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志·花好月圆》DuckLynn

4、第 4 章

　　月华泻地，还飘了细雨，缘池灯火未上，显得有些冷清。琉璃进屋，灯火便自觉地悉数燃起，每每此时，他都觉得了然还算个好人，当初不小心摔了自己一盏素瓷油灯，就赔了这样好用的玉虚灯。他今日不大想睡，便取了本诗册在窗下看着，读到一句诗，有些触动，轻轻吟了出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倏忽间灯火闪了一闪，琉璃回头看向屋内，却被吓了一大跳，惊叫失声，诗册也脱手掉落一旁——缘池里突然多了个女子！琉璃暗道不好，自己近几万年虽然疏于修炼，但灵力也远高于大多数仙家，不至于发现不了陌生人的气息，这女子忽的出现，自己毫无察觉，应是修为颇高。平素里琉璃从不结仇，实在是不知她是何来意，莫不是什么爱慕自己的方外高人，要对自己用强？又或是对自己的姻缘不满意，来寻仇的？琉璃越想越不对，眉头全纠结在了一起。
　　琉璃细看，发觉她似乎没有恶意，便细细打量起来。她身量与忘川相差不大，一身红衣，衬得肤色透白；如瀑的长发利落地高高束起；英气的双燕眉配上一双忽闪忽闪的明眸善睐，显得很是机灵秀气；唇不点而朱，滋润饱满，饶是夜里也看得出气色很好。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儿，女子拧眉：“你可是觉得我生得不好看？”不似寻常仙娥娇滴滴的声音，她的音色低沉，或许许多人不好这一口，但琉璃一向喜欢。
　　可当下琉璃顾不上欣赏她的声音，正襟危坐：“你是谁？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红衣女子垂头一笑，有些无奈，可想到自己忽然变了个身形，对琉璃而言的确是个陌生人。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书案上，一边摸着摆在案上的各项物什，一边说道：“说起来，咱们也是老相识了。诶，你不觉得你的案几上少了点什么吗？”
　　琉璃扫视一遍，登时炸毛：“好哇，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窃贼！那玉虚宫灯岂是你能轻易拿去的！”言毕，手上已用术法聚起一团砂石，正打算袭向她。
　　她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千年时光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琉璃，觉得甚是可爱，想继续逗一逗他。她挥挥手，一簇火飞向那团砂石，琉璃觉得烫手便直接甩手将砂石送了出去，她继续点火，直至那团砂石从熔岩变成灰烬，消散而去。琉璃心下骇然，他用了八成修为，这女子却轻轻松松应对过去，可见修为远在他之上，今日恐是要死于非命，还得落得个丢失元始天尊遗宝的身后罪名。
　　“房间里落了砂石不好清理，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女子一脸为难，继而又是失落：“我随元始天尊得道飞升，从未入过歧途，如今他老人家化归天地，我却让人误以为是窃贼，真是令天尊蒙羞啊！”说罢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垂头绞着衣袖。
　　这句话进了琉璃的耳朵，他那还没锈了的脑子立刻明白了，却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你是我书案上的那盏玉虚宫灯？”
　　女子望向他歪头一笑：“正是。”
　　“鲜少听闻法宝能修成仙体的，莫不是我这缘池姻缘气息太重，让你有了怀春的心思？”
　　“是，也不全是。”她的脸红了红。
　　琉璃想来这玉虚宫灯年岁不比自己小，但毕竟是个女子，问得太直白了难免令人害羞；更何况天尊遗宝在自己这里修出了人形，说明自己这里是块宝地，左右也是件喜事。他语气缓了下来：“仙子无处安身，你既已在我这里呆了千年，也不妨继续住下去，我这里反正院子大得很，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物色郎君。就是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没有名字，不如你给我起一个？”
　　琉璃目光落在一旁的诗册上：“我今晚读到一句诗甚妙，仙子又恰是玉虚宫灯幻化而来，不如就叫‘西烛’？”
　　“好，从此我就叫西烛。我已说过，我俩也算是千年老相识，你一口一个‘仙子’，听得让人生分。既然我已经有了名字，你叫我‘西烛’就好，我也唤你‘琉璃’。”
　　琉璃闻言认为不无妥当，而且他甚是喜欢这样的爽快性子，觉得忘川和孟婆也会喜欢西烛的，已然可以想见未来的邻里生活必是一派和谐。他欢喜道：“甚好，甚好。明日我带你去熟悉熟悉周遭的环境，认识认识邻居。”
　　“好。不过，我不必物色郎君了。”西烛起身走近，进而伏在琉璃的身上，抬头看着琉璃，巧笑嫣然：“琉璃，我是来同你朝朝暮暮，共赴白头的。”低沉的音色，像是江河在夜里的涌波，又像是从岁月尽头飘来的回声，深情而认真。
　　想他正缘上神收了数万年的六界情书，却从没人这样同他表白，一时哑然失声，耳朵也烧得慌，定定地看着膝头上的那双眼睛。他努力张了张嘴：“西烛莫要玩笑。”
　　“我随元始天尊做法宝的时候就称手可靠，”西烛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西烛，一言既出，绝不顽笑。”
　　她讲完还想看琉璃是什么反应呢，没想到这耳朵红透的上神“嘭”的一声，露了真身，一块石头歪倒在榻上。琉璃羞得欲哭无泪，这下还现了原形，面子什么的自然是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后来他才想起，西烛到来的几个时辰前了然早已说中，那晚月光皎皎，晚风依依，细雨绵绵，真的有人来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