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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们在见面,是在俱乐部。
      那天,冯大姐通知我们在一个公园见面。
      我们围坐在公园小亭子里的石凳上,叶峰坐在我对面,我们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冯大姐那天带了一大堆吃的,硬要分给我们,她总是这样,像亲妈似的对我们。
      活动结束后,我们各自离开,叶峰没跟我打招呼,一径走了,我追着他出了公园。
      公园外的街道上,路灯渐次亮起,我拉住他的胳膊。
      他转身,平静地看着我。
      “那个……我错了。”我说。我向来是个做错事打死也不肯承认错误的人,就算心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嘴硬着不肯道歉。
      但这一次,我却心甘情愿地低头了。
      “你错哪了?”他问。
      “啊?”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不应该醉酒开车,我保证以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做一个遵纪守法好青年……再说,我的驾照都被吊销了,我想开车也没法开啊……”
      他没说话,别过头去,我看到他的嘴角牵了牵,像是在笑。
      我的心里乐开了花,他这是原谅我了。
      “你在偷笑吗?”我笑嘻嘻地问。
      “没有。”他死不承认。
      “你就是在偷笑嘛!”
      他转过头看我,脸上恢复了从前温和的笑容:“这次总该长记性了吧?”
      “那还用说。”
      “今天怎么来的?”
      “打车太贵,我坐公交来的。”
      他笑了笑:“以后只能坐公交了?”
      “那还能怎么办啊,”我歪歪头,挑眉说,“除非,你当我的司机。”
      他笑了。
      “你不愿意,”我说,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我只能苦逼地挤公交了……”
      我转个身,佯装要走,他笑着拉住我,说:“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问:“你那天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我有个朋友正好是交警。”
      “哦,难怪消息那么灵通。”
      “当然。”
      “那为什么你一出马我就不用被拘留了?你好像在警察面前很有面子嘛?”
      他淡淡地点头,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我又说:“你那天在警察局门口骂我的时候,我其实挺高兴的。”
      “啊?”他看我一眼,不可思议地笑了,“挨骂还高兴?这是什么心态,受虐狂吗?”
      我傻乐两声,说:“我爸妈死了之后,已经好久没人骂过我了,因为大家都不在乎我,所以根本懒得费口舌骂我。”
      他看了看我,眼中似乎有悲悯,但又不只是悲悯,似乎还有些许的……愧疚。
      只是我当时没有看懂他的眼神。
      他送我回家,我下车,向他挥手,转身向楼里走。他突然叫住我,开门下车,我站在原地,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走上来,拥抱我。

      过了些日子,叶峰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最近几天有些忙,暂时不能联系我了。
      我没多问,之说好。挂了电话,我有点纳闷,他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好忙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没见到他,我开始无药可救地想他,想起与他有关的一切。我忽然又想起他腰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疤,我还没有问他那伤疤的由来。
      我这一刻才意识到,从认识他到现在,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看似简单,实则神秘,他身上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让我想不通。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些疑问一一向我解答。
      想到这里,我又安心了。
      几天后,我在俱乐部见到了叶峰,只过了一周,他却消瘦了不少。
      结束后,我和叶峰挽着手去郑叔家吃饭。郑叔看着我们的样子很满意,像是看自己的女儿女婿似的。
      饭吃到一半时,有人敲门,郑叔去开门,说了一句:“臭小子,还知道你家住哪啊?”
      原来是郑叔的儿子回来了。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叶峰的表情突然变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了门,他就是郑叔的儿子,我记得郑叔说过,他叫郑力。郑力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看样子是郑力的助理或是小跟班。
      我打量郑力,他个子不高,长得极瘦,两个脸颊深深地陷进去,也许因为太瘦,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凶。
      郑叔嘴上骂骂咧咧地责备儿子老不回家,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的,毕竟儿子这么久才回来一次。
      “这是我儿子,郑力。”郑叔向我们介绍说,又拉过我,对郑力说,“这是小音,我跟你提过她,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妹妹很像?”
      郑力打量我一番,不置可否,转而将目光移到叶峰身上,问:“这位是?”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叶峰时,郑叔抢先说:“这是小音的男朋友,叶峰。”
      “男朋友”一词倒是正中我下怀,我笑着,没有否认。
      “你回来得正好,一起吃饭吧。”郑叔说。
      郑力点点头,脱下外套,和小跟班一起向餐桌走过来。
      这时,小跟班突然拉住郑力,凑到他耳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可我明显看出,郑力的脸色骤变。
      郑力看了看桌上的菜,对郑叔说:“爸,拿点蒜来吧。”
      “家里没蒜了。”郑叔说。
      郑力的脸立刻沉下来:“连蒜都没有,怎么吃饭啊!爸,你快去买点回来。”
      我错愕地看着郑力和郑叔,我从未见过一个儿子敢这样放肆地使唤老子。
      我害怕气氛尴尬,于是解围地说:“跑腿的事当然是年纪最小的做了,我去买,你们先吃着。”
      郑力立刻止住我,说:“可别啊,哪有使唤客人的道理。”
      郑叔也说:“就是,小音是客人,还是我去吧,一会就回来。”
      说完,郑叔走了。
      郑叔一走,气氛更尴尬了,我们四个人相互看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我看见,郑力和他的小跟班一直在用可怖的眼神打量叶峰。
      “叶峰是吧?”郑力阴阳怪气地对叶峰说,“叶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没工作,在家待业。”叶峰礼貌地笑着。
      “哦……”郑力点点头,又若有所思地微低下头,转而抬头时,轻蔑地笑了,幽幽地说,“你是条子吧?”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心猛然一缩,转过头,惊恐地看着叶峰。他倒是镇定,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条子?你在说什么?”
      这时,郑力身后的那个小跟班突然发话了,激动地说:“力哥,他装傻,他就是条子,我在看守所跟他打过照面!”
      郑力闻言,咧嘴阴冷地笑了,叶峰没说话,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我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这时,郑力转头对小跟班吩咐了句什么,然后我看到小跟班转身小跑了几步,锁住了别墅的大门。
      我心底一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郑力凶狠一笑,将手伸向后腰,在拿出手时,手上已多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枪。
      然后是“轰”的一声枪响,没等我反应过来,叶峰猛地掀翻了桌子,登时碗碟碎了一地,场面顿时乱了,而那张桌子帮我们挡了那一枪。
      门被锁住,我们没法出去,叶峰趁着掀桌子的混乱之际拉着我向别墅二楼跑去。一路上,枪声乍起,我仿佛感觉到子弹贴着我的耳边擦过,与子弹摩擦的空气灼热了我的皮肤,我心头一悸,险些跌倒,叶峰猛拉住我,跑进二楼郑力的房间。
      他飞快地锁上门,又找来一张桌子抵在门上。
      做完这些,他走到郑力的床边,蹲下身,伸手在床下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把手枪、一个弹匣和一些子弹。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进这间屋子——他是为了拿这把枪。
      他异常冷静沉着地压子弹,上弹匣,打开保险栓,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却看得我遍体生寒。
      我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仿佛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半晌,我颤声问:“你真的是警察?”
      他抬头看我,艰涩地答:“是。”
      “那郑力?”
      “贩毒走私。”
      “这枪是你藏在这儿的?”
      “不是,是郑力藏的。”
      “你怎么知道他把枪藏在这儿?”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现的。”
      我突然想起,上次和叶峰来郑叔家的时候,叶峰曾经短暂地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解释说是去上厕所,而其实,他利用那段时间把郑力的房间摸了个遍。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样乱,我按住头,蹲坐下来。
      “对不起。”他说。
      我明白这句对不起的含义,他一直都在骗我,他有意接近我其实是为了接近郑叔,进而摸清郑力。
      我虽明白,却不愿相信,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我也明白了,郑力刚才让郑叔去买蒜其实是为了支开他,郑力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叶峰的身份,而且决心要杀了叶峰,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同伙”。
      我无疑是这场争斗中最无辜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被叶峰利用,现在还面临着因此丧命的危险。
      “你今天是来抓郑力的?”我问。
      “不是,”叶峰说,“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回家,更没想到他身边的人会认出我……对不起,实我连累了你……”
      一阵巨响打断了我和叶峰的对话——郑力和那个小跟班追上来了,正在外面疯狂地砸门。紧接着是“砰砰”几声,他们在用枪向门锁射击!
      我真不知道那道门还能撑多久。
      我慌了,一股血涌上头顶地站起来,像看见救命稻草了似的向窗户奔去。
      “咱们从窗户跳下去吧,他们迟早会进来的,我们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说着,我探头向窗外看去。
      叶峰疯了似的大喊:“余音,回来!”
      话音刚落,我瞥见窗外站着两个人,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枪响,我旁边的窗破了应声碎了一地,甚至有一颗子弹蹭着我的肩膀飞了进来。
      我猛惊,不由地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退。
      叶峰匍匐着过来,伸手把我拦腰捞了回去。
      窗外的枪声平息了,而门外的枪声依旧没有停止。
      “你不要命了!”叶峰低声吼我。
      “外面又两个人,是郑力的人……”我牙齿打着颤,瑟瑟发抖着,惊魂未定。
      “我早就看见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绝望地问。
      “我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警察来。”他说,“门很快会被砸开,到那时候我出去,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出去干嘛?跟他们硬碰硬吗?”我惊恐地问。
      “你不用担心,我有枪。”
      “你疯了吗?有枪又怎么样,他们那么多人,你出去就是送死!”我急红了眼。
      他轻笑,垂了垂头,像是承认了我说的话,我说的没错,外面有四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有枪,他一个人,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
      “我不出去,你也得跟着我一起死。”他平静地说。
      “那你也不能出去。”我死抱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走,又说,“一起死就一起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看着我,像看着个幼稚的小孩子,然后他笑了,笑得无比苦涩。
      突然,伴着一声巨响,门裂开一道大缝。
      我惊恐地看过去。
      那扇门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叶峰板过我的脸,不让我看门,然后,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抱住我。
      我真是不懂,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怎么还有心思调情。
      我听到他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好姑娘,以后别再酗酒了。”
      他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刚想问他,只觉自己脑后一记重击。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像是做了个梦,但又不是梦,我有意识,能清楚地思考。
      在半梦半醒间,我想清楚了一切。
      叶峰根本不酗酒,他来俱乐部是为了接近郑叔,从而了解他的儿子郑力。他选择我是因为我和郑叔最亲近,用我做切入点最自然、最不容易打草惊蛇。
      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电光火石间,他身上的一切疑点昭然若揭——他腰上的伤疤、他为何执意去抓那飞车贼、他为何在我酒驾被抓的第一时间就得知情况……
      我明白了,这让我心寒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我在医院,身边守着一个穿制服的小警察。
      我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叶峰呢?”
      我这才看见,小警察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峰哥死了。”他哽咽着说。
      脑中嗡地一声,我的心脏像是被刺穿一般,我盯着病房里惨白的墙面,仿佛自己的世界变成了惨白色。
      从小警察口中,我得知了那天的情况:郑力回家,得知叶峰的身份后,以为屋外已被布控,因此索性拼个鱼死网破。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那天只有叶峰一人来,并且他根本没想到郑力会出现,所以连枪都没有带。那天,叶峰把我打晕后将我塞到了床下,自己和郑力同归于尽。
      再次见到叶峰,是在医院的停尸间。
      我颤抖着掀开他身上的白布,看到他俊朗的脸,目光向下,我看到他前胸上的三个弹孔,黑洞洞的,凝着黑红色的血,皮肉向外翻着……
      我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敢再看。
      半晌,我把白布重新盖在他脸上,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我恍惚,好像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太阳大得炫目,人们来往着,说笑着。我站在那里像是个失去感情的木偶。
      我发誓,我没有哭。
      就像爸妈死的那天一样,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因为他们不值得我流泪——一个是抛弃我的人,一个是欺骗我的人。
      郑叔因为儿子的事情受了刺激,在医院昏迷不醒。我没有去看他,我害怕自己会将对他儿子的恨移到他的身上。
      后来,冯大姐又找我去俱乐部,而我再也没有去过。
      晚上,我喝了些酒,醉醺醺地坐在路边,耳边突然想起一句话,那是叶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好姑娘,以后别再酗酒了。”
      我仰头,挑衅地笑了——叶峰,你都死了,哪里还管得了我?
      如果哪一天,我因酗酒而死,我要亲口问问他:叶峰,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又让我写死了,对不起(90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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