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情人》奚与之

12、第十二章

　　姜令说吃不下太多，陆时琰就只煮了一碗面，汤底用的是芳姨给他留在冰箱里的牛骨高汤，面上铺了一把绿油油的小青菜和一颗金黄的荷包蛋。

　　他拿了一个小碗，夹了两筷子面放到里面，又舀了几勺汤，青菜和鸡蛋也给分了一半放到小碗里，然后推给姜令。

　　“好香啊。”姜令称赞道。

　　陆时琰表情愉悦，说，“那你应该多吃一点。”

　　“我消化不好，吃太多对肠胃会有负担。”姜令说着舀了一勺汤喝，享受地眯起了眼睛，牛骨汤实在鲜。

　　陆时琰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像猫，可爱的让人想挠挠她的下巴，然后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他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来吃了一口面，动作很斯文，没有把面吸得汤汁四溅，声音也很轻，看得出家教很好。

　　姜令小碗里的面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直盯着人吃东西也不礼貌，她便跟他说了周末会回父母家，也就是说他们再见面得在周日晚上了。

　　这件事她在第一天晚上就提到过了，陆时琰显然是记住了，也有了心理准备，表情并没有多大起伏。

　　看在姜令眼里，又有些不确定陆时琰刚才的举动是真的舍不得她离开，她一直是个直接明确的人，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还是头一回体验，不由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声。

　　*

　　考场是按成绩划分的，名单昨天就贴到教室后面了，姜令照例是第一考场。

　　这回第一考场被安排在实验楼，实验楼的教室向来空旷森冷，这个考场里的学生又都是尖子生，考试之前只顾着埋头复习，没有人说话，人气就更少了。

　　上午：语文，数学
　　下午：理综/文综，英语

　　高考两天的考试全都压缩在了一天，考量自然是有的，训练学生们的抗压能力。

　　姜令和宋浥尘是上学期期末考的一、二两名，座位正好一前一后，上午最后一场数学考试结束，两人正准备结伴去食堂吃饭，就有人过来问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出题组的老师为了给大家一个下马威，这次考试的题目明显很难，远甚于高考的水平。姜令正准备说答案，宋浥尘却是连连摆手，捂住耳朵跳到一边，拒绝道，“我不想听，这样我还抱有一丝幻想。”

　　问题目的同学脸色一白，宋浥尘这个全年级第二都这么说了，岂不是证明这次题目真的很难，他一脸犹豫，决定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免得错了影响后面考试的心情。

　　姜令到嘴边的答案又咽了回去。

　　去食堂的路上，宋浥尘颇有预感地说，“我总觉得这次名次你又要压我一头了。”

　　姜令语气淡然道，“下午的理综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这次物理不会难上天？”

　　两人擅长的学科不同，姜令数学极好，宋浥尘最厉害的则是物理。

　　宋浥尘撇撇嘴，“物理算在理综里顶多一百分，数学可有一百五。”

　　其他几门学科他们势均力敌，宋浥尘反正是不觉得他有反超的机会。

　　“那你下次努力？”姜令不太真心地安慰着，自从高中遇到宋浥尘，她就没法稳坐第一名的宝座。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这般好，正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偶尔在办公室遇见，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背地里都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想把对方狠狠踩在脚底下。

　　他们关系发生转变是在高二，盛清有着丰富的选修课，好巧不巧两个人都选了电影赏析课，还被老师强制组成了搭档。

　　一次课上老师放了一部电影，片名《谋杀者》，一部讲亲子关系的电影。

　　窗帘紧闭着，灯光也都暗了，教室里一片昏暗，唯有屏幕散发着荧荧的光，片头过后，谋杀者三个血淋淋的字闪现，镜头紧接着一转，画面里出现破旧的楼道口。

　　哒、哒、哒……是有人上楼的声音，一个女人紧接着出现，她的头发枯黄黯淡，被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发须被汗水黏在额头两侧，抬起的一张脸，看起来像接近四十年纪，却已被生活重担摧磨出老态，她左手拎着一个生日蛋糕。

　　楼梯口的感应灯忽闪忽闪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她把蛋糕放到餐桌上，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疲惫的神态终于放出一些光彩。

　　没听到回应，她生气地皱起了眉，眉心竖起一道凹陷的痕迹，然后去推女儿房间的门，一瞬的静默之后，女人爆发出惨烈的尖叫。

　　镜头的角度随之变成女人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是黑白的画面突然有了颜色，鲜红的血液浸湿床单，顺着地板蔓延到门口。

　　女儿自杀了！

　　她穿着一袭漂亮的鹅黄色连衣裙，表情安静宁和，嘴角还隐约含着解脱了的笑意。

　　之后人物连番登场，指责的父亲、上门的警察、闻风而动的记者，还有学校里的师生。通过不断闪回的画面，女儿的形象一点点变得具体，师生口中的她乖巧懂事、成绩好，似乎没有自杀的理由。

　　高中生两点一线的生活多简单，排除了校园的因素，似乎只有家庭的原因了。

　　第二天的零点，女儿的微博定时发送了一条动态，上面写着“我终于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这条微博将大家的猜想验证，记者的不断探寻让真相逐渐显露出来。母亲的性格暴躁且挑剔，她在工作上遭遇的不顺心全都发泄回了家里，女儿常常遭受毫无缘由的谩骂，她也从一开始的反抗变得越来越沉默压抑。

　　强势的母亲和缺席的父亲，这似乎是中国无数个家庭的缩影，有相同经历的网友们发泄似地指责诅咒这对父母。

　　影片的最后，女儿的葬礼上，母亲的脊背变得更弯，父亲仍是沉默着，两人的脸上全是麻木。

　　这实在是一部好哭的电影，教室里不断响起女生们的啜泣声，宋浥尘转头去看姜令，突然怔住。

　　她表情出乎意料地冷漠，察觉到宋浥尘的视线，她转过头来，眼神藏着一股劲儿，像是为了给他解惑，语气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好哭的，她也算求仁得仁了。”

　　什么意思？

　　屏幕忽的一闪，片尾曲戛然而止，画面重新出现——11.25国际反家暴日这一天，校门口，有记者在采访学生关于家暴的看法，女儿出现在镜头里，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她微仰着头，皮肤雪白，语气微凉：“家暴啊？施暴者当然要受到惩罚啦。”

　　宋浥尘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姜令为什么说求仁得仁了，因为谋杀者不止是母亲，也是女儿。她用自己的死亡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报复。

　　反正这次电影课以后，宋浥尘就觉得姜令是个有意思的人。再后来，他们都成了盛简宁的课代表，接触越多越觉得对方脾气很相合，爱好也很相似，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生际遇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