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诗歌》Mooner

89、Another Christopher 又一个克里斯托弗（7）

　　叔侄两人既已生出二心，当下便制备了几套计划，卢辛接收了联盟的示好，顺理成章进入银弓|弩，成为编外的战机队。他们趁机在占领的所有土地上施行了“农奴分地令”，许多将领不甚赞同，但由于战时特诏的庇护，前线军官有权暂时施行有效的政令，联盟并未对兰斯进行干预，尤其在这样的分地令起了显著成效的情况下。

　　如预料中的一样，农奴们被分地令震惊了，一开始将信将疑，一些人仍然将收获的粮食上交，等到粮食原原本本退还到自己家中时，才意识到从前属于领主的土地已经完全属于自己了。分地令承诺，在分地后的三年内绝不征收任何税项，从前左双子国的人头税、土地税更是一扫而光；三年后只根据土地面积征收最基本的联盟税，与右双子国内相同。在这样丰厚的条件下，农奴们被激起巨大的热情，加之有右双子国的新型器具，不到一个月，之前无人要的荒地便已被开垦了近一半，农奴们争先恐后往荒野里钻，毕竟多占多得的道理，每个人都明白。

　　而左双子国的态度在这一个月内也发生了巨大的扭转。意识到右双子国的装备方面怎样都碾压自身后，左双子国似乎将先前的硬碰硬政策改为了谈判为主，隔三差五地派遣代表上门，甚至提出了割地的条件。虽然割的都是荒地，这条件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丰厚了。桌上的各个将士已然心动，频频望向菲茨杰拉德少将，而后者此时却摆起了姿态，随手翻了翻文件就扔到一边，全然不在乎似的。

　　“……将军意下如何？”谈判官小心翼翼道，缩着手看那堆文件，不知该拿不该拿。

　　“这么点儿诚意就不必出来丢人现眼了。”兰斯点了根烟，面露倦色，“拖到开战前一天拿出这些废纸来，阁下是在浪费我时间。”

　　那谈判官有些急眼：“您没看仔细吧？左双子国愿意割地停战——”

　　“我说，”兰斯打断他，险些气笑，“你们当我瞎还是傻呢？你这割的要么是沙地要么是冰天雪地，连条河也舍不得给我留，我占你那几分地干什么？帮你开垦呢？回去给你们那长官说，别想有的没的了，等着明天开火就是！”

　　谈判官脸色一白，身边的几个守卫也不给他辩解的时间，长枪一举就要送客，谈判官只得梗着脖子，一甩袖子，大步迈出主帐。

　　余下的人皆看向他，兰斯掐灭烟头，一摆手：“别看我了，都回去准备，明天午时开战。”

　　这天晚上大营里人人都行色匆匆，步兵早早回帐休息，骑兵安抚着马儿，后备军则在检查设备装置，卢辛刚检查完战机，走在路上数步子，估摸着最快上机路线。他抬头望了望天，云雾遮住了月亮，明天不见得会是个适合上机的好天气。

　　他绕着林子走，走到河边，忽闻一阵哗啦水声，士兵们此时都在大营中，这样的响声实在诡异，卢辛霎时绷紧了神经，手摸到后腰的火枪，吼道：“——谁在那儿？”

　　哗啦划水声持续，卢辛已悄悄上好了膛，等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猛然冲着那个方向照亮了手电，只见一人半身浸入水中，双手挡住面庞，穿着湿透的衬裙，紧紧贴在身上。卢辛心中忽然一空，垂下了拿火枪的手，一步步趟入河中，河水哗啦响，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

　　“没事了，都没事了……”卢辛抱住浑身颤抖的凡妮莎，小心翼翼挪开她挡在眼前的手，遍布半张脸的青紫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爆发出一阵尖声抽泣。卢辛灭掉手电，四周即刻陷入黑暗，他环住凡妮莎的腰，慢慢将她横抱起来，温声叫她抓牢了，径直向大营走去。

　　军中没有女人的衣服，凡妮莎换了兰斯的常服，缩在被子里，始终不肯正脸示人。在将近一个钟头的安抚中，凡妮莎只肯告诉他们，脸上那个巴掌印出自她的未婚夫塞德里克·波文之手，别的怎么也问不出了。卢辛见她受惊过度，第二日又是开战之日，只先将她安顿好就退出来，想着要去寻兰斯说说凡妮莎的事。

　　回到主帐，却不见兰斯身影，问了守卫得知他小叔此时大概还在斯宾塞帐中商议战事，不好贸然打扰，于是又出门继续数丈量刚刚被打断的步子。计算完路程已过了半个钟头，卢辛原本再想去看看凡妮莎，见帐中灯熄灭，料想她已睡下，便转身又往主帐走去，等兰斯回来。夜间寒冷，卢辛等着等着就缩在炉子旁睡着了，梦中似已到了第二日开战之时，兵戎相见，喊杀声阵阵，如真实一般。等到一名守卫冲进来掀开帘子时，他才被吹进来的冷风激得浑身清醒——

　　“报将军——后营起大火了！”

　　*
　　“队长哪儿弄来的鹿肉啊？”一名银弓|弩的士兵围着炉子，吃得满面油光，戳戳查德的手肘。

　　“今天跟小克莱德上山谷里勘察，发现有鹿，下午我就拿着火枪又进山了。这里头的鹿都呆得很，看见人不晓得跑。”查德转了转架在篝火上的鹿肉，递给旁边的肯尼迪，“明天就要开战了，今晚给弟兄们开个小灶。”

　　肯尼迪兴致缺缺，转手就塞给旁边的士兵。那士兵谢过肯尼迪，有些不好意思：“小克莱德怎么不吃？”

　　黑着脸的肯尼迪谁问都不说话，只仰着脖子喝酒，查德见那士兵有些尴尬，解围道：“怎么不见你们队那几个开战机的兄弟？”

　　“少尉把他们赶回营了，说明天要上机，不许他们夜间用眼。”那士兵吃得开心，灌饮两口酒来了劲，“嘿，你们知道这个菲茨杰拉德少尉是团长的侄子不？据说两个人关系好得要在一张床上睡。”说完怪笑几声，见查德没什么反应，又凑过来小声笑，“你们别说啊——是主帐守卫告诉我的，有一回他看见团长坐在他侄儿腿上说话，两个隔着辈的大男人搂在一起亲热——啧，我说团长怎么不娶那德斯蒙小姐，原来是好这一口的，看着那么风光霁月……”

　　“鲍德温！”查德沉下脸呵斥。

　　“……说着玩玩嘛。”那士兵嘀咕，“又不是什么大事，丹其首领还和姐姐……”

　　“再说一句给我滚回去。”

　　鲍德温这才住了嘴，抬高眉毛瘪瘪嘴，亮出手掌作势往前推了推，像是惹不起查德似的，一骨碌翻身走了。查德见肯尼迪一口一口地喝闷酒，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鼻尖挺秀，雀斑可爱，顺下去许多戾气。果然少爷出身，与平常粗人不一样，查德摸着自己的鼻头想。面前这个人总是不高兴，臭着一张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这几天更甚，唯有此刻火光之下，附上一点烟火气，看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查德突然很想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于是装作无意提起：“我看你好像跟团长的侄子很熟？”

　　肯尼迪斜瞥过来，晃了晃手腕，那瓶酒已见了底，生硬道：“不关你的事。”

　　“你还喝，明天要上战场的，不怕起不来？”查德伸手夺他瓶子，却扑了个空，抬眼见肯尼迪竟咯咯笑起来，想是已经醉了。肯尼迪笑得声音发哑，平时有些渗人的绿眼睛此时眯成一道弯缝，闪闪亮亮，显出些孩子气，还颇为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仰着脖颈灌完最后一口酒。

　　查德也笑了，他本就比肯尼迪大些，又从未见过他这样恣意的放松，下巴上淌着酒液，忍不住想替他拭去，就在抬手之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你们在这里啊！”来人却是伊诺克，揉着眼睛，裹着毯子，往肯尼迪旁边一坐，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困？”肯尼迪敛去笑容，孩子气倏忽不见，再更不谙世事的伊诺克面前，他很容易又回到那个老成于他年龄的形象。但又有一点不同。

　　“你不在，我睡不安稳。”伊诺克嘟囔，打了个哈欠，紧贴着肯尼迪，一下一下点脑袋。查德料想，依他的性子，定是一脸不忿，果然下一秒就见肯尼迪皱了眉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肯尼迪并未出语相讽，只是紧了紧他的毯子，像是怕他着凉，一张冷脸竟有些可称得上温柔的情绪。注意到查德的目光，肯尼迪猝然抬起头，与他的视线正正撞上，一双绿眼睛又变得不近人情：“我先带他回去了。”

　　查德觉得颇为奇异，瞧着伊诺克几乎整个身子歪在肯尼迪身上，而后者没有一丝平时的不耐烦，忍不住用开玩笑的语调道：“难得见小克莱德这样温柔。”

　　肯尼迪恶狠狠的眼刀甩过来，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士兵突然一阵骚动，大家几乎同时都朝一个方向奔跑，口里哇啦叫着，那些喊话清楚传进耳朵：

　　“来人啊——战机起火了！”

作者有话说

　　更……更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