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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章 ...


  •   待过了三月,天又复阴沉,接连几日都下着细密丝雨。到清明这日,天气总算晴朗,身为太子的赵幽出发前往东陵山皇庙,祭拜赵氏先祖。

      临行前一晚,苏烟戴着帷帽遮挡被烧断一半的头发,趁夜赶至翠云轩,拿了厚礼相贺,沈青才得知自己竟是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随赵幽出行的。

      苏烟道:“姐姐,待您册封太子妃后,可千万不能忘了我。要是能替我向殿下讨个太子侧妃的位分,那就更好了。届时,您伺候殿下,我就伺候姐姐您,绝不跟您抢殿下。”

      沈青听后半晌没言语,几天前苏烟还妄想着为赵幽诞下一儿半女,这才几天就忽转了口风,不伺候赵幽,改为奉承她了。

      偏偏苏烟眼中清澈,坦坦荡荡的,没半点阴谋算计,纯粹得叫人不忍拒绝她。

      “我这般出身,哪当得起你的伺候。”沈青面色淡淡,并不为之心软,“殿下戏谑之言,亦当不得真。”

      就赵幽那诡异不定的性子,不管做什么事皆有旁人猜不透的谋算与手段,如今公然对外放出口风说要立她为太子妃,焉知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深沉心思。

      兴许,也只是利用她披着的这个辅国公孙女身份,欲在京中搅起一蹚浑水。

      但苏烟想不到这么远,她只看到眼前,沈青进来短短一月,就已将殿下迷得不着四六,甚至在朝会上许下要立沈青为储妃的诺言,这样的手段哪还要管什么出身,好好哄着人就是了。

      她搀上沈青胳膊,神色无赖地呶嘴道:“反正我不管,叫了你姐姐,你既应了,就得拿我当妹妹看。当姐姐的飞黄腾达,哪有不扶妹妹一把手的。”

      至于所谓出身,苏烟也自有一番说辞,振振有词道:“我爹娘自幼教育我,英雄不问出处,姐姐既这般聪明能耐,何须在意出身,只管好好哄得太子殿下欢心,坐稳太子妃之位,将来让所有瞧你不起的人,都俯首跪拜在你裙下,那多威风。”

      她还拿自己举例:“你且看看我,出身大家又如何,进了宫来,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去刷恭桶。”

      提到刷恭桶,沈青神色缓了缓,对苏烟倒是有些另眼相待了。若是寻常大家贵女,被赵幽这般羞辱,定要闹出一番自戕保颜面的风波来。

      苏烟倒是坦然地认了,提起来也大大方方并不遮掩,亦不为之羞愧,可见她心胸宽广平和。再听她这番英雄不问出处的言论,其性之高远,当真是不输男儿。

      沈青眼中不由温柔下来,忽然很是羡慕苏烟:“你爹娘想必很喜爱你。”否则不会把她教得这般好。

      苏烟傲然地挺了挺小胸脯,“那是自然,我爹娘不爱我还能爱谁,若不是遭人算计,我爹娘是万万舍不得将我送进宫的。所以姐姐你将来母仪天下了,一定要照拂我,给我个妃子当当,这样兴许我还有机会回苏州府省亲,再见我爹娘一面。”说到最后,亮晶晶的眸子便慢慢黯淡下来。

      所以这傻姑娘费尽地取悦太子殿下,妄想讨个名分,也不过是为了能博一线能与家人重聚的机会。沈青心防彻底塌下来,忽而很想念玥奴,不知玥奴现下身在何处,可有吃饱穿暖,到了陌生的地方,会不会还怕得夜半梦醒哭着要娘要阿姐。

      她伸手在苏烟脸上捏了一把,拿出平日哄玥奴的耐心来哄苏烟:“你这般有福气,不用靠任何人,也能心想事成,谁会舍得拒绝你呢。”

      苏烟性子比玥奴好上许多,一句话就平掉她一瞬思念父母的怅然与哀愁,立刻高高兴兴地点头:“那就这般说定了,将来我就等着姐姐照拂了。”说着转眸一看计时的沙漏,知道自己该走了,便识趣地告退:“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你明日一早要出行,早些歇息。我特意给你带了驱蚊虫的香包,你千万要记得带上。东陵皇庙那边,近山林,蚊虫一定很多。”

      随苏烟而来的,还有素青。

      进了屋后,她没找到机会说话,如今苏烟转身离开,素青期期艾艾地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回头,冲进屋,朝沈青跪下磕头赔罪:“先前奴婢口出狂言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饶奴婢一回。”

      说完,也不等沈青说话,又提起裙摆逃也似的跑了,仿若身后有凶禽猛兽追一般。

      阿满瞧得稀罕,“除了殿下外,这还是我第一回见素青阿姐低下头颅跟人认错呢。”

      难怪人人都肖想太子妃的位置,这还没册封呢,就已有人奉承上了。阿满暗暗摇头,转头去替沈青整理明日出行的衣物,却听在沈青忽然问:“阿满,你想不想出宫瞧瞧?”

      阿满一怔,转过头:“我能出去吗?”

      沈青点点头,“殿下既要我随行,总不能叫宫侍近身伺候我,自然得带几个宫婢。”

      阿满眼睛亮起来了,如缀星辰般灿烂:“我定为姑娘鞍前马后,把您服侍得妥妥帖帖的。”

      沈青笑她:“你刚才还嫌你阿姐对我阿谀奉承呢,现下你这殷勤的模样,比起你阿姐也不遑多让。”

      阿满抱着衣裳,很是理直气壮地道:“您都要做太子妃了,我对您殷勤恭敬,难道不该。”

      话是这么说,可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朋友间的调侃,全然没有一丝恭敬。沈青卧在榻上笑:“行,你说什么都行。”

      待到次日一早,沈青带着阿满一道出现,赵幽侧目瞧她一眼,扔下一句:“恃宠而骄。”算是默许了她擅自主张把阿满带上的行为。

      待行辕准备妥当,赵幽先上了鹤驾,沈青很自觉地领着阿满往后头那辆略小一些的马车走去,但步子才迈了一步,就察觉自己的衣领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回首一看,却是赵幽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很是纡尊降贵地勾着她的后领,不悦地问:“去哪儿?”

      沈青指着后头那辆马车,“贱女去坐马车。”

      赵幽声一扬:“谁叫你去坐马车的?”

      沈青顿时一懵,眉宇间忽然飘上一抹苦色,小猫儿似的哀道:“殿下,这么长的路,贱女走不了。”

      赵幽松开她的领子,道了句:“上来。”便将手收了回去。半开车窗中,露出他那张高鼻深目的侧脸,如覆薄霜清冷。

      沈青在原地踌躇半晌,呐呐地调转视线望向车辇旁的初七,小声询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呀?”

      初七也正懵着呢,太子出行,自有仪仗规制。储君规格的车舆,历来没有说让旁人上去同乘的。

      可方才殿下确确实实是说了“上来”二字。

      正犹豫间,车上的赵幽不耐烦了,扔出一句:“既不乘车,那便走着去。”

      这话一落,沈青迅速提裙上了车舆,抿着唇,冲赵幽讨巧一笑:“贱女多谢殿下/体恤。”

      赵幽哂了声,见过沈青肆意轻松的笑容后,再看她如今故作娇柔温顺的姿态,就觉得分外碍眼起来。

      于是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开始找茬,先是满目嫌弃地叫沈青别笑,“笑起来忒丑,碍着孤的眼了。”再然后又说她一口一个贱女自轻了身份:“你是孤未来的太子妃,你是贱女,那孤是什么?”

      他凉凉地睨着她,自说自话地接茬:“贱男?”

      沈青险些笑出声,好悬瞥见他的脸色不对,连忙暗暗掐了下手掌心,端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掩唇娇声改了口:“殿下金尊玉贵,妾岂敢同您相提并论。”

      赵幽不喜她这做作的姿态,眉眼一沉,一脸厌烦地别过了头。

      所以说她方才不想登上这太子鹤驾,怕的就是赵幽的喜怒无常。车舆内再宽敞,也不过可容几人,万一她一个不慎,惹恼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想逃都没处逃。

      沈青敛了敛目,凑过去挨着赵幽,打起精神来去应付他:“殿下俊美无双,幸好今日出行是去春祭,不是游街。否则叫百姓们见了,定会掷果盈车。”

      赵幽冷冷嗤一声,也不接话。他今日出行,穿的是玄色礼服,宽身大袖,腰间束起革金玉带,头戴赤金冠冕,华贵耀目,衬得那一张脸愈发艳绝。

      沈青心中很是大逆不道地想着,倘若哪天他被废了,被人卖进勾栏院里,定引恩客满座争相抢夺,面上却依旧撑着讨好浮媚的笑,试图瓦解赵幽的冷面:“殿下——您方才说妾是未来的太子妃是真的吗?您真的要妾贱女……”

      话没说完,就招来赵幽的臭脸:“聒噪,再吵就下去。”

      沈青只好听话地闭上嘴,挪开身子,安坐一隅。

      哪知她安静下来了,赵幽仍旧不满意,斜她一眼:“坐这般远做什么,怕孤吃了你?”

      真是迂腐刻板的九十老太爷都没他这般能折腾人,沈青腹诽着,乖顺地坐过去。

      便是如此,赵幽也还是不高兴,皱着眉头,一副隐忍不发的模样。

      饶是沈青自诩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此时此刻也摸不着这位主儿在别扭些什么,思量半晌,目光垂落在车厢里摆着的那几盘点心瓜果上,试探地去捻起一块茯苓糕,递到赵幽面前,问了句:“殿下可要尝尝?”

      原以为这位喜爱粗茶淡饭的太子殿下会如往常那般不发一语地扭头拒绝,因此她问完话,就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把茯苓糕送进自己口中。

      惹来赵幽沉如霜雪的一记冷眼。

      沈青只做不知,顶着赵幽冰冷但并无杀意的目光,小口吃着糕点,渴了就给自己斟茶润喉。

      赵幽瞧了她半晌,看她渐渐放松下来大着胆子吃喝,心中不悦也消了去,唇角甚至浮起了一丝笑。

      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睥睨一切,原来也会妄图有人能以拿寻常姿态待他,不畏惧不讨好不疏远。

      初七骑着马,走在车辇一侧,透过半开的小窗,将车舆内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悄悄勒了勒缰绳,放慢速度,与身后那架马车齐行,压着声喊:“阿满阿姐。”

      马车里的阿满闻声撩起帘子,露出半张脸,疑惑地看着他。

      初七微微府身凑到马车边上,声量放得很低:“以后有机会,可千万提醒沈姑娘莫要再虚情假意地敷衍殿下。”

      阿满默不作声,只那眼神,却分明在说殿下哪配别人用真心相待。

      初七只当没看懂她的眼神,依旧小声地道:“咱们殿下,大抵是对沈姑娘动了心。只要沈姑娘安分,日后她的造化且大着呢。”

      –
      一行人,走至宫外,天色才微曦。聂崧骑着马率军,与百官候在宫门外,远远见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出来,策马往前哒哒走几步,高声道了句:“殿下。”

      赵幽则连面都未露,坐在车内,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这两日就辛苦恭王了。”

      彼此之间,就算见过礼了。

      瞥见太子鹤驾后跟着辆马车,聂崧以为里头坐着沈青,提着手里那袋用油纸包好几个的林记肉包子,驱马靠近,喊了声:“阿璃。”
      却不见车里有人应声。

      他疑惑着,又喊了一声,方听身后有人道:“王爷,您是叫我么?”

      回过头,恰好见沈青从太子的车舆里探出脑袋,正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这不合规矩的一幕,被礼部尚书瞧见,顿时跳出列,扬声斥道:“春祭出行,储君座驾,竟容女子造次,这成何体统!”

      赵幽冷冽的声音传出来:“孤在,就是体统。”

      礼部尚书还欲再说些什么,聂崧一个眼神冷冷地扫过来:“何大人。”

      只这三个字,礼部尚书便明白了聂崧要他住口的意思,只得讪讪闭上嘴,不甘地瞥一眼沈青,沉着脸归了列。

      这一眼含了深晦厌恶,还夹杂隐隐约约的狠戾。

      沈青心下微凛,这时聂崧调转了马头,向她靠近,口中唤着阿璃,将手中的林记肉包递到她面前。

      “你小的时候就爱吃林记的肉包,我路过,就顺手买了几个。”聂崧道,那一贯阴沉的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明明是送包子,语气却淡得像要把人送归西:“你尝尝看,可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聂崧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又分明藏了一丝温柔与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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