我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期待和憧憬，也没意识到一个男人如果想跟你结婚，想跟你生孩子，是对爱你的承诺。
　　“哎，那我们以后再说吧。”因为喜欢可以包容一切。可是还有他掩盖不住失落所暴露出的叹息和妥协，还有我的任性。
　　……
　　那一年我21岁，那是我们的第一晚。

　　见我没有回应她，她再次说道：“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做我们的伴娘。”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脸爱意的望着属于她的男人。
　　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画面，“恭喜，恭喜，祝你们新婚快乐。”我拉着嘴角，露出我认为的迷人微笑。
　　“谢谢。今天晚上好好玩儿，明后两天就有的忙了。楼上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这是钥匙。”
　　我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谢后便不再说话，低下头把玩着钥匙。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还好有长辈们招呼新人入席主桌用餐，我也随便寻了一处空座落座。
　　为什么他会来这老家举办婚礼？我猜是对他爷爷奶奶的孝道吧。至于这个宾馆历史非常悠久，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从最初的小住宿到如今全国连锁的酒店。然而只有叶氏的继承人才有资格在仁德总店里举行婚礼，想必他们已经得到了叶氏长辈的认可了。
　　看着一对头发都已经全白的老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向中央，我心里暗暗打量着，原来这就是他的爷爷奶奶啊。
　　“你是悠悠？”
　　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上，将我的思绪从老人身上拉了回来。我看着他的脸从脑海里搜索无果，只得问道：“我是徐悠悠，你是谁？”
　　“俞辰。”他的哥们儿，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我虽然没见过俞辰本人，可却常常听他提起。
　　“嗯。”
　　“这个座位没人吧？你一个人来的？”俞辰看了一眼我另一边的座位。
　　“没人。一个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俞辰看着我眼睛，似乎是想看透我的心，连我自己都看不透的心……
　　我避开了俞辰的目光，转过头开始吃饭。见我没有再想说话的意思，俞辰也回头默默吃饭。我不太饿，也没有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两口就离席回房休息了。
　　不知道是因为三小时的车程，还是因为昨夜的醉酒，觉得特别的累。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进入了梦乡。

　　砰砰地敲门声打扰了我的好眠，我翻过身准备继续睡。谁知敲门声持续不断的从门口传来，我警惕地坐起来，猫着步子走到门边去，“谁啊？”
　　“开门。”配合着敲门声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
　　“谁啊？”我不死心的接着问。
　　“叶子衿。开门。”
　　陌生的声音让我有些意外，可是熟悉的名字还是让我打开了房门。
　　随房门的打开，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俞辰架着已经喝醉的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进去再说。”
　　我侧身让他们进屋，关上房门后跟进去。
　　他躺在我的床上安静的睡着了。我心生疑惑，他的酒量这么好这么喝得这么多。不等我开口问话，沙发上的人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直接说道：“他喝多了。”
　　“我知道。你们来这干嘛？”
　　“徐悠悠你不是明知故问？”俞辰一脸不屑的看着我，手也没闲着，点上了一直香烟，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我闻不惯烟味，站在窗户边透着吹来的风呼吸新鲜空气，同时清醒我的头脑。
　　“徐悠悠，你还爱他吗？”吸烟后的俞辰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声音不大，可却一字不落的传入了我的耳里。面对俞辰探究的目光，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半晌，俞辰点起了第二根烟，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似乎有些难以说出的苦恼，“回答我。”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的目光从窗外的黑夜转移到说话人的眼睛上。
　　“有用……”他站起来向我走来，走到我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与我听，“我不想让我最好的兄弟抱憾终身。”
　　时间似乎随着这句话静止在六月十四日凌晨两点三十九分58秒。
　　而后的岁月里真正拥有那四个字的不是他，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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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小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