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起》秋香月白

2、连山

　　“哟，又来一个。”齐昇冷笑道。
　　店小二听到动静，便打开门，与风兮颜合力将那人拖了进去。齐昇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小二让那位平躺在地上后离开。
　　风兮颜略有惊意地看着少年，但又沉了下去。她回过头来，恰好与齐昇对视，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异常。
　　那也不能放松警惕。这个时间，太巧了。风兮颜盯着那少年示意道。
　　小二走过来递给风兮颜一杯清茶，她喂二人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舒明二人都睁开了眼。
　　舒明看见那少年先怔了怔，之后便疯了一般扑上去。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地上，掐住脖子。他正准备还击，紧接着，一道威压降下，二人都不能动弹。
　　齐昇笑着坐下：“这怎么说？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又要回去。如果你们实在想那里，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包管比那好玩。”
　　舒明想起自己昏迷时看见的那座桥，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风兮颜觉得二人的姿势实在不像样，就俯下身把他们摆正。
　　“你还管这种事？”齐昇冷笑道。
　　她不语，走到齐昇边上坐下。
　　我高兴。
　　舒明怒喝道：“他杀了我哥哥！”，那人听了直皱眉头。
　　“这位似乎有异议。”齐昇微笑道。
　　小二站在账房旁边，静静地看着 这一幕。他的右手轻敲大腿，不知在思索什么。
　　账房道：“你先到后头去，这里有我看着。再不济，也有那二位呢。”小二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那位少年叫莫环，平州人氏，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个寡妇收养。前几个月养母又染疾去了。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又因得奇缘，踏上了修行之路，故来东边历练历练。
　　东海之滨，有一地，名为青泠。这里坐落着霞山，山脚下流过一条河，名为望霞。它汇入白河，最后流入滚滚东海。青泠出过不少人物，有的还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今宰相之妻，梁公幺女便是青泠人。
　　舒家世居于此。前家主过世后，嫡系只余舒连山与幼弟舒明。兄弟二人尚年幼，众长老经过一番讨论，打算让他们过继到如今的舒家家主舒老爷名下。当时舒老爷仅有一女，便同意了。过了一年，舒老爷的妾室生下一子，一家人倒也和睦。
　　一天，莫环在街上与舒家大少爷舒连山发生了口角，双方险些动起手来。次日清晨，舒家仆人前来服侍他起身，才发现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那舒连山待人接物皆温润有礼。除了莫环，也没有什么结怨的人。因此舒老爷便派人捉拿他，提到家中问审。再之后，就是这般情景了。
　　齐昇道：“舒家有多少人修行?”
　　“全部。老爷一辈的大多都结了丹，公子辈的只有我哥哥和姐姐浮杨结丹。其余大多是筑基期和练气期。”
　　也算是个中等家族。
　　“莫环如今才半步筑基，离结丹还很远。”齐昇看向舒明。
　　他陷入沉思，莫环也是一样。风兮颜微笑着看向他们的头顶，那里泄出缕缕黑气。
　　齐昇觉得要再加一把火，“你们是被人下了失心蛊吗？怎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们也不想想，就以他的水平，能独自一人杀死舒连山而不被发现？”
　　莫环二人后颈处发出像炉灶中木柴烧得正旺时噼啪的爆裂声。
　　两只焦炭似的虫子尸体掉下来，清风刮过，转而化为尘埃。
　　账房噼啪的打着算盘，小二取出几根蜡烛并哀叹飞蛾的痴傻，掌柜一遍又一遍地转着签。空间寂静了一瞬。风兮颜的铃铛轻微地响了一下。二人惊讶地看着那堆尘土，它又消散，无法寻找，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
　　莫环他们请求齐昇出手。齐昇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回复道他只会送他们到青泠。

　　小二走出来给他们添茶水。
　　他做完后走到账房跟前道：“那两个小子怎么回事?”账房故作姿态，捻须微笑道：“好小子，如今越发没个体统了。”小二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你管我做甚？还不快些讲。”账房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走到窗口，凑到他耳边慢慢道来。
　　掌柜饶有兴味地看着，心想，真吊他胃口。海生果真是个“衣冠禽兽”。
　　小二听后冷笑。舒家又不是官府，提审个什么。
　　竹窗外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宁婆婆让我来问一声，有哪位要去萍城？”二人回首，只见一个小童骑着青牛驻足。他们忙摆手。
　　小二又说道：“小屈，先等会儿，把你哥带上。”小屈疑惑：“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哥哥？”小二指向莫环，笑道：“他是平州人，你娘人称平江屈氏，都是平字辈。他看起来又比你年长，你不该叫他一声哥吗？”
　　小屈怒道：“如此说来，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平字头的地名多了去，难为你给我找了那么多的哥弟姊妹。”他又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让宁婆婆将你领了去。她镜子里的好东西可多着！”
　　这小屈说来也身世可怜。父母只新婚了一年，其父便与世长辞。幸而，孤儿寡母受到宁乃宁婆婆的收留，其待遇与亲生的无二。他所痛者只有一件。母亲生在寻常人家，没有正经名字，仅有“平江屈氏”这一称谓。他也曾求宁婆婆给她取个名字，婆婆却一直拒绝，他也只好做罢。
　　小二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讪讪地笑了，忙向他赔罪。账房也在一旁劝和。好一会儿那气才消。账房对他说道：“你这次不去瞧瞧掌柜的吗？”小屈正要说话，就被一张突然凑上来的人脸吓到了，愣的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还这么不经吓。”齐昇笑道。小二道：“这事怎么样了。”齐昇道：“舒连山之死有诸多疑点，我们要去一次青泠。”他又沉下声，“送人加拿剑。”
　　“你中午还走不走？”“走得了吗！”齐昇瞪向风兮颜，风兮颜别过头去。小二差点笑岔气。
　　他乐呵呵地地给他们安排房间，取出蜡烛。掌柜想，你很确信他们会在这过夜嘛。
　　齐昇亦如是说，小二道：“以防万一。”
　　天知道他有多幸灾乐祸。

　　舒明最先上去。穿过廊道，便是他的房间。
　　其实挺大，但楼上楼下仅仅有刚才几个人。想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吧。看着有些荒芜破败的庭院，他心中叹息。
　　身后也传来叹息声。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回首望，却什么也没看到。“谁！”无人回应。
　　幽幽青火在他头顶注视着他。
　　我回应你才怪了，而且我也不能说话啊，你莫非是个傻子？
　　舒明继续往前走。青火紧随。
　　他因为连山亡故，所以一直沉默不语，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便打起坐来。少顷，莫环也上来了，他坐在窗前磨起佩剑。房中响起单调枯燥的磨剑声。
　　不知过了多久，舒明停止打坐，睁开眼，与莫环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舒连山，舒家，青泠，平州......
　　舒明才发现，莫环左眼角有个极淡的泪痣。
　　风兮颜与齐昇到了房里。齐昇关上门，说道：“把手伸出来。”她将左手递了过去。齐昇接过，仔细地探查经脉。“略微有些损伤。幸亏你之前打的底子好，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灰飞烟灭了。”
　　风兮颜笑道：“那是。”
　　齐昇把手放开，向风兮颜讲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比如平江屈氏生了个儿子，就是刚刚看到的小屈，是个很不好养活的鬼胎；比如前些年，皇帝以身祭道，朝廷局势动荡。
　　于是两拨人，都在各自的房中诉说各自的故事。
　　转眼已是夜晚。莫环、舒明上床睡觉。
　　舒明先睡着。莫环隐约看见窗外有点绿光，他便提着剑走到窗前。
　　只余山风掠过树影。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家客栈周围很是空旷。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循着狭窄的山路来到客栈门口的。
　　莫环心中疑虑，跃至屋顶细细环顾四周的景色。
　　客栈门口两侧有片小竹林。前面有一个水潭，一片梧桐林，树林前有一株枯木，但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客栈中央有道走廊，边上种着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树。客栈后是连绵的青山，听那风声，种的应该是竹子。
　　青火隐去光芒，回到碧波潭，心中很是欣慰。第二个小子倒不是个傻的。
　　齐昇推开窗户，外面已是繁星点点，前天夜里的雨水早已不见。窗的左下角露出半株桃树，它已经结满了饱满的花苞，外面飘洒着丝丝细雨，打在枯瘠的枝干上，催它快些开放。
　　齐昇看着外面的桃树，心中有些不喜。看到它，总能想起从前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太息有事，暂时不能来。”
　　“嗯。”她早已预料到。
　　齐昇笑着转过头，看向风兮颜，“你们两个的婚事都拖了多少次了，到底什么时候弄好？”
　　风兮颜笑道：“随缘吧，反正这事我们不怎么在意。”
　　“你和君如谈禅去罢。”
　　她脑海中浮现当年的场景。
　　那一年，他们几个要出来游历，君如知道后如同狗皮膏药般黏着他们，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在那时真是家常便饭的事。最后，他这种不怕死，无下限的精神没打动风兮颜、齐昇、陈太息那铁打的心肠，却打动了三方父母那几双起茧的耳朵。于是，他们大手一挥，君如便似那发疯的野狗，带着三人奔向外头。但他出来之后，却常常无视组织纪律，各种坑蒙拐骗。
　　“少年，学佛吗？很有前途的哟～”君如笑成眯眯眼如是说。“不学，我有执念，一心想魔。”“那让我来度化你吧。”......
　　至于结果嘛，君如不仅没有赚来徒弟，而且回去后还要面对风兮颜三人的狂轰乱炸。
　　每次君如出去，齐昇都要尾随，还经常拉上他们。一路上目睹君如笑容最多的齐昇得出一个结论：君如之笑有山崩地裂之能。
　　风兮颜不禁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齐昇大笑着走了出去，来到小屈的房里。但小屈不在，应该是去了掌柜房里。
　　他坐在凳子上，撑着头看那灰白的飞蛾扑向白烛。
　　毫无疑问，它死了。
　　墙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齐昇瞥向那里，“要是我去的地方没有水，那还留着你们干什么？再说，我杀人用得着你们？”
　　那声响沉寂下来。
　　又一只飞蛾扑向白烛，齐昇撑着头看，烛火摇曳个不停。
　　毫无疑问，它死了。

　　房门被推开，小屈跳了进来。
　　齐昇道：“那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这个时间本身就是个问题。还有，明早，必须让他们走，由不得他们三个！”小童连声应和。
　　齐昇侧头笑道：“你要是闲得无聊，我可以给你讲个‘风雪夜归人’的故事。”
　　小屈把他推出去，关上门，“我不小了，才不听故事。”
　　齐昇失声笑道：“喂一你不留我，我就没地方睡了。”
　　小屈惊异:“那女的不是你骈头吗？”
　　。。。。。。
　　“啊呀，开个玩笑。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三家，世交。我们三个，同辈，青梅竹马。”
　　“还有一个是谁？”
　　“你又不认识。”
　　小屈想到外面有棵大柏树，便兴奋地说：“齐昇，你睡在树上吧。”
　　齐昇听了，便跑到小二的房间，夺过被子。
　　被抢被子的小二瞬间惊醒：？？？！！！
　　“今晚我和你睡。”齐昇笑道。
　　小二让出半边被子，“不准抢我被子！”齐昇心中冷笑连连，我抢你？
　　到了半夜，小二终于收归所有被子并一脚把齐昇踹翻在地。齐昇黑着脸。墙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滚。”他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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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编：作者大大，第一章太少，第二章出场人物太多。
作：编，我第一章力尽于此，“齐昇夜行”已删，否则人更多。（四五个吧）本小说的人物大多是已经认识的，没必要介绍。
已出场的关系如下：主要：风兮颜 齐昇 陈太息（同辈）
次要：小二 账房（海生） 掌柜
宁婆婆 平江屈氏（收养）（母） 小屈（收养）（子）（骑青牛）
舒老爷 舒浮杨（女） 舒公子（子） 舒连山（过继 兄） 舒明（过继 弟）
采药女 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