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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尾 ...

  •   不消几天两个活泼的女孩子就和家里人完全熟络,整天活蹦乱跳,反衬得她们的小弟尤其得文静。

      对此,钟歌深感头疼。两个大小姐已经丝毫不加掩饰对自己的兴趣,而这种兴趣很让他有些吃不消。
      宁予挺喜欢这个颇似自家大哥的家仆,钟歌天性喜欢亲近小孩子,他们俩相处得出乎萦絮意料的好。她不禁在心里感叹:说不定这个人真的和自己家有些缘分。
      宁芳宁菲渐渐把欺负自家严肃的“兄长”当成乐事,总能想出法子消遣钟歌。映阳只当他们小孩子玩闹,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在宁无意出言训斥的时候,还会帮两个女孩子说话,更纵得姐妹俩无法无天。
      方均廷虽深不以为然,但对方是自己的师妹,师父的爱女,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一日,钟歌正在为练剑的方均廷捧着外袍出神,就听一阵少女的娇笑从背后突然传出来:“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师兄有那么好看吗?”就又有声音马上接道:“这还用说,师兄这样的美男子连大哥都比不上呢。”
      方均廷的剑丝毫没慢,大冷的天,钟歌却在冒汗,他不是傻子,话里话外,他已把事情了解大概。
      从小他所读之书除去诗歌辞赋,多是些传奇故事,世间许多礼教禁忌于他似隔着千山万水,所以了解真相之后,他只是当作奇闻异事新鲜了一番,顺带偷偷给方均廷起了个当朝孟姜女的混号。可那两姐妹往往拿他与方均廷取笑,令他十分无奈,更加同情自家公子。
      钟歌干笑:“二位小姐既有此意,不如让小的回禀二位老爷,亲上加亲,我想二老爷定要欢喜死了。”
      “你……”宁芳宁菲反应片刻,听出他所言为何,俏脸齐刷刷染上胭色,不料欲戏弄于人反被人调戏。
      “死小子,竟敢咒我死?”映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教训的话说的过于平和,他其实有些心虚,他原本不想让钟歌知道真相的。
      “沧啷”一声,方均廷长剑入鞘,不紧不慢走至几人近前,钟歌帮他把外衣穿上。这些日子,方均廷已越来越习惯他几乎于照顾的伺候。
      “好小子,功夫又有进益嘛。”映阳没话找话。
      方均廷也不看他,转身就走:“你好像有些日子没和义父练剑了?”就知道围着两个女孩子转,不解内情的还当他为老不尊。

      “少爷,二老爷好像有点怕你。”钟歌紧紧跟上方均廷的脚步,一时放松说话就忘了分寸。
      方均廷猛地一个回身,差点把钟歌闪倒,惊得他倒退几步,就差拔腿就跑了。
      方均廷却不是生气,而是被他说得突然心酸,映阳怕他,是因为怕他离开。

      心中感伤,方均廷放下了剑,便抱起琴,想弹未弹之际,钟歌缩着脖子从门外进来:“少爷,我想跟你告个假。”
      方均廷一惊,诧异道:“为何?”
      钟歌只当是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毕竟才来几个月,主人家各方面都很照顾,自己应当更加勤勉的。“我明天就回来的,只在家里住一晚上。”
      方均廷神色已回复如常,见他似是不愿说原因,心中虽极想知道,却不好相问,只淡淡说:“去吧。”
      钟歌面露喜色,迫不及待便去收拾东西。
      方均廷见他兴冲冲的样子,脸上也有了笑意。可当笑意褪净的时候,却愈发觉得悲凉。

      钟歌知道两个大小姐自己惹不起,所以趁她们被母亲叫到屋里说话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出了府门。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宁芳宁菲看来来往往上菜的仆从当中没有钟歌的身影,疑惑地看向端坐不语的方均廷。
      宁予也说:“钟哥哥呢?”
      方均廷这才波澜不惊地说:“他告了假回家去了。”
      “咦?”姐妹俩面面相觑,心中同样的想法脱口而出:“不会是逃跑了吧?”
      萦絮轻咳一声,上午才教导了她们,这么快就故态复萌了。
      重泉见义子不愿多说,忙扯开话题:“就快过年了,家里难得的这么些人,今年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宁芳宁菲也似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答言。

      快到傍晚的时候,映阳正与宁无意下棋,忽见萦絮面带忧色急步而来:“相公,两个丫头偷着跑出门了。”
      宁无意、映阳、重泉两两相视,映阳却笑起来:“大冷的天都不想出门,正好在家里待烦了,我这就去寻两个丫头。”

      钟歌下得山来,到集市中买了些纸钱并供品,不疾不徐往家的方向走。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却感觉过了很久。在凛冽地寒风里,钟歌裹紧了棉袄,抱着买来的东西,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不管你是多么的想再见她一面;即使在梦里,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张你拼命想看清却依然模糊不清的脸。

      繁星满天的时候,钟歌终于走到了自己和奶奶在村外的小屋。想也知道里面会是又脏又冷,钟歌却觉得那是再没有什么比得上的。
      可是,离着越近,钟歌就越觉着奇怪,里面怎么有亮光呢?莫非有人鸠占鹊巢?可这个破地方,村里人谁会看上呢。
      还没到门前,屋里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推开那扇不太挡风的门,抱着肩喊道:“哎,原来你没迷路啊,你再不回来,我们该怀疑你被山里的什么野兽给吃了。”
      钟歌揉揉眼,咋这么阴魂不散?前边巧笑盼兮的不正是宁家两姐妹?
      这是怎么回事?钟歌一头雾水进了屋,却见一人正在挑灯芯,听到他进来,也没有移开眼。
      “少爷,你也来了啊?”
      “还有我哪,小子。”映阳突然在钟歌背后发言,且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钟歌受到惊吓,却不能抱怨,只好拍着胸口说:“二老爷,您这要是吓死我啊。”

      天色已晚,宁芳宁菲也只得在此处暂住一晚,好在他们随父母在外有些日子,也曾迫不得已风餐露宿两三次,让她们住茅草屋,她们不但不嫌弃还很新鲜。
      不管她们在屋里叽叽呱呱,钟歌从破柜子里找出条冷得发硬的棉被和褥子给姐妹俩,这条棉被是张奶奶前年的时候拆了旧被重做的,还比较新。然后又拿了两套破被褥到隔间,这是他的房间,里面除了炕,就只有炕上一张腿都坏了的破桌子。
      铺好被褥,见那父子俩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不由眨了眨眼:“这个,我家实在比较穷,您二位就将就一下吧。”想了想,又怕那姐妹俩冻着,走到外屋烧炕,地上还有些从前的柴火。
      趁他烧火的功夫,方均廷在他的房间来回扫视,发现炕上有块地方凸出来,正奇怪,映阳已经掀开炕被,竟然是一叠褐色的粗纸,方均廷知道好些穷人家的孩子用不起好纸,都是拿这种粗纸来写字的。
      宁芳宁菲听到动静,也跑出来,好玩的帮钟歌填柴火。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在哪里么?”宁芳问得有点小心。钟歌的身世她们是问过管家的,当时还存有一丝怀疑,总觉得这酷似自家兄长模样的人不会是草野村氓,也许他隐瞒了什么不定。
      钟歌叹口气,小女孩的脑子里总有些这样那样花花绕绕的想法,但事实哪会都能丰富多彩。
      “是啊,奶奶是在河边捡到我的。”
      宁菲眼珠转转,“说不定,……”说不定是哪家江湖人士遇到仇家追杀迫不得已把他抛在此地的。
      “菲小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以说我和令兄相像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巧合的不过是我恰巧和你们遇到罢了。”
      两人忽然噤声,钟歌还以为她们想开了,转头一看,可巧不正是方均廷?

      外面,星光闪耀,寒风飕飕;屋里,方均廷和钟歌对着一床被子面面相觑。映阳这次倒是装老人家了,占去一床被褥,那么冷硬的被子他倒是不嫌弃裹得严严实实。
      “少爷,委屈您别铺褥子了,成么?”
      方均廷看他一眼,没说话。
      钟歌只当他是默许了,自己爬上床揪过褥子盖了。良久,方均廷在他身边睡下,钟歌这才长出口气,他走了大半天的路,吃的东西又少,又累又冷又饿,不多久就哆哆嗦嗦睡着了。
      方均廷听他呼吸渐渐均匀,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睁着眼睛看房顶。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是不同的,除了这个壳子。
      只有一点,身边的这个人啊,把骄傲深深地藏在心里,丝毫不比那个人少。

      翌日,钟歌是被他家少爷拨拉醒的。
      眼看着天亮了,不知老家伙到底是装睡还是真睡,隔壁的丫头们也快起来了,保不齐她们会来这屋瞧稀罕,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方均廷把拿他当暖炉的钟歌的四肢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拨拉开去。

      “啊!”钟歌忍不住发出惨叫。
      映阳“噌”地坐起来,问儿子:“你把人家怎么了?”
      方均廷额上青筋直跳,低吼道:“都给我住嘴!”
      可为时已晚,俩丫头隔着门帘,急切地问:“怎么了?师兄你可别欺负人啊。”
      钟歌也不理他们,跳下炕,顾不上穿鞋,趿拉着就往屋外走。
      宁芳宁菲见他急匆匆出来,在碗橱那里捣鼓了些时候,抱了两包东西出门去,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奶奶,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起晚的。”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怪我的,……你好吗?……”没有人回答他,他就看着那烟火渐渐灭下去。

      “钟歌,你信鬼神之说吗?”回去的路上无人说话,略嫌寂寞,宁菲忍不住开口。
      钟歌眼圈还是红的,他不愿露哀切于人前,可真正的悲伤又岂是能藏得住的,索性把忸怩抛开,反正伤痛又不是丢人的事情。
      “以前,我不在乎;现在,我愿意信。”

      除夕之夜下了一场今冬最大的雪,一大家子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如鹅絮般飘落的雪花,各有所感。
      宁予被挡在后头,钟歌就把他放在了肩膀上。
      萦絮怕他冷,回屋取了厚衣回来,却见儿子已到了方均廷怀里,说不清什么样的感觉,外面风雪正盛,她的心却暖的熨帖。

      许是太过高兴,映阳难得的喝醉了。重泉扶他回房的时候,他非要拉着钟歌。
      “小子啊,容我对你道个不是吧。”
      钟歌被他抓着,看看重泉,真不知怎么回话。
      待把他打理好,重泉出来,见钟歌还在他们门外,想了想说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必再遮掩了,刚才他说的虽是醉话,却也是心里话。”
      钟歌摇摇头:“两位老爷言重了。”
      “说实话,我是真的有些担心你会嫌恶我们。”重泉引着他往旁边的偏厅走,“这个团圆的时候也许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有些话始终都要说明白的。”
      钟歌有些忐忑:“您不会是要我走吧?”
      重泉一愣,这个孩子有时糊涂,有时却是明白地出乎意料。“你若是,若是对均廷没有什么心思,还是早点离开吧。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其时已过了子时,大家都差不多睡了,只有刘嫂、玉兰、兰英在收拾残局。
      钟歌顺着墙根往回挪,心里也如仍未停下的大雪,细密纠缠,理不清,思更乱。
      不想走,可心思?
      谁知道呢?才这么短的时间,虽然有时候觉得他有点可怜,而且他人很不错,身为一家之主,却从不把别人不当人,……
      嫌恶?怎么会呢?奶奶说过人活一世,但求无愧于心,又何须被那些条条框框所禁锢束缚?从村里人的闲谈中他早就得知,奶奶本是财主家的小姐,却倾心于无家无业的穷书生,宁肯为他放弃了富贵荣华与时人最重视的名节,自主婚嫁。虽然外人对此大多嗤之以鼻,但他却知奶奶从未后悔过,亦不曾自伤过,即使爷爷去世后,她悲伤难忍,却依然心境洒脱一如从前。

      “你在嘟嘟囔囔些什么?”方均廷只着里衣从里面出来,“外边冷,喝些热茶。义父没什么事吧?”语调依旧平平淡淡。
      “没事,小酌怡情,偶尔喝醉一回也是快事一件。”钟歌心不在焉,习惯性地去给方均廷铺床,却发现人家的被窝已经暖和了。
      真想抱走,钟歌蹲在地上肖想着别人的被子看,被子的主人问他:“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半天,方均廷都以为他肯定不会说了,才听他说:“少爷,你能不能不要让大老爷赶我走啊?”
      既然现在不能判断自己的心情,那就多要一点时间吧。

      雪下了半夜,临近天亮的时候却停了,钟歌的心情也如初晴后的天,澄净无波。
      方均廷遥遥看他把映阳给的赏钱来来去去看了几遍,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笑意。
      映阳推推重泉,“说了不让你多事,还不听。”
      “我不过是想让他想清楚些,不想让他耽误儿子。”
      “钟歌不是糊涂孩子,儿子就更不是了。我们两把老骨头就别瞎操心了。”
      “你终于承认你老了?”
      “你……”

      萦絮看他们如此,与丈夫相视而笑。
      再看儿子,正与钟歌比谁的铜钱多,宁芳有些担忧:“小予别再跟他学成个财迷。”
      宁菲也说:“不错,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把小予的钱收过来的好。”
      那边玉兰在喊:“活干完了,我们来堆雪人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自己有点无语,写出来的似乎不是最初想要的东西,但改了几次,也就能如此了。
    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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