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波瓦家族日记》桉柏

3、萨卡勒

　　“新历147年3月22日。”

　　“谢天谢地，今天晚上火车就能到站了。”
　　凯尔把腿翘在桌子上，歪歪斜斜地靠着绵软的沙发，“我开始想念莱利斯管家面面俱到的服务了，可惜他要留在庄园处理事务，和我们去锡德的那名吸血鬼仆人简直木讷得像一块石头……”

　　“我至今搞不懂海曼为什么那么喜欢人类，他对人类发明的事物有点过分着迷了。别的吸血鬼认为波瓦家族对人类过于仁慈，说我们是所谓的‘亲人类派’。我知道，他们是因为无知才对我们的家族有了如此片面且可笑的认知，可是海曼最喜欢去充满人类的剧院里看音乐会，他还宁愿顶着讨厌的太阳参观人类的博览会……这下好了，波瓦家族是亲人类派的传言越发被坐实了。”
　　“我还搞不懂那些吸血鬼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照他们的想法，不杀人类就等于是亲人类派，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吸血鬼没必要非和人类你死我活，要是把人给杀光了，我们吃什么？难道那些吸血鬼想把所有人类都给圈禁起来做他们的血奴吗？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也不现实啊，人类数量太多又很能生，吸血鬼的数量才那么一点。”

　　吸血鬼根本没办法用男女结合的方式繁衍后代，他们只能赐予人类初拥，然后将其转化为吸血鬼。
　　吸血鬼的族群就是这样壮大的。
　　他们可以享受性与爱，但吸血鬼与吸血鬼之间无法拥有血缘后代。

　　凯尔写日记时，听到在另一个车厢休息的海曼正在和父亲商议火车到站后去大剧院看音乐会。
　　“巴萨莱克的伊丽莎白皇家大剧院是锡德全国最大最有名的剧院，如果火车不晚点的话，我们正好可以赶上晚间演出。”海曼说。
　　而他们的父亲弗朗西斯温和地回应：“我们会在巴萨莱克待很久，不用急于一时。”

　　吸血鬼的听觉如此灵敏，凯尔能听见隔壁兄长和父亲的交谈声，也能听见蒸汽火车每一只机械齿轮滚动的摩擦声。
　　在火车上多待一秒，他的耳朵就多受一秒的折磨。

　　“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好哥哥海曼又在和父亲说音乐会的事了。”凯尔撇了撇嘴，将日记本翻了一页，“他们两个怎么有那么好的耐性，能够忍着几百上千个齿轮的嘎吱声谈论高雅的音乐呢？”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将在两个小时后到达车站，”凯尔写着写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金色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忍不住叹气，“然而这个庞大的铁家伙经常晚点，我只能祈祷它尽量准时，我的耳朵实在经不起折磨了。”

　　……

　　也许是凯尔的祈祷起了作用，火车并没有晚点多久。
　　当凯尔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感到如释重负。

　　一个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的男人走上前行礼：“好久不见，弗朗西斯大人、海曼大人，还有凯尔先生。主人已恭候多时。”
　　凯尔认出这个男人是康斯坦丁的亲信布兰德。
　　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火车站外，拉车的黑色骏马用马蹄踢踏地面。
　　驾马的马车夫同样脸色苍白，显然也是个吸血鬼。

　　凯尔突然想起了海曼极力夸赞的人类汽车。
　　“锡德不是工业国家吗，康斯坦丁伯爵用不用汽车？”他问。
　　布兰德勾了一下嘴唇，“九十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如此幽默，凯尔先生。主人不喜欢汽车，萨卡勒家族一向遵循传统。”

　　像波瓦家族一样与时俱进的吸血鬼可不多，康斯坦丁·萨卡勒的家族才是正常的吸血鬼家族。
　　凯尔不讨厌传统，他讨厌的是老派吸血鬼家族落后腐朽、傲慢无礼、充满歧视与偏见的思想。
　　萨卡勒家族正好在凯尔讨厌之列。

　　锡德是一个工业国家，凯尔本以为这里的街道上会有很多汽车，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大多数人还是驾马，乘坐马车，开着汽车上路的人屈指可数。

　　“汽车是一种刚兴起的交通工具，会操作这种机器的人本就是少数，而且它还容易在驾驶的过程中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很多人认为它没有马车方便好用。”海曼说。
　　凯尔嗤笑：“那你还要买汽车？”
　　“我买汽车主要是为了收藏。”海曼解释，“人类发展得那样快，也许用不了几年就会有设计更稳定的汽车被制造出来。”

　　海曼了解他的兄弟。
　　凯尔虽然每次都对人类发明表现出一副很抗拒很嫌弃的样子，但他从来不会拒绝接受新的东西，就比如海曼送给凯尔那支钢笔。
　　凯尔以前从没用过钢笔，可他这几天还不是开开心心地用它写日记？

　　锡德是一个工业发达的国家。
　　凯尔一踏上巴萨莱克，就嗅到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他在郊外庄园不曾闻到的煤油味、烟尘味……那是工业化的气息。
　　艾兰的城市也会有这样的味道，巴萨莱克的工厂更多，各种化学排放物的味道也更浓郁。

　　“在火车上折磨我的耳朵，下了火车折磨我的鼻子。”凯尔烦躁地说。
　　“不要呼吸就行了。”弗朗西斯看了小儿子一眼。
　　吸血鬼确实没必要呼吸，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算活着。

　　萨卡勒家族招待很周到，他们的家族产业中有酒店，凯尔三人带来的几个血奴都被安排到了那里居住。
　　他们父子由于身份比较重要，直接住进了萨卡勒庄园的客房。布兰德命令几个吸血鬼仆人照顾他们，还对他们说庄园里的血奴可以随便享用。
　　与波瓦家族不同，萨卡勒家族的血奴是一次性的用品。他们好好养着血奴，就像养着一只只待宰的牲畜，等到合适的时候就将他们宰杀，享用鲜美的肉。

　　一切本该很完美，不过让凯尔不爽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钢笔！”凯尔眼神异常暴躁，“我要把搬我行李的那个家伙的头拧掉！”
　　吸血鬼女仆鞠躬道歉：“很抱歉，凯尔先生。负责搬运行李的吸血鬼是刚被转化的，有些不知轻重。他犯了错误，您可以随意处置他。”
　　言外之意是，就算真把他的头给拧掉也没关系。
　　凯尔冷静了几秒，“算了，帮我准备笔墨。”
　　女仆化为幻影消失在原地，速度极快地拿着墨水和羽毛笔返回凯尔的房间。
　　“……有钢笔吗？”凯尔问。
　　女仆再次鞠躬，说：“非常抱歉，凯尔先生，萨卡勒家族没有钢笔。我现在就去帮您买钢笔，请您稍等片刻。”

　　凯尔扶额。

　　海曼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门口：“钢笔而已，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嚷嚷的声音再大一些，整个庄园的吸血鬼都能听到了。”
　　他挥手示意女仆退下。
　　“笔尖断了。”凯尔说，“你会修吗？”
　　“不会。再买一根吧。”海曼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