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狮子先生

2、第 2 章

　　季母过来就看到徐然笑嘻嘻地盯着季平看，她伸手抱起了徐然：“哥哥要上课了，咱们回去吧。”

　　“和平平一起。”

　　“宝啊，是哥哥，不可以叫哥哥平平的。”

　　“和哥哥一起。”徐然仰了仰头，“不行么？”

　　季母盯了徐然眼睛半晌，没辙：“你带着他？”

　　“不是，我上课呢。”季平伸手揉了揉徐然的头发：“你先回去，哥哥回去陪你吃饭。”

　　大概是看出季平是真的为难了，徐然点了点头：“回去等平平。”

　　“对了，今天你哥也回来吃，你别惹你爹生气，免得挨棍子。”

　　季平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神色却还是异常轻松的：“你让吴妈给我留点饭菜就行。”

　　“胡说什么呢？”季母深知少年的臭脾气，只得软了声，“你啊，不是刚答应了宝要回去陪他吃饭的吗，可不能言而无信，就这样说好了。”

　　徐然看着季平转身时无端叹了口气，漂亮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唇角的星星却好像突然熄灭了，他知道他的平平不开心了，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他的平平要是能一直笑着就好了。

　　上席的季父吃饭时最喜喝茶，此时端了泡香的白茶闻一闻，再小啜一口。

　　季平坐在他身旁好像对饭桌上的菜一丝兴趣也没，只给身边的徐然布菜。

　　季父给季平和季轩各夹了个水晶饺，季平不吃，示意徐然吃了他碗里的水晶饺，徐然听话的就捏紧勺子，开始吃。季轩倒是一直在吃，偶尔就筷子尖碰到了碗发出一点点声音来。

　　季父叹了口气，搁下筷子道：“你一口也不愿意吃，是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吗？”

　　季平抬头看了一眼季轩：“是被人恶心着了。”

　　“谁又恶心着你了，说个话这样难听，李静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

　　“我不是您教的吗？”

　　季父眉头一簇，正要发火。

　　始终安静吃饭的季轩忽然停了筷子，拿了帕子擦嘴，忽然弯眼一笑，他那双眼眼睑上挑双得厉害，一笑就十分好看：“嫌我恶心？恶心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季平把给徐然夹菜的筷子往饭桌上一扔，筷子哗啦啦砸上碟子跟碗发出接连的声响，徐然抬起头来看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频频？”

　　小孩子大概是有些紧张，发错了音。

　　“你吃你的。”

　　徐然咬了咬唇，仍是看他。

　　季平微微偏头，就看到徐然眼眶红了，没多停留的就起了身，拉着徐然的手将他带离的餐桌：“吓到你啦，没事的，你别害怕，以后咱们自己吃自己的。”

　　徐然突然抱住了季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我想爸爸妈妈了。”

　　季平俯下身子，回抱了徐然，忽然，就想当一个好哥哥了。

　　给徐然洗个脸，季平牵着他回房间，在门口徐然顿住了脚步，不肯进，抓紧季平的手，把人往后带：“跟频频一起睡不行吗？”

　　“是哥哥呀，宝宝。”

　　“一起睡？”徐然抓着季平的手又紧了紧。

　　“不行的。”

　　“行的。”徐然站住了脚就是不肯进房间。

　　季平揉着徐然脑袋，叹了一口气：“行吧。”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僵持着吧。

　　徐然听到季平的话，忙拉着季平的手往季平的房间走，进去后，就松开手，爬上了季平的床，自己盖好了被子，快速地闭上了眼睛：“平平，晚安。”

　　季平忍不住笑了笑，关了灯，上了床，闭上了眼睛。

　　徐然却又开了口：“平平？”

　　“嗯？”

　　“你还没有对我说晚安。”小孩子的语调还带着上海口音，但话却说得格外认真。

　　“晚安。”

　　徐然睁开眼睛，天微亮，好看的，在他身旁睡熟的少年。季平刘海碎碎的，睫毛如春日里争先恐后长出的新枝，红色的唇瓣因着睡熟了微微掀开一点。徐然盯着看了一会，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念了句好听的又小声的：“平平。”随后从自己的被子里钻进了季平的被子，伸手抓住了季平的手，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难得北平在已入深冬后还能温柔起来，早起的时候已经就有了阳光。

　　季平翻身醒来，眼底就撞进来徐然的小脸，小孩还乖乖柔柔的睡熟着。明明是分了被子睡觉的，这会儿徐然却在自己身旁睡着，软软的额发翘了两根，徐然半张小脸都绒在枕面里，眼睫随着呼吸悠悠的垂落，睡的温柔又可爱。

　　季平没了动作，害怕起身会把徐然吵醒。

　　季母的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平，宝在你房间吗，该起床了，你也早点起，不要每天都不吃，胃疼的滋味你不是尝过几次吗？”

　　“知道啦。”

　　身旁的小孩有了动静，季平凑过去看，徐然眼睛像是还未睡醒的蒙了层湿漉漉的雾，却在看到季平的时候笑了，他笑嘻嘻地说：“平平，早上好。”

　　季平也抿着唇笑了，唇角抿的那一点笑意就像拉丝的糖，浅浅碎碎，特别的甜：“早上好呀。”

　　推开房门，一抬头，季平就在心里骂娘了。

　　季平直接无视季轩拉着徐然迈动双腿径直从他跟前儿过去，一点点少年用的香散过来，季轩勾着唇角看着他这弟弟跨大步子走过去，开口：“看起来是想做个好哥哥呢。”

　　季平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季轩熟悉含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就做不好一个弟弟呢。”

　　季平听完只顿了顿就松开徐然的手猛地回身往前跨了几步站到季轩面前去，低压的声线直直的迸发出来：“你怎么还不滚呢？”

　　季轩弯眼一笑，声线却是一点波澜都无：“咦，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你一样姓季，还是同一个爹呢，我可是真把你当弟弟的。”

　　季平下意识收紧手侧身，不打算再与季轩一起呆下去，却再次被那人的话给硬生生的逼停了步子。

　　“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弟弟的。”

　　季平的手在无声的捏紧，漂亮的眼睛都是淡漠，压着声音，字字清晰，却觉莫名的颤抖从指尖开始蔓延：“你要疯就疯了好了，但你他妈再敢做三年前的事，我会杀了你的，或者我们一起死好了。”

　　听着季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音节，季轩仍然在笑着：“去吃早点吧，当哥哥的就别让小孩饿着了。”

　　临近学期结束，季平随意吃了点就要走，没走两步就被抓住了手，是徐然，小孩在季平的手上放了个手帕，季平打开，手帕里包着的是季平刚刚唯一吃过的糕点，有两块，大概是小孩刚偷偷藏起来的。

　　季平伸手揉了揉徐然的头发：“谢谢宝。”

　　“小然。”

　　“好，谢谢小然。”

　　课间休息的时候，窗外正绵柔柔的飘着落英般的雪。

　　季平的腿细又长的，耷拉在教室的窗边，他手里不断翻切的画纸，垂着长睫毛继续咬香香懦懦的糕点，吃到包裹在里面的榛子，十分香甜。

　　李志低头看了一眼：“就这一叠还是我给你收着的呢，你那些画早就被女同学们收走了。”

　　“我画的有这么好看？”

　　“你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李志眼中带了疑惑，而后又笑了笑，“是因为你好看啊，兄弟。”

　　季平一下子就被逗得抬头笑了，继续翻着画纸打趣儿：“好看的人才能画出好看的画呀。”

　　“去你的。”李志拿起季平手边的另一块糕点，“刚见你吃过了，这块是留给我的？”

　　季平为难的看李志，漂亮的大眼睛里明晃晃的显露着拒绝。

　　“啊？”

　　“小孩自己没吃省下来给我的。”

　　“得，”李志将糕点塞到季平的嘴里：“真打算做哥哥了。”

　　“嗯，要不你也叫我声哥？”

　　“滚犊子。”李志伸手接了接窗外的雪，“那我是不是也要做好他的哥哥的呀。”

　　“嗯。”

　　季平平日里对学习也不太上心，却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季父没有表示，季母倒是夸赞了一番。

　　徐然跟在季母后面：“平平棒。”

　　除夕的下午季母和一群佣人在厨房忙活，季平和过来玩的李志一起贴春联。

　　季平穿着红色大衣倒是显得十分英气，他踩着木凳拿春联比对着位置：“宝啊，帮哥哥看看歪了没？”

　　徐然也穿了红色，不过是红色的棉袄，挪了小步子过来看看，再把小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没歪。”

　　季平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纸帘边儿从上往下的一划，拿指尖又确认了次才松开手：“那就这么贴了”，从凳子上跳下来，离远了些回头看一眼，弯下腰，伸手掐了徐然的脸蛋儿：“是没歪。”

　　“你们家这小孩可真逗，被掐脸还笑这么乖。”

　　季平低头看了看徐然，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又看向了李志：“羡慕吧？”

　　“是是是。”

　　徐然看着两位哥哥，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

　　“待会去不去话剧社啊？”

　　“去啊。”

　　“带着你家宝去？”

　　“不带了吧，你等我一会儿。”季平伸手抱起了徐然，“宝啊，哥哥带你去吃饺子好不好？”

　　“好。”

　　后厨，闹腾腾的，季母看到季平带着徐然进来：“你带着乖来着干嘛？”

　　“你看，宝跟着我多无聊啊，不然妈，你教宝包饺子吧。”

　　徐然抬头看向季平：“跟着平平，不无聊。”

　　“宝啊，哥哥喜欢吃饺子，你能不能帮哥哥包几个啊。”

　　“好。”

　　季母白了季平一眼，伸手手指戳了戳季平的眉心，才伸手将徐然拉到自己身旁，没好气的对季平说：“早点回来，今儿个除夕，别在外面疯玩，晚上晚餐吃得早，要回来守岁的。”

　　“好勒。”

　　“宝，你看啊，放馅儿，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这么夹一筷子，就差不多。”

　　徐然眨着眼，踮脚偷了张大面皮摊在小小的手里，季母帮他夹了陷儿。

　　“我们来稍微沾点水捏，宝啊，不能大劲儿的捏，要这样，这样包出来才好看。”

　　徐然手里的饺子像模像样的包好了，邀功似的把饺子递季母看。季母笑“真好看。”话音刚落，徐然就甜甜的笑起来。

　　“这个，平平，要吃的。”徐然眨眨睫毛，捧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饺子。

　　“就这么喜欢哥哥啊。”

　　“嗯，喜欢。”

　　徐然站在门口，吴妈给撑着一把黑伞，雪已经是从下午落到现在都没停过了，越下越大的趋势，院儿里的积雪落了厚厚的一层，佣人在院子里扫雪硬是扫了个没完。

　　季父在厅里同季轩一起喝茶，一会儿的功夫，他朝门外看了看，又看向了季母：“让小然进来，我们不等了，直接吃饭。”

　　“爸，再等一会吧，到时候吃完，全家人一起守岁。”

　　从午后下至晚间的大雪终于是停了，只空气被抻开似，好像能把人给硬生生裹冷的。李志扶着一瘸一拐的季平向前走：“你说你再看不过眼，也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实在不行，你等我一起，两个人挨揍总比你一个人好吧。”

　　“闭嘴吧你，换你你能看的下去？”

　　季平皱了眉抬手把围脖压到下巴，呼吸的吐纳在空气里画出大朵白雾来，他停下了脚步：“要不我们报军校吧，这种事总不会少，我们能帮一个是一个。”

　　“季少，咱还是想想你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吧，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啊。”

　　李志送戏剧社的一同学回去，回来就看到季平因为看不惯别人往百乐门卖女儿，跟人百乐门的人起了冲突，打了一顿，人见他穿着不错，又还是学生的样子，就没再为难。

　　李志叹了一口气，蹲下了身子：“上来吧，只要你不是一时冲动，要报军校，我就陪着你去。”

　　“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季平抬手弄弄围脖，笑了：“真不愧是我兄弟。”

　　“下次有事情先忍着，等着我，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担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哎，走快点，我饿了。”

　　“没良心。”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行行行，抓紧了。”

　　徐然远远地就看到李志背着季平，他快步地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吴妈反应过来忙伸手牵住了徐然的手：“慢点，路上滑。”见到季平被李志背着，“少爷，这是怎么了？”

　　季平从李志背上慢慢下来：“哎，您刚刚不是说了嘛，地上滑。”

　　李志听完翻了个白眼，结果看到季平转过身，立刻收了表情，一本正经道：“对啊，太滑了。”

　　“平平。”

　　“哎。”季平的手被小孩拉住了。

　　“我先回去了。”

　　“行，路上慢点。”

　　“哥哥，再见。”

　　“嘿，怎么他是哥哥，到我这就是平平了啊。”

　　徐然也不回，拉着季平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慢慢。”

　　季平面无表情的听完季母的带着心疼语气的训话，然后抬眼看了一眼正悠哉悠哉喝着茶的季父，心里清楚大过年的季父不会教训自己了，夹了面前的芙蓉虾到旁徐然的碗里，顺带敲了敲碗边：“尝尝。”

　　季轩看了季平一会，垂下眼帘执碗喝汤。

　　后厨的热菜还是上个不停地，摆了满桌的讲究好食，屋外的灯笼染着年味的红温温柔柔地亮着，直到大家都停下筷子，饺子才端了上来。

　　徐然包的那份被单独盛在一个碗里，放到了季平的跟前。

　　季平看了一眼问：“你包的。”

　　徐然点了点头：“平平，吃。”

　　季平尝了一个，咀嚼完了，而后又将碗里的一个一个都吃完，才伸手揉揉了徐然的头：“谢谢小然，很好吃，我很喜欢。”

　　徐然回过头看向了季母，吐了吐舌头，笑。

　　吃完饭，照例是陪着季父喝茶，季平腿脚不便，被扶着先去洗了澡。

　　洗完澡回来守岁的时候徐然拽着季平的衣角，垂下柔柔软软的睫毛，抿着嘴笑起来踮脚，把一叠大红包都放进了季平的口袋里，露出了红包角，还又踮脚伸手拍拍让它们彻底掉进季平的口袋里。

　　“都给我干嘛呀？”

　　“我喜欢平平，都要给平平。”

　　季平笑着拍了拍口袋：“那我就收下了啦。”

　　“嗯。”

　　季母笑着说季平：“哎呀，你都多大了呀，小孩子的红包你也要，自己的不是有吗？”

　　“我们宝愿意给我呀是不是？”

　　“嗯，以后也都给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