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宝前戬心）》南侠

3、第三章

　　敖寸心还在发呆。从杨戬离开，到敖听心过来，她都在看天发呆。
　　“回神了！”敖听心拍拍她，挨着她坐下，把自己顺手拿过来的茶放在桌上，给敖寸心的那杯放到她面前。在敖寸心去世前、复生后的这些年里，这事她做过无数次，寻个清净的地方，姐妹俩并肩而坐，品尝各种美食，说一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悄悄话。
　　“四姐——”敖寸心扭过身子，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支持者，“我又把司法天神赶走了，他这次真的不会再来了吧？我都说了，我知道了过去的一切。”
　　“杨戬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你看他下定决心要改天条，现在，新天条已经运行得很好了。”敖听心看着妹妹小脸一垮要哭不哭的，又安慰她，“你放心，杨戬也不是从不失手的，你和他成亲一千多年，他都没能让你放弃西海、成为彻底的杨家人，当时你还是对他一片深情、不惜抛家弃族呢，现在你都不喜欢他了，还怕他什么？”
　　“我是觉得，好像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司法天神这个人很好，如果没有父王他们都劝我嫁人的事，也许我不会讨厌他。毕竟，让西海蒙羞的罪魁祸首不是他，而是我。”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是有点开始喜欢他了，我就去灌江口帮你说和说和，给他传喜讯的好差事，一定要留给你四姐。”
　　“我现在还是不喜欢他。”敖寸心不假思量的摇摇头，“如果没有西海的事，没有父王跪求，也没有四姐你无端被害，我会喜欢他，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敖听心忍不住噗嗤一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瞥了敖寸心一眼，又笑了笑。
　　“四姐，你笑什么？”
　　“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敖听心扶了扶妹妹的发簪，眼中有欣慰也有无奈，寸心还是没变啊。
　　敖寸心眼睛一亮，双手抓住敖听心的手臂：“是我以前的事情对不对？四姐，什么事？你告诉我。”
　　“是在你的龙珠替杨戬挡了开天神斧之后，神殿和西海都认定了，你对他痴心不改，两边都让我来问你，何时重塑龙珠、还愿不愿意再嫁给杨戬、你喜欢住天庭还是灌江口，你拒绝之后，杨戬还特地托我转述，如果他说，他后悔在西海放开你呢，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你只说了一句，世界上那么有那么多如果。”
　　“哦——”这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就是因为我给出了龙珠，才有了后来这么多事？”
　　“可以这么说。”
　　敖寸心一脸无聊的撇撇嘴：“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呢。龙珠给了就是给了，杨戬又不会炼化，放在哪里不都一样？要是遇到险情，有龙珠在，也多一重保障。主动给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这点事，居然还能误会。”
　　“可是大家都误会了。气得你和我抱怨了好久，为什么大家都认定了，你没有收回龙珠必然是痴心不改，没有人相信，你给出龙珠和你决定放弃一样，都只是一个做过的决定，而你做过的决定不会更改。”
　　敖寸心立刻绽开笑容，抱住敖听心的手臂，整个人贴过去：“我就知道我不会那么小气的。被和离了，就要讨回龙珠，太丢面子了。”
　　“哼，现在你很有面子了，司法天神求亲未果，进出西海探望美人无数次，吃了无数闭门羹还不罢休，你的面子赚得十足。”
　　“四姐你还说，现在他们都好讨厌啊，整日里在我耳边说，杨戬这样好，杨戬那样好，我应该嫁给他，我要嫁给他，我怎么能不嫁给他？哼，到哪里都是这些话。我今天还说呢，我在自己家都像无家可归一样，到处都是他那边的人，没人会听听我的想法。”
　　话音未落，敖寸心看到敖听心斜了自己一眼，嘴一撇不说话，立刻决定见缝插针：“有内情！四姐，四姐，好四姐——告诉我吧。”
　　“你离我远点。”敖听心手指轻戳妹妹的额头，将她推开一点。
　　敖寸心唰的一下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满脸写着“我很乖”，还不忘对敖听心眨眼示意。
　　“你还好意思说。寸心，你当初在杨府也没少折腾，我听那里的水族提起过，不知道多少次，杨戬在杨府门外枯坐，你在杨府里面苦等，一堵墙隔开两夫妻，好一对失意人。等到他终于回家了，你见到他心里有底了，你们又开始吵，活像两只刺猬。他那些年的有家难回，和你现在的好似无家可归，谁更惨？你虽然忘了自己做过的孽，可是老天有眼，总要让你尝一尝你给别人吃过的苦。”
　　敖寸心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干出那么缺心眼的事。”
　　敖听心也回了敖寸心一个白眼：“谁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你是我妹妹，杨戬是我朋友，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好，可你们偏偏怎么都过不好。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句话冷水一样，浇息了敖寸心眼中的火苗：“四姐，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劝我和离的？嫦娥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理由，希望我和杨戬分开？我想了很久，你看，北海二姐和七妹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七妹和妹夫吵翻天，也没看二姐插手妹妹和妹夫房里的事。四姐，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那段日子……那个家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吧。嫦娥既非亲，又非长，转着圈子也要插手别的男人的夫妻之事，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是她想伸手，第二，是我让她看不下去了。”
　　敖听心握住敖寸心的手，温言道：“寸心，当时的事情很多，那位……”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朝上面比了一下，“也是出力颇多，那个时候情况很乱，杨戬当时也是年轻，很多事处理得好不够好，总之，不全是你的错误。至于现在，是看你的意愿，杨戬的诚意再明显不过了，你总要给句准话。”
　　“他对我有真情，有亏欠，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对我的心意，能维持多久呢？我……”敖寸心气闷，拧拧身子跺了一脚，“谁会高兴自己欠别人的？谁愿意千年万年，都要面对一个无法摆脱的债主？四姐，我现在没有喜欢他，嫁给他后，我能忍多久？还别人的债总是有个期限的，还丈夫的债，什么时候是头？我的脾气又不好，再闹起来，西海和司法天神，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四姐，我很害怕，在杨戬最单纯的千年里，我和他都能吵翻天，现在，我要是嫁给他，父王和哥哥嫂子都高兴了，可我能过得好吗？我怎么面对一个……我完全不知道他想什么的男人？”
　　“单纯？也对，和现在比，杨戬当年是很单纯……不过寸心，你猜不到他的心思，可以问。杨戬又不是哑巴，会回答你的。”
　　“然后继续猜我的丈夫是不是在骗我？这个答案后面有没有什么用意？”
　　敖听心心里一沉，她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这些话到底有没有在灌江口杨府听到过。
　　敖寸心倚在敖听心身上，低声道：“四姐，我害怕。龟丞相说，他通过当年在岸边的玄孙，知道了我和杨戬的话别，也知道我的信任支持对杨戬有多重要性，才会劝父王将我许配给杨戬。可是龟丞相也忽略了，当初我相信他，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一千多年的夫妻，我了解他。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你觉得杨戬还是当初的灌江口故人吗？他在天庭日久，纵然本心依旧，可宦海沉浮如同白布染皂，这人如今怎样，你敢说了解吗？”
　　敖听心抿着唇，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杨戬这些年，改变很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会觉得，灌江口的杨戬是我幻想出来的，当年一起治理弱水、南郡抗旨保全百姓的杨戬，都是假的，而在天庭，那个恶名远播的王母走狗，那个利欲熏心又垂涎嫦娥的司法天神，才是真正的杨戬。后来，我知道我误会他了，等到新天条出世，三界也都知道误解杨戬了。他的手段很难说到底是好是坏，但是他本心是好的。”
　　“可是四姐，现在的杨戬，他骗得了天庭，瞒得过三界，这要多深的心思才能做到？多逼真的表现才不让人怀疑？他过去真的是在骗人吗？一层算计下还有算计，一张面具下有多少面具？四姐，我现在面对的司法天神，会不会是他最顺手的一张面具？”
　　敖听心瞬间僵住。
　　“四姐，杨戬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处处给足西海颜面，我相信杨戬对我的好，可是……我之前没和你说，自打我知道那些事后，就忍不住开始瞎猜，他对我的好，是为了什么，他在哪里给了西海颜面，又是哪一种手段。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日日夜夜胡思乱想，又不敢和别人提，如果我以后的日子都这么过，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害怕过这种日夜猜疑的日子。”
　　敖听心揽住敖寸心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敖寸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察觉。
　　“四姐，你说得对。我还是要做出决定的。司法天神的诚意西海都看到了，我……我一直把人赶走也不好，还是正式见一次面吧。”
　　“杨戬这段时间都在华山，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华山圣母宫。”
　　“我会去的，不管我有没有相通，就冲着人家舍出心血的救命之恩，我也要给他一句准话，这段感情是死是活，都要明明白白的。”
　　敖听心抚着敖寸心的黑发，眼中含泪，鼻酸喉堵，心痛得说不出话来。那千年的苦痛忧烦，终究是在三妹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纵然失去记忆，三妹也还是经历过愁闷生活的敖寸心，骨子里再也变不回当年娇蛮无忧的西海三公主。叔母的一番苦心，终究是白费了。早知如此，让寸心保有记忆或许更好吧，至少她和杨戬绝不会又开始纠缠。
　　她轻轻拍着敖寸心的背，像幼时哄妹妹不哭一样，将妹妹搂在怀里。

　　华山的山风一向凛冽，但是今日的山风，竟然让杨婵觉得有几分温柔。大概是心情好，所以看什么都顺眼吧。
　　杨婵抿唇笑着，继续寻找杨戬的身影，心里还念叨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二哥，什么时候出去不好，偏偏昨天出去了。
　　念二哥，见二哥，这是杨婵独有的法术，万试万灵。她刚在心里嘀咕几句，转过一个山坳，杨戬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在那里抱臂而立，发梢衣摆都有一点雾气，估计是站了一夜。
　　杨婵走过去，轻轻问道：“二哥，又在想三公主？可是这次去西海，龙后娘娘说了什么？”
　　“龙后没说什么，只是谈了寸心的龙珠。”杨戬皱眉叹气，“我真是不懂寸心在想什么，龙珠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不告诉我。”
　　“你决定硬抗神斧一劈的时候告诉过我和嫂子吗？”杨婵冲口而出，反应过来后立刻脸色大变，素手轻掩檀口，直直地看着杨戬，一瞬间泪悬于眶。
　　杨戬看着杨婵，慢慢扯出一个苦笑：“三妹，你也是怪我的吧。”他停了一下，把抬到一半的手，缓缓放下了，“别人都说你二哥是个英雄，但是你……别找你二哥这样的丈夫。”
　　杨婵眨眨眼，强忍泪意，扯出一个笑容：“二哥，我是胡说的。对了，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三公主来了。”
　　“寸心？她怎么会来？”杨戬不敢置信，狐疑地看着杨婵。
　　“我怎么知道？三公主昨天就来了，说找你有事，你不在，我硬留了她一晚。二哥，还等什么，快去见她。”
　　杨戬一惊，敖寸心是真的来了！他顾不得杨婵立刻向前疾走几步，又突然停住。
　　杨婵见杨戬行动反复，有心缓和一下气氛，便开口取笑他：“二哥莫非高兴过头，不知如何是好了？”
　　杨戬脸色阴晴不定，在西海时，他那个模糊的猜测，又一次浮出水面，在杨戬心湖中隐约露出全貌：寸心复活后一直不愿见他，是因为她还在为西海而迁怒他？还是因为……他们都在逼她来爱他？
　　天条可改，心意真的难撼吗？
　　杨戬攥紧墨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杨婵一头雾水，也不敢问，只是一路都时不时地看看杨戬的脸色，直到看见了敖寸心休息的客房，才停下脚步。
　　杨戬一步步走到客房门外，轻轻叩响门扉。
　　无人应声。
　　杨婵发觉事情似乎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美好，也快步上前，在门外轻轻唤道：“三公主，我是杨婵。”
　　房内，门外，都是一片寂静。
　　杨婵和杨戬对视一眼，伸手推开房门。
　　客房空无一人，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显然没有使用过。一颗宝光流转的龙珠，静静置于桌上。
　　杨婵心中冰凉，不敢去看二哥现在的神情。
　　杨戬在门外站了半晌，慢慢走过去，拿起龙珠，紧紧握在掌心。
　　杨婵随着杨戬走进客房，看着杨戬欲言又止：“二哥……”这一瞬间，她想说的很多，三公主心意已决，还是不要再强求了……她和刘彦昌情深一世，到底鸳鸯失伴，想不到二哥也是姻缘难成，他们兄妹终是命苦……
　　“杨戬只认输，不认命……”杨戬轻轻摩挲着掌中的龙珠，眼神温柔，语气平静，“寸心，既然你要两不相欠，可以，现在你我两清。明天，我们从两不相欠开始。”
　　西海最璀璨的宝珠，照亮了杨戬生命中的荒芜，那光芒充盈心房，融他血，入他骨。西海边上，他拥抱过心意相通的妻子，哪还能忍受余生无人相伴之苦？
　　你想要后会无期，特来还珠。
　　我却说，来日方长，青天——
　　可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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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寸心很可怜，她没了龙珠后，自己的想法被人无视，每个人都以“为她好”的名义要求她活下去，要求她为此忍受龙王去求杨戬。她坚持到死，没想到死后，被人违背她的意愿复活，记忆还被篡改，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用生命坚持的意愿，周围的人依然用“为她好”的名义，插手她的感情婚姻。幸好她这一次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屈服。
杨戬还觉得龙后没有为难他，没想到人家多少年前就给他挖坑了，还拉来个神队友。事实证明，杨戬遇到做娘娘的女人，都要掉次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