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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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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后娘娘,富察大人肩上的伤口应伤了有月余。大人舟车劳顿久未痊愈,今日又撕裂渗血,需得卧床静养。”张医正捏了把汗,真是神仙打架祸及凡人。这富察傅恒早上刚回宫便被罚在雪地里三拜九叩,好不容易皇上宽恕,又被皇后娘娘接到长春宫来。今日他在太医院当值被唤过来看诊,只能自认倒霉。
富察容音越听越忧心,却不好责怪于傅恒,又问道。“那他二人腿上的伤如何?”
“富察大人与璎珞姑娘腿上的伤并不大碍,只需以姜汁热敷十日,避免留下骨寒之患。”
容音叹了口气,她出身簪缨之家,只是这富察府因额娘治家严明,嫡亲孩子间自小亲厚。她这弟弟自小最谦让温和,今日能求到被皇上如此重罚,可知他对璎珞多么在乎。她想了想未再说什么,只是遣了一众人出去,让傅恒与璎珞叙话。
见屋里人都走了,傅恒紧绷的脸才稍微松懈,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璎珞。巧的是璎珞也抬眼看他,四目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璎珞见傅恒眉眼斜飞,眸拥霜雪,比昔年清瘦了却更英俊出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鬓发。
傅恒握住她的手,那手素白娇柔,更衬得璎珞的脸粗如砂砾,不由笑道。“方才没仔细瞧,确与往日不同。”
“你不日不夜跑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魏璎珞瞪圆眼,拍开傅恒的手。“既然少爷嫌弃,那璎珞告辞了。”
刚一起身,璎珞便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拉,跌坐在傅恒怀里。只听他用比方才低得多的音色道,“若你真能丑上三分,我也可以放心许多。”
璎珞也知他是玩笑,便环着他把用落秋雪避开黄色的事细说出来。“若我不扮做无盐女,现在可能要变成魏答应了。”说着她还模仿起舒贵人趾高气昂的神态,吹鼻子瞪眼的样子倒有几分相似。
傅恒摇了摇头,“皇上从小过目不忘,诗文看一遍就能诵读,我等不及远矣。如今御极四海,文韬武略,如何看不出你的小把戏?只是他觉得鲜奇,世上竟真有你这等对他无动于衷的女子。”
“敢情少爷还希望我应了皇上?”璎珞坐在傅恒腿上,自然比他高一些,眼神气势汹汹。
“我不许。”傅恒捏了捏璎珞瘦得咯人的小脸叹道,“等过了门再给你养回来,养得又白又胖跟你爱吃的包子一样。”
见他没个正经话,璎珞想锤一锤他的胸口,但想到他肩膀的伤口,终是下不了手。手指在案边划来划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何必这般着急?带着伤跑了千里不说,还触怒了皇上。”
听璎珞没好气的话,傅恒却觉得一阵暖风吹上心里,缓声道。“在营里我做了个梦,那一仗打了太久,三年后才堪堪险胜。待我回京之时,你已是高高在上的嫔妃。我在甬道等你,你只在采仗上扫了我一眼,视若无物。想到这梦,我只恨不能日行千里回来。”他把上一世金川归来的事情,变成太虚梦境说与璎珞。
却听璎珞笑出声,“既然少爷让璎珞等,我又答应了你。五十年一百年,便是化作枯骨,又如何等不得?”
她话音未落,张开的唇瓣被傅恒轻轻覆上,清冷的檀香扫上璎珞的鼻尖。窗外风雪寂寂,冷香飞上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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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最喜的君山银毫刚被奉上,愉嫔就带着五阿哥进了殿门。五阿哥永琪虚岁四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白净胖手像洗干净的夏藕。他规矩学得极好,在太后跟前行了个大礼。“永琪给皇祖母请安,好些日子未见皇祖母甚是想念。”
太后闻言一愣,小胖子说得竟是一口纯正的蒙语。被器重的阿哥自然要通晓满蒙汉三语,只是永琪还没开蒙,能做到这般也令人惊讶。太后招手让他坐在身边,笑骂道,“你这小泼猴贪玩,许久不找皇祖母。倒是蒙语说得不错,下了些功夫。”
永琪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笑得羞赧。“是额娘教永琪的。”
太后转向愉嫔,她还是往日那般恭谨模样,虽不动人也无甚错处。愉嫔柔声道,“明年五阿哥就要开蒙读书,臣妾平日想多教些,如今他满蒙汉三语都会说。”
“快坐下说话。”太后颔首,“予倒忘了你正是珂里叶特家的女儿,科尔沁上就没有蒙语说得不好的姑奶奶。正好这宫里得了些新进贡的查干伊得,你且尝尝这奶皮子。”
愉嫔没有推辞,拿起一块细品。“确是臣妾家乡的味道,想起瓜尔佳桓奉将军已镇守科尔沁近二十年,游牧之民乐业安居,真乃大清之福。”
“桓奉确实是个好的,他媳妇索绰罗氏在任上跟着好多年,昔年这孩子也还常进宫里说话。”太后端起杯茶,神情闲适。
“说起这苏完瓜尔佳,臣妾近来倒是听了个趣事。上回英罗格格还到寿康宫求恩典,让太后允她带长春宫的璎珞姑娘回家过节。不想啊,瓜尔佳夫人越看璎珞越喜欢,说她和去了多年的大女儿像,又听闻璎珞已经不在魏家了,便想认她作养女。”
太后听到瓜尔佳夫人的大女儿,捧着茶盏的手颤了颤。倒是这璎珞,她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皇后来寿康宫走动带的多是明玉丫头。
愉嫔继续道,“这也便罢了,不想富察家竟想为富察傅恒求娶璎珞姑娘,日前已经找了媒人,只是不知该去瓜尔佳府还是魏府。当日臣妾在长春宫生产,多得璎珞姑娘悉心照顾,她聪颖仗义,原是个有福之人。”说着又叹了气,“只是宫女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发嫁,如何等得了?富察傅恒从前线归来,今早就向皇上请了旨,不想皇上未许。”
太后带着风霜的眼睛微眯起来,今天宫里这么大动静,她自然知道。本来多一个魏常在少一个魏贵人,对她并无不同。未想到这背后站了富察氏、瓜尔佳氏、索绰罗氏三个大族,若是弘历因为这一小小女子与三族生了嫌隙……
况且索绰罗氏,终是她亏欠了她。当年她还是熹贵妃,懋嫔的女儿养在她膝下,宫宴上有人想将公主推进水里嫁祸于她,未想竟是瓜尔佳英琴落了水。那孩子福薄,受了寒凉回去没几日便夭折了。过去一条人命于熹贵妃不算何事,若她连这都受不起,如何从重华宫里无宠的小格格走到地位超然的贵妃之列?然崇佛信道久了,她亦心有戚戚。
“好了,皇上的意思不是你可以揣测。天也不早了,和永琪留下用膳吧。”太后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训诫几句,接着又问永琪近来学了什么。
夜色里愉嫔带永琪告退,天太冷了,她不由把披风裹得更紧些,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她在宫里不得宠,永琪想平安长大不得不依附于人。宫中看似花团锦簇实为狼虎之地,何人不是为了活命自保?既然富察容音抛出枝头,她也没有不上船的道理。
“皇额娘下了懿旨?”这日乾隆正在批奏折,听到李玉带回的消息,语气十分惊诧。他登基时年已二十五,太后未插手过多少他的事,只在寿康宫里享着清福。未想魏璎珞这等小事也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是下了旨。允了瓜尔佳夫人索绰罗氏的请求,璎珞姑娘入苏完瓜尔佳府为养女,即日出宫侍奉父母。此外还嘉奖璎珞姑娘侍奉皇后娘娘有功,赏了一对玉如意。”
乾隆觉得一口气闷在胸上,低声问,“那魏璎珞的旗籍?她一介内务府包衣,如何做瓜尔佳氏的女儿?”
李玉知道皇上动怒,头埋得更低,颤颤巍巍道。“璎珞早被魏家逐出家门,做了苏完瓜尔佳的养女……自然是入了…正黄旗。”
正黄旗?乾隆更觉不悦,苏完瓜尔佳乃满洲望族,那桓奉本就有一等公的功勋,不堪入目的魏璎珞倒成了高贵的格格?这倒是与富察傅恒堪称天赐良缘,门当户对。皇额娘这懿旨,丝毫未驳他的面子,他不赐婚她亦不赐婚,可如此这般不正是不赐而赐?
在养心殿坐了许久,飞鸟归林,宫中已是华灯初上。乾隆幽幽开口道,“富察小子立了战功,朕还未行赏。李玉,传朕旨意,封富察傅恒一等公,赐宝石顶、四团龙补服。”
作者有话要说: 天家母子,男女之爱都是小事。只要八旗归心,江山永固酒会相互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