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长》X狐狸

8、章四 第二部分

　　科尔温认为这回也许能够休息一晚上，尽管这并不是个醒来后发现上级把不停向外输出的人拦截的好理由，但如此他的一时疏忽也确实造成了一个格外正确的决定——监狱长不蠢，所以乐观点想......从今以后助手或许会有个好觉。
　　而罗杰躲在自己的牢房里——那一片完整而没有瑕疵的阴影之中......那里面有他的沉思，乔伊斯相信罗杰，无论是越狱计划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罗杰总会对他有个交代，他们就像阴阳般不可缺少对方的存在。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羞耻的童年回忆：罗杰是个富家公子——总之就是很有钱，乔伊斯记不清了......而他自己则是个爱捣蛋的二等生——成绩不算差也不算好......不过最后他考进了州立大学，结果总的来说不错。
　　与现在相比这些听上去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乔伊斯恨透了监狱里一成不变的机械化管理生活......生活！生活应该是充满了惊喜的——比方说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抑或是那些半真半假的越狱帮手。真该让那些不会享受生活的人看看这些。
　　说到这些，乔伊斯眼角不带一点儿上扬，扯出了一个近似黄金比例的微笑——在封闭式的黑屋子里，带着浓郁的腐臭味......他就像《小丑回魂》里的那只杀人小丑似的靠着声带的振动传出刺耳的笑声；紧接着穿囚服的男人耸动着肩膀，随着瘦弱得几乎只剩苍白骨头的身躯一起颤抖起来；一丝微光越过囚笼打在他的牙齿上，白得发亮的牙齿与惨白的皮肤夹着一层血液染过的烂皮——监狱里的伙食让他营养不良，更何况被关在禁闭室里没多少吃东西的时间。
　　天还没亮，即使到了太阳绽放光彩的时刻，那些柳絮似的雪也会将刺眼的光芒挡住以达成护眼的目的。

　　罗杰有戴围巾的怪癖，乔伊斯是恶作剧的小鬼——恶作剧的主要对象向来是那些异类，否则他自己就会变成校园中的异类。
　　上文确实提过罗杰是个招人嫉妒的富二代，因此每当遭遇以乔伊斯为首的一伙人过分的“肥皂泡”恶作剧后，他便趁着放学时间雇些缺钱花的家伙：缺钱的家伙总是数都数不过来，他从不担心少了人。
　　两个家伙明争暗斗了两三个学期，有时候过分点甚至会惹到大人的世界。
　　那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享受一下对方的奇思妙想，自己再还一个大嘴巴子......不用在意身后有没有人需要帮忙，更不需要注意某人是否会离开自己身边。
　　——可换了新班主任后他俩越闹越大的闹剧便被打断了，就好像某些人硬要分出阴阳两面的界限。新来的地中海停了乔伊斯的学又语重心长的教导了罗杰一番。
　　那段日子是夏天，正值梅雨季节：明明下着雨，空气却沉闷而炎热，几乎要夺去两人的呼吸，就连那些平日藏在腐肉里的蛆虫也被闷得从腐化膨胀的尸体里钻出来贪婪地摄取氧气。
　　也许是他自己的提议，乔伊斯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们其中一人——哈！二分之一的几率，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自己的提议了——其中一人，那个人提出将打扰到这场被乔伊斯称之为“游戏”的闹剧的人全部清理干净，物理意义上的清理干净，实际行动起来可就不干净了。
　　这便是他们搭档的开始，从那个该死的地中海开始下手——乔伊斯负责计划与煽动人群，罗杰负责行动和善后。
　　——多么完美的分工啊！就连乔伊斯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进的监狱。
　　......他依旧对那个下午和煦的阳光记忆深刻，罗杰也是。
　　那时乔伊斯因为停学被同父的哥哥关在自己那狭窄的房间里——美名其曰为“自我反省”。他多次提出更正为“毫无意义的非法拘禁”，然而浆糊脑子的父母每一次都果断的驳回并延长了拘禁时间。
　　樱桃木门上不规则的深色斑点在乔伊斯眼前急躁的跳动着，哥哥沉重的关门声还在他耳边回响。他张嘴，想像个泼妇般歇斯底里地吼叫，但这是没有理由的——父亲会闯进来殴打他，直到打烂那张叫喊着的嘴巴......他感觉自己受了委屈，于是他向着阳台那边捶打墙壁，在手指马上要与苍白的墙灰接触时刹住了疾驰的车。
　　他终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了。
　　乔伊斯透过狭窄的窗户观察那发灰的蓝天，一团带着彩虹色折射光的泡泡摇摇晃晃的在那儿炸开了。
　　他们就如同转瞬即逝的泡沫一般，最终消逝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他们自以为自己能触及蓝天......自以为自己会步步登天，自以为自己比别人更特殊，自以为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人——区区泡沫竟然会这么想，可笑吗？
　　多可笑啊。就连事情的起因也和肥皂泡脱不了干系，他摩挲起自己的小指。
　　——肥皂泡。
　　乔伊斯猛地站起身，越过混着红褐色印记的满地废纸，将地板上映着阳光的碎玻璃粗暴地扫到一边。窗户紧紧闭着，少年用尽气力推开米白色的窗框——
　　“好久不见。”他看见罗杰藏在那儿，不停吹起一个又一个五彩的泡泡。
　　“好久不见。”裹着围巾的少年脸颊上泌出层层汗珠，在梅雨时节难得的阳光下，他仍旧不肯脱下厚重的围巾。
　　——他们之间的默契。乔伊斯得意地接过罗杰扔来的长绳，将枕头塞进被子里以伪造成自己还待在这枯燥无味的家中的样子......这是他在漫画里看到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照做了。
　　滑下绳子时身手还是那么矫健。乔伊斯得意忘形地笑出了声，罗杰装模作样地提醒他小声，却没发现自己也笑了出来——为自己耍的那点儿小聪明得意。

　　“够了！这......太多了。”他看向罗杰的牢房，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透出猩红的光。

　　房门边传来的响声打节拍似的亲吻着科尔温的耳蜗——华尔兹，他想，如果这样的噪音能够发出那样的乐章，那么他就不必无声地发怒了。
　　窗外除了作势要覆盖大地的雪屑，便是失去星辰的星空，无人不会痛恨那些侵扰自己睡眠的人，纵使科尔温脾气再好也不会感谢在凌晨一点要他自己掀开被子的福克斯——也许他就该放臭虫去咬他......下次的午餐是什么？意大利蛆酪吧。
　　“请问您在凌晨一点二十二分敲响我房间的门有什么事吗？”他打开房门，看到福克斯眼睛下的青黑色——这使他心里平衡了大半。
　　“你可以认为是夜袭，”他顶着深深的黑眼圈，“万分遗憾的是我没法敲出华尔兹的音律，否则我们可以来一场双人舞——你会踌躇步吗？”
　　“抱歉，我从来都以标准跳法转圈圈，如果这就是您一点二十二分的目的——那么我十分欢迎您在早上办公的空闲展示一下您的自娱舞。”
　　科尔温试图将门关上，于是福克斯一只手抵住门：“等下——你扣子没扣。”他另一只手攀上科尔温胸前，戏剧性地碰上了对方苍白的肌肤——接着，后者摔倒在地上：“这就是您的目的？夜袭？”
　　福克斯扶起他来：“也许是的......不不不——只是个意外而已，谁也想不到自己手劲那么大不是吗？”他认为科尔温对他的接触过于敏感了。他向前一步，于是科尔温后退一步，向前，后退，向前，后退......直到他俩同时倒在苍白色的床上。
　　“我来是为了和你讨论讨论——”
　　“生理需求？”他打断道。
　　“埋在监狱底下的炸药，”福克斯盯着那双淡蓝色眼睛，试图从玩笑话里找到几分真实，“还有乔伊斯与穆尔，罗杰的越狱计划。”
　　科尔温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扬起一道微笑：“说说您的理由......请。”他站得笔直，这使福克斯的坐姿看上去愈发懒散，于是福克斯坐得更直了。

　　和平世界只是争端的幌子，安吉利尔想到，没有绝对的和平，除非是针对少数人而言的。她成功取得了后勤队队长的位置，这全都源自于她的坚持不懈——也许这样她就能与自己的和平更加接近了。
　　她给自己的哥哥送饭，她从来都不相信监狱给犯人提供的伙食能有多好，更不相信监狱会为犯人提供甜品，这将是嗜甜如命的伊西多的末日，所以她来了。
　　安吉利尔站在伊西多身边，身旁的狱警紧紧地盯着周边蠢蠢欲动的犯人们。
　　“你不应该来的。”伊西多手中的饭菜没动多少，甜品倒是吃了大半。
　　“我的哥哥，”她在他面前坐下，“把饭，青菜与肉都吃了好吗？我们这种体质可不能缺少营养——这是你自己说的。”
　　“只是对你说的——”
　　塑料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与叫骂声混杂在一起，盖过了伊西多微小的声音，安吉利尔闻声转头看去。
　　“不——”是乔伊斯，他站起来了，“你这该死的东西、叛徒！”
　　“我只是为你好而已......”罗杰也站起来。
　　他们扭打起来，乔伊斯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刀刺中了罗杰的手臂，罗杰用拳头砸上了乔伊斯的脸。
　　周边的人在呐喊助威，狱警却没有上前阻止。
　　安吉利尔试图以后勤队队长的身份上前阻止，却被伊西多按住。
　　“他们可能会波及到你。”她抗议道，于是她的哥哥食指指向某一部分人群——监狱长与他的助手坐在人群中隔岸观火不知多久了。他们很靠谱，也许。
　　“他们在那儿多久了？”
　　“午餐铃打响三分钟后，和狱警一起进来的。”周围的犯人一个个加入了煽风点火的行列，伊西多趁此慢条斯理地推开饭菜，紧接着那些颜色各异的蛋白质与纤维素又被女性纤细的手推了回来：“我们可以接着讨论你的午餐问题了。”这下该努力抗争的又转成了男性苍白的手。
　　福克斯被这样的互动转移了注意力，那对兄妹的一言一行对他来说都颇具趣味——生活就应该这样滑稽，不切实际且戏剧性。这样建立在虚假之上的关系只需要一句直接的话语：直接的人有那么多，却恰巧又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人。
　　而看看那边，更现实的事才是他的任务目标，穆尔会杀死乔伊斯，还是乔伊斯会杀死穆尔？他才不管那些呢——他只要为这不足为惧的小吵闹擦擦屁股，然后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
　　福克斯坚持认为这种扭曲的同伴关系不会波及到自己的安全，但科尔温还是带上了枪。福克斯叼着烟，嘴中吐出散发着有毒物质的烟尘。
　　乔伊斯掉了颗牙，牙上沾着新鲜的血液；事实上，他的眼睛应该也能尝到血味儿，额头上缓慢流下的血不知什么时候黏在他的睫毛上了，他还断了几根肋骨。罗杰小心地躲着刀锋，刀尖刺中他的腹部，手臂和大腿，他的右手只是骨折了——很显然，乔伊斯没有下狠手。但场面还是失控了。
　　几个犯人跟着扭打在一起，之后又有人随波逐流般加入。
　　典狱长站起来：“停下来！暴力分子们——”
　　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福克斯小声发出众所周知的粗鲁的话语。
　　于是枪声响起了：科尔温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看来这儿有人需要永远地闭嘴了，先生们。”他抿唇微笑，睡眠缺乏使他更像即将倒下的病兽——福克斯又一次想起来了，那只断翅的蝴蝶被做成了供他自己欣赏的标本。
　　囚犯们安静了，可中心人物还在朝对方挥拳。
　　福克斯让狱警把两人分开，他缓缓走向乔伊斯：“我们的两位暴躁先生是否需要脑门上来一枪？”
　　他将烟圈吐在乔伊斯脸上：“犯人中的犯人，你被捕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被捕了？”乔伊斯抽动着嘴角，那是一个微笑，“我们是在讲什么时髦的笑话吗？该死的，我竟然被你们的四一耍到了！”
　　科尔温回敬他一个微笑：“犯人先生，我们现在将要去你的牢房拆开惊喜炸弹了......请其他的无关人员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好吗？午餐时间十分钟后结束。”他转头示意狱警干活。
　　“去你的吧！乐......惊喜炸弹？”他咯咯笑起来“哦——惊喜炸弹，我确实有准备，是谁透露了这个生日秘密呢？”他的绿眼睛转向罗杰。
　　他绝对不会希望是罗杰的，这就是他目光的含义。
　　“让我们去看看吧——忌日快乐，罗杰，”福克斯似乎被微笑感染了，自己也笑了起来，“我相信你更想在这一天无限轮回。”
　　“是啊，”罗杰缩在自己的红围巾里，“忌日快乐，乔伊斯。”
　　一句叫骂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终于能更新了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