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为茧》金箔

40、第 40 章

　　办成了鹊桥之事，又认识了凤王，寸心的心情大好，一扫之前阴霾，简直想要引亢高歌，事实上她已经唱了出来……

　　戛然而止于见到泪眼婆娑的东海四公主。龙泪？她嗅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她连忙加快速飞行的速度，终于在东海外岛上空截住了四公主。

　　两人一起落地，敖听心开始不肯讲，却拗不过寸心的软磨硬泡，将所知悉数告之。
　　“我到了华山那儿已是天翻地覆，就像……像被翻了个过一样，圣母宫消失无踪，山神土地也找不到，但奇怪的是梅山老大和老二却守在山脚。”

　　“你没有问他们发生何事了吗？”

　　“问了。”听心一脸丧气：“老二说让我不要管这事，那语气活像知道了就活不了一样。老大让我去问杨戬。我估计是……”

　　四公主顿了顿：“寸心，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要保密。三圣母悄悄嫁了一个叫刘彦昌的书生，还生下一子。”

　　“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四公主见寸心一脸淡然，反而吓了一跳，指着她问。

　　“这有什么可惊讶？天上的神仙隔三差五就来上这么一出，远的有长公主，近的有织女，现在加上三圣母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寸心笑了笑：“人间有句俗语，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三圣母因为得到宝莲灯而封神，从心态上讲可不就是少女？”

　　四公主闻言叹息：“可你也知道这触犯了天条，如今华山有此变故，可能与此事有关。老大老二为什么守在华山？刘彦昌又去了什么地方？这些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你打算去找杨戬？”

　　“嗯。”听心点头：“无论如何我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伤害三圣母和刘彦昌的事。”

　　寸心点了点头，稍顿，又缓缓开口道：“四姐，千年前你劝过我，现如今寸心也要劝劝你，此事除了与天规有关，也是杨家的家事，你做任何决定都要慎重，切莫鲁莽。”

　　听心拍拍她的手：“我们的小公主也长大了，四姐很安慰，放心吧，我有分寸。”

　　寸心回到降妖司，左思右想却还是不太明白。思凡，于别人而言可能是大事，于杨家人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以杨戬对杨婵的宠爱，何至于此？

　　她决定去瞧瞧。

　　不知道从何时起，真君神殿便格外幽暗，即使大堂千灯万烛常年不灭，也让人倍觉压抑。寸心进来时就想：住在这种地方没病也会得病吧？

　　杨戬就隐没在黑暗里，四公主那番话于他而言是雪上加霜，她说常听到三圣母对小沉香说，你有这个世上最好的舅舅，他是个大英雄，有他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三妹一定恨死我了，我害死了她的儿子。

　　这个认知让杨戬如临深渊，置身地狱，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黑暗吞噬。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寸心轻巧的进入，立即被刺鼻的酒味包裹，她轻咳一声。

　　杨戬有一瞬间惊慌，想立刻武装自己，却发现有点站不起来，马上以袖掩面，斥道：“出去！”

　　杨戬生气时便是玉帝也会怵三分，但寸心却是个例外，她毫不在意拒绝：“我不！我有事要问你。”

　　杨戬冷冷的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寸心一嗔，扬眉道：“你以为我要问什么？三圣母和一个凡人成了亲？你把她关在了华山底？对了，她还生了个儿子，你外甥是叫做刘沉香吧？”

　　她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认知反而让杨戬松了一囗气，他顾不上去了解原因，他太需要有人陪他谈谈这事。

　　“外甥？沉香？什么都没了，他被乱石砸死了。”杨戬再也维持不住，几乎崩溃：“三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哦……难怪你这副模样。”寸心嘟囔了一句，抬头道：“你搞错了，沉香没有死，刘彦昌也没有死。他们有三圣母的保莲灯护体，区区几块乱石怎么可能伤到他们？”

　　“你……说的都是真的？”杨戬的眸中有一道光，他急切的望着寸心，像溺水的人看见浮木一样。

　　“你可以让哮天犬去查，他鼻子那么灵，肯定能找到沉香父子。”寸心微微一笑，蹲下来道：“只要沉香父子活着，你家三妹看到他们总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不，我不能让三妹和他们见面，我不想让天庭发现此事。”

　　杨戬面色苍白，眸如琉璃，却终于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吐露心声。

　　“你把你妹妹关在华山下，拆散刘彦昌和她，是怕被天庭发现？可是发现又怎么样？有宝莲灯和你，天庭是奈何不了她们的。”寸心不解，轻声道：“你愿意为嫦娥竖旗反天，难道就不能为杨婵这么做吗？”

　　“当然不是。”杨戬急切否定，他转过身看着那块玉石风铃，解释道：“如果我那么做，的确可以保住三妹一家的幸福，可是凡间千千万万家的幸福就再也没办法保住了。”

　　寸心闻言轻笑了一声。

　　“你不相信我？”

　　“相信。”寸心笑了笑，正色道：“不过这对三圣母来说并不公平，大家的幸福是很重要，但是三圣母一家的幸福也很重要。”

　　“我也不愿牺牲三妹的幸福，可是，可是我……”杨戬脸上现出深刻的痛苦，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似要掐出血痕来。

　　“好了好了，这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总有一天，你的三妹会原谅你的。”寸心不想逼他，安慰了几句，就道：“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很愿意支持你，先告辞了。”

　　“寸心，谢谢你。”

　　沉香没有死的消息足以让杨戬振作，他很感激寸心带给他这个消息，她还说会支持他，这让杨戬心里充斥着别样的感觉。

　　他不禁想，如果当年她嫁的人是他，那么会不会早已儿孙满堂，笑语绕梁？人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总是怀抱美好的想象，杨戬也不例外。在华山，听到婴儿啼哭那一刻，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嫉妒三妹一家的幸福呢？

　　寸心走出真君神殿，压抑感才渐渐消失。她回过头去看那座房子，总觉的如择人欲噬的兽。为了坐稳司法天神的位置，他不惜牺牲三圣母……

　　四姐没有说错，杨戬，确实是变了。
　　又或许，他从未变过。

　　寸心不禁想，如果换了是敖逸，他会不会为了实现某种目的，而选择牺牲我呢？不，他不会，他宁可牺牲自已也不会牺牲我，寸心突然对敖逸很有信心。

　　昆仑秘境。

　　被玄铁锁链穿透的琵琶骨血迹斑斑，显见被囚在此处的人伤得很重。

　　“一千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屈服？只要你点点头，我马上放了你。”沙哑的嗓音饱含怨忿和不甘，又带了点祈求。

　　“不，我拒绝。”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朝会上，旁人见杨戬眉头紧锁，以为天地间又有什么大事发生，连司法天神都愁眉不展，孰不知，他烦恼的仅仅是给孩子什么礼物。沉香十六岁生日快到了，杨戬苦苦思索好几日，方定下亲手刻个金锁给他的主意。

　　想到那孩子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模样，杨戬恨不能马上就去刘家村。

　　不料，大殿门外，嫦娥却挡住了他。

　　“杨戬，为什么阻止别人去华山，你究竟把三圣母怎么了？”

　　杨戬此刻有事欲办，实在没有闲情与她扯东扯西，冷冷道：“她是我妹妹，我去华山有什么问题？哼！”

　　他第一次发现，嫦娥怎么这么烦？

　　看着杨戬匆匆离去，嫦娥满心疑惑，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她过，他对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温和有礼的……

　　她决定先去华山再到苏州。

　　响午过后，寸心将降妖司西院空地翻了一遍，决定种点花花草草美化一下工作环境，最后便只差花种了。

　　她打听了一下得知嫦娥要去苏州百花园为王母传话，就想托她带点花种给她。真奇怪，传信降旨一向是青鸟的工作，这次为什么会派嫦娥？

　　广寒宫。
　　嫦娥得知寸心来意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却不知道三公主想要什么样的花种？”

　　“我对花草不熟，还要劳烦百花仙子费心，要那种比较特别，又易成活的……就可以了。”寸心思索片刻，眉飞色舞。

　　嫦娥点了点头：“行，我先去华山，还可以请三圣母帮你参详参详。”

　　“那就多谢仙子。”寸心照例送上盒珍珠。

　　从广寒宫出来，寸心让哮天犬告诉杨戬，嫦娥要去华山。

　　嫦娥不比四公主，杨戬不确定她若发现华山的变故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来，他不想冒这个险，便抢先一步到了华山。

　　施展大型法术令万木回春，鲜花绽放，就连三圣母的房子都一模一样，最后自己再变成妹妹的模样，静静等待嫦娥到来。

　　嫦娥丝毫没有发现异样，聊了几句便欲离开，杨戬有点不放心，便问她有没有将广寒宫的事说出去。

　　嫦娥道：“没有，对于一个喜欢你而你不喜欢的人，总觉有所亏欠，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杨戬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嫦娥在此虽保证不说，到了苏州，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百花仙子。

　　世人都道嫦娥和三圣母是闺中蜜友，可是什么人会轻易背叛对好友的承诺呢？

　　我若有这种闺蜜，早就打死她了。

　　沉香向这位神仙似的便宜舅舅问起了关于母亲的事。

　　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这位从天而降的舅舅，是他平淡无奇生活中的一个奇迹。

　　他外表俊美，卓尔不凡，似乎还拥有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沉香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父亲，他并不知道他真的是他的亲舅舅。

　　当他收到了来自舅舅的礼物，一块纯金的金锁，什么人会送别人这样贵重的礼物？沉香并不傻，甚至有不少小聪明，他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可能真是自己的舅舅。

　　在他连续追问之下，杨戬决定将事情告诉沉香，可他又很启齿，该如何告诉他，是自己关押他的母亲，害他从小就没有娘……
　　但他又不得不讲，如果由刘彦昌来说，还不知把他说成什么凶神恶煞。

　　“明天，明天，我就告诉你。”杨戬摸摸他的头：“回去吧，你爹和四姨母还等着给你过生日呢。”

　　沉香走后，哮天犬化为人形。
　　“主人，你真的要告诉他吗？他一定会恨你的，不如让我去杀了他，免除后患。”

　　杨戬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有时候真不明白哮天犬的脑袋是什么构造，想想对一条狗你能要求他什么呢？
　　“你给我记住，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杨戬像千千万万护崽的父母，不容任何人伤害孩子一分一毫。三妹的孩子就是杨家的孩子，杨家的孩子就是他杨戬的孩子。

　　他潜意识摒弃了刘彦昌是他爹的事。

　　回到天庭，被王母派来监视他的天奴，查到了这个秘密，他之前勒索杨戬未遂，便想利用此事。

　　“杀了那个孩子。”天奴狡猾的说：“如果不杀了他，被娘娘知道，真君之前做的事就没有意义了。”

　　天奴自以为逮到杨戬的把柄就可为所欲为，能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孰不知，却是他自己的死期。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那个孩子，杨戬这句话并不是说笑的。

　　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而言，不要动他的女人和孩子，这是男人的底线。

　　“老二，老六，关门！”

　　天奴至死都不敢相信，杨戬就这么杀了他，一刀致命，魂飞魄散。

　　“杨戬，你敢……”
　　杀你就杀你，难道还要挑日子么？

　　杀了天奴，杨戬再次面临选择。
　　是带兵杀出天庭，放出三妹重归于好？抑或是继续坐这个位置，被众人误解？

　　梅山兄弟满腔兴奋，他们厌恶天庭的生活，永远都不能习惯这种趋炎附势，虚伪狡诈的日子，他们宁愿战死沙场。

　　你不行，你若造反，我们这些法力低微的神仙，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飞来的刀剑砸死了……

　　“若是现在造反，当初又何必把三妹压在山下？”
　　“三妹和沉香团聚是很重要，凡间无数母子的团聚就不重要了吗？”
　　“杨戬啊杨戬，你一定可以想到一个两全齐美之策，一定可以……”

　　同一时间，刘彦昌将隐藏了十六年的秘密，沉香的身世，向儿子娓娓道来。

　　刘彦昌讨厌杨戬，不，他恨他，恨他拆散了自己的家，在刘彦昌心里，杨戬就是一个为保自己的官位，而折散亲妹妹家庭的坏人。

　　他让他失去妻子，让他儿子失去母亲。

　　他对杨戬的恨意，不亚于当年杨戬对玉帝，那是赤果果的仇恨。

　　沉香对杨戬的好感在知道“真相”后荡然无存，他送他纯金的礼物，对他那么好，却原来是害他没有母亲的原凶。

　　刘彦昌在这件事中淡化了三圣母和他违背天条的事实，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