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近，爱相远》萍踪

24、花好月难圆 (1)

　　2月14日这天, 是情人节也是元宵节, 阳光金灿灿, 天气好得不像样, 海洋公园人头攒动, 喜气洋洋, 走几步就有年轻的小伙子帮他的女孩捧一束红玫瑰, 再几步就有蹦跳的小孩举一枚心形的汽球。
　　 
　　“姐夫, 今天是情人节, 晚上你和姐姐有什么节目?” 妹妹拿着盒朱古力边走边吃, 小樽怀疑这是她的男孩送的情人节礼物, 但她没有问, 妹妹和男孩的事她决定保密, 因为有二姐的前车之鉴, 她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姐夫又再幽默, 指着满天空飘的彩色汽球回答: “和你姐姐乘坐汽球去奔月。”姐夫照顾小樽不懂广东话, 特地用了普通话, 姐姐笑他口音不正。
　　 
　　“妹妹听得懂就好了。”姐夫笑问小樽: “妹妹听得懂的, 对吧?”
　　 
　　“听得懂, 姐夫普通话其实说得很好。”小樽这是诚心实意的话, 口音虽然不正, 但搭够了爱心, 听起来倍加舒服。
　　 
　　姐夫是个很好的人, 对姐姐细心体贴, 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走一段路就问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水, 小樽走热了, 脱掉外衣, 他说, 妹妹等一下进去水族馆要把衣服穿上, 里面有冷气, 小心着凉。弟弟想坐过山车, 人太多, 要排队, 姐夫说, 太阳挺大, 你们在这坐着, 我替弟弟去排队。
　　 
　　他们坐在树荫下等他, 小樽替姐姐高兴, 姐夫真是个令人喜欢的人, 笑着跟姐姐说: “姐夫人真好, 真细心。”
　　 
　　“他呀, 有时也粗心大意的, 上街老忘了开手机。”姐姐嘴里埋怨, 笑容却是甜滋滋。
　　 
　　姐姐和姐夫刚结婚不久, 两人是同学, 中五的时候开始拍拖, 但两个人规规矩矩, 从未出错, 一星期才出去约会一次, 出门前姐姐必定把家务做得妥妥贴贴, 晚上回来也不超过十一点, 爸爸妈妈因此对他们的恋情没说什么, 只是叫姐姐带姐夫回家让他们看看, 姐姐不肯, 总说以后再说, 后来两个人都工作了, 商议要结婚, 爸爸妈妈才见到姐夫, 一见就喜欢, 大赞姐姐有眼光。
　　 
　　要是让爸爸妈妈见到大丁, 不知会怎么说?
　　 
　　小樽仰头看天空, 阳光把树叶照得斑斑驳驳, 一闪一闪的眨啊眨, 真像傻子在笑呢。
　　 
　　会喜欢的吧? 斯文体贴的姐夫爸爸妈妈会喜欢, 纯真傻气的大丁他们也应该会喜欢的吧。
　　 
　　小樽要陪弟弟坐过山车, 姐姐和姐夫都紧张, 不断劝, 你还是不要坐了吧。
　　 
　　“没事, 我在深圳坐过, 一点也不怕。” 小樽大无畏地说。
　　 
　　妹妹上次坐完吓得差点哭, 不敢再坐第二次, 坏心地怂恿小樽: “对, 没什么好怕, 去吧。”
　　 
　　姐姐笑她: “那你又为什么不坐?”
　　 
　　妹妹嘴硬: “过山车不够刺激, 等一下我坐海盗船。”
　　 
　　大家都笑, 知道她有贼心没贼胆, 只会嘴上耍耍皮。
　　 
　　小樽上去跟弟弟并排坐, 姐姐和姐夫最后吩咐要小心, 她应了, 扭头问弟弟怕不怕, 弟弟内向, 跟小樽也生分, 腼腆地用广东话说不怕, 双手却抓得扶杠紧紧的。小樽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明明怕, 也要嘴硬。
　　 
　　其实她不也是这样, 去年在深圳香蜜湖, 远远看见在空中环旋盘绕的车轨, 她嚷嚷着要试试过山车, 李明就去买票, 回来看她脸色有点发白, 笑她: “怎么? 听到人家叫成那样, 不敢坐了吧?” 小樽心里是有些怕的, 刚刚听到别人在上面尖声鬼叫, 又看见有人坐完下来蹲在地上吐了, 但她头一扭, 回答: “谁说不敢!” 到过山车飞动时, 她还真的不怕, 因为他就坐在她的身边, 她甚至想, 能不能假装怕, 然后伸过去抓住他的手?
　　 
　　第二次坐, 小樽感觉没什么特别, 倒是听着周围的人哇哗吼叫比坐过山车本身还刺激, 下来后又看到有女孩扶着男孩的手臂吐了起来, 她只觉有趣, 想笑, 心里却暗惊, 什么时候我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弟弟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一向不多话的他, 一连对着姐姐和姐夫说了一大串话, 小樽听不懂广东话, 只听姐夫转过头笑问她: “妹妹饿了吧? 先去吃饭, 等一下再同弟弟去坐海盗船。”
　　 
　　没想到歺厅全爆满, 人实在多, 就算他们去麦当劳买了外卖出来, 路旁的石凳也坐满了人, 姐夫提议: “坐草地吧。”
　　 
　　对面坡上就有一片草地, 他们走过去, 中午的阳光有些猛烈, 照得久了, 小樽感到头晕目眩, 等坐下喝了几口冷饮, 才舒服了点, 接着又吃了个包, 姐夫怜她人瘦, 给她买的是巨无霸, 她肚子正饿, 很快就把它消灭殆尽, 却不知是吃得太快, 还是刚才坐过山车的后遗症, 只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起先她怕姐姐和姐夫担心, 极力忍着,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拿起装汉堡的纸袋子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姐姐和姐夫赶紧过来问, 怎么了?
　　 
　　“没事, 可能吃太快了。”小樽吐完后觉得舒服多了, 只是抱歉搅了弟弟妹妹的玩兴。姐姐和姐夫担心她, 坚持立刻回家, 妹妹嘟嚷: “难得来一次海洋公园, 才走了一半, 真是浪费。”弟弟也挂念着海盗船, 但他不作声, 只在走出海洋公园的大门时, 不断回头望, 满脸眷恋。

　　坐巴士途经金钟, 姐姐指着香港公园对面的缆车站向小樽说: “从这里搭缆车可以上去太平山顶, 本想今晚带你去, 现在只好明天晚上了。”
　　 
　　李明跟她约定今天晚上太平山顶的事小樽没有告诉家人, 因为想到妈妈为她求的那支签, 怕妈妈知道了会说什么。
　　 
　　从车窗望出去, 可以窥见太平山的一部分山景, 就外貌而言, 碧树青山, 再普通不过, 人人都说太平山顶的夜景很漂亮, 也许漂亮的只是山下的绮丽风光, 而山上美丽的, 是人们俯看山下太平盛世的心情。
　　 
　　可它漂不漂亮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樽漠然地想, 或者过了今晚, 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上去了。
　　 
　　此时她想不到, 今晚她也并没有机会上去山顶, 她不知道在她向太平山仰望的同时, 李明正好打电话到她家里, 妈妈接听。
　　 
　　李明说话很客气: “阿姨是吗? 我是李明, 请问小樽在吗?” 他很笃定小樽的妈妈必然是知道他的, 小樽那傻妞不可能不向她的父母提起他。
　　 
　　妈妈第一次听见李明的声音, 心道, 单听这声音倒像是个稳重可靠的人, 但解签人的话言犹在耳: 此签凶险多多, 婚莫成, 财不遂, 宅欲安, 修善果......总之一句话, 小心万劫不复, 谨之, 慎之!
　　 
　　“哦, 是李明啊, 小樽常常说你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 我和她爸爸都很感谢你。”妈妈心里虽已打定了主意, 但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李明笑了笑: “阿姨您太客气了......小樽在吗?”
　　 
　　妈妈不回答, 只问: “你找她有事吗?”
　　 
　　“我跟小樽约好晚上一起上太平山, 等一下我过来接她。”李明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像窗口挂着的那串风玲一样叮当作响。
　　 
　　妈妈可惜, 叹了叹气, 说: “小樽那傻丫头今天早上就回去了, 说银行工作忙, 就只能来这几天......唉, 你说她难得来一次香港, 也不懂多请几天假。”
　　 
　　电话那端寂静, 久久才问一句: “她是搭飞机走的吗?”
　　 
　　“不是, 搭船走的, 应该要明天才到吧。”
　　 
　　等小樽回家, 妈妈也不瞒她, 把李明打电话来的事情跟她讲了。
　　 
　　小樽说不出话来, 身体里面像有什么被抽走了, 空荡荡的, 不知想什么好, 不知讲什么好, 如同圣经里讲的: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原本怀了一腔悲壮的心情只等今晚就能了断, 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向虚空, 现在因为妈妈的自作主张, 要见的人见不着, 想说的话也说不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化作了虚空。
　　 
　　妈妈观她脸色, 小心地说: “听妈妈的话, 别再跟他来往, 黄大仙果然很准, 他是结了婚的人, 跟他交往没有好结果。”
　　 
　　小樽无心澄清李明还未婚, 茫然看着窗台上斜照的阳光, 金黄的颜色, 真是温暖。
　　 
　　她没办法说什么, 妈妈一心为她好, 她怎么能怪她, 要怪她自作主张让她无法再对过去做最后一次重温? 还是怪她令她无法把过去美丽的结束?
　　 
　　第一次遇见他是十五的夜晚, 今天刚好也是十五, 在这一天开始, 又在这一天结束, 可算圆满, 她原想, 今晚的太平山顶应该也有着清明的月光, 像最初遇见他的那个晚上, 他们坐在风里看月亮, 夜风吹彻四野, 他的笑声足以惊醒嫦娥: “傻妞, 要叫我哥哥。”今晚山顶一样会有风, 她一样可以笑着跟他说: “哥哥,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哥哥。”
　　 
　　然而, 今晚是不能够了。
　　 
　　妈妈又说: “小樽, 过去的就算了吧, 太好看的男人也不可靠……”
　　 
　　小樽嘴角扯了一下: “妈妈, 我知道了, 过去也没什么的, 我只把他当哥哥。”
　　 
　　过去的就算了吧, 从今后月亮没有了, 只剩下太阳, 从今后只希望在日光下的一切, 不是虚空, 也不是捕风。
　　 
　　她退一步这样想, 可没想到妈妈却进一步干涉, 连她的太阳也要剥夺, 这当中, 小樽只见过两次面的奶奶也掺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