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波瓦家族日记》桉柏

4、新时代

　　“现在是人类的休息时间，你让我陪你去哪儿买钢笔？”海曼无奈地说。
　　凯尔无所谓地说：“随便去哪里，我只是想逛逛。”

　　他们来到了巴萨莱克的市中心，一座钟楼被耀眼的灯光照亮了，三根指针将要指向十二。
　　临近午夜，街上当然没有行人。有居所的人们躲在温暖的房屋里进入梦乡，没有住处的流浪汉裹着旧报纸蜷缩在路边的长椅上。
　　锡德是一个繁华与贫穷兼具的国家，这里工业发达，人民穷苦。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安全的住所，能吃饱穿暖。

　　凯尔说：“康斯坦丁的告别舞会什么时候才能开完？我想回艾兰。”
　　“还有很多受邀请的吸血鬼没有赶到这里，我们要等他们陆续过来。”海曼望着远处的钟楼，“至少要半个月吧？”
　　“这里到处都是难闻的工业化合物味，我都不敢吸萨卡勒家族的血奴的血，万一他们被充满工业化合物的空气给腌入味儿了怎么办？”凯尔暴躁抓了抓头发，“天啊，一想到我吸的每一口血里面都充满了那种恶心的味道，我就想吐！”
　　“毕竟不能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你就忍一忍吧，半个月而已。”海曼安抚他，“锡德变化很大，到处看一看也很有意思。一个星期后就是锡德的加冕日，应该会比较热闹……”
　　加冕日，是一百四十七年前的锡德皇帝为了庆祝新教皇登基而设立的节日。
　　“再热闹也是白天热闹，我不像你一样愿意顶着太阳出门，你不会是想去参加节日庆典吧？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去。”凯尔警觉地说。
　　海曼笑了，“父亲已经答应跟我一起去节日庆典了，那你自己待在萨卡勒庄园里吧。”
　　凯尔悻悻然地瞪了他一眼。

　　兄弟二人在夜色里漫步。
　　周围非常安静，比白天安静多了，这也是凯尔更喜欢夜晚的原因，他讨厌嘈杂的噪音。但是他的父亲和兄长都很喜欢热闹，他们完全不介意吵闹，他们总是更擅长忍耐。

　　“凯尔，你觉得锡德和我们的艾兰相比有什么区别吗？”海曼突然问。
　　“有区别，区别大了。”凯尔说，“这里的空气更难闻，噪音更多，”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晚上能看见的星星更少。”
　　海曼若有所思地接着问：“还有吗？”
　　“虽然没有星光，但是这里的夜晚却更亮，宽阔的主街道上有路灯，钟楼也被灯照得很亮，到处都是电灯……”凯尔滔滔不绝地说，“锡德的穷人比艾兰的穷人多，我们一路走来看到过多少个流浪汉了？这里的建筑风格我也不是很喜欢……”

　　“你喜欢电灯吗？”海曼打断了他。
　　“不喜欢也不讨厌……我们吸血鬼压根不需要电灯，有没有灯我们都能看得很清楚。”凯尔奇怪地看了兄长一眼，“为什么要这样问？”
　　海曼耸了耸肩：“我想说服父亲，让他同意庄园改造……”
　　“改造？”凯尔说。
　　“改造墙面，加装电线，让每一个房间都有电灯。”海曼简洁地解释，“我还想进行厕所改造，抽水马桶都普及了，我们的庄园却还是几百年前的样子，它太老太落后了。”
　　“你有毛病吗？”凯尔大吃一惊，“电灯那玩意儿对我们来说根本没用，我们也不像人类一样有那么频繁的排泄需求，厕所就是个摆设，就浴室有点用……”

　　“我没有毛病，我是在与时俱进，融入时代。”海曼缓缓说，“你没有发现人类在这几十年间发展得格外快吗，凯尔？谎言越来越难以蒙蔽他们的眼睛了，他们中的某些人很聪明，非常聪明……向聪明人学习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那也没必要在庄园里放那些我们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啊。”凯尔实在难以理解。
　　海曼摇头，“你知道吗凯尔，当我们乘着马车穿过繁华的巴萨莱克，踏进康斯坦丁的城堡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割裂感。”
　　“它是旧时代的遗物，与新时代格格不入……萨卡勒家族从不用钢笔，他们还用羽毛笔，但属于羽毛笔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如果年轻人在写字时掏出了一支羽毛笔，别人就会嘲笑他是哪儿来的老古董。”

　　是的，凯尔的确有那种感觉。
　　人类这些年发展得太快了，他们造出了庞大的钢铁机器，用那些钢铁机器运输货物，各种各样的商品和商铺接连冒了出来。新型建筑材料的发明给城市带来了巨大的改变，新式建筑拔地而起。电灯取代了煤油灯，那些灯比星光更耀眼，比煤油蜡烛燃烧发出的光更稳定明亮。人们的衣服样式总是一变再变，人类追逐的东西也在快速地更新换代，那叫“时尚”。

　　“时代总在发展，我活了快八百年，这个时间跨度足够长了，在这八百年里，我思考的时间加起来会有多久？我思考的结果不完全正确，但最起码有一定的道理。”海曼拍了拍凯尔的肩膀，“时间不会停滞不前，其他人都在进步，你不能留在原地，不然你就会被他人抛弃，被时代抛弃。你只能努力追赶，迎合时代，因为时代永远不会来迎合你。凯尔，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凯尔沉默了很久，轻轻点头。
　　“……康斯坦丁，他也是旧时代的遗物吗？”他问。
　　“或许是。”海曼微笑，“时代抛弃了他，他也不想去迎合时代，所以他选择埋葬自己。”

　　薄雾弥漫，钟楼上的三根指针终于都指向了十二。

　　就在这一刻，凯尔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康斯坦丁属于旧时代，海曼却已经从旧时代踏入新时代了。
　　在旧时代，吸血鬼是站在顶端的生物，萨卡勒家族和波瓦家族则站在顶端的顶端。现在康斯坦丁·萨卡勒从顶端退下，而波瓦家族，不管是弗朗西斯还是海曼，他们都丝毫没有退下的打算。
　　他们是旧时代的主宰，到了新时代，他们依旧会是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