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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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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过半,天才真正晴了,天亮时停的小雪也没再落。虽然出了太阳,风却厉害得很。
仵作房前两个看守的衙役搓着手聊着什么,门从里面开启,展昭和仵作走了出来,两人说了几句什么,仵作便拱手相送。门外的衙役赶紧噤声行礼,展昭轻点了一下头道:“天气寒冷,两位差大哥多往里站些,也好避避风。”
两人感激作揖,展昭却听得冷哼一声,循声望去,白玉堂正站在隔院的回廊下,手里折了一枝腊梅,臂上搭着一件白狐裘披风,斜依在柱边百无聊赖。他已换下了刚才被弄脏的衣服,里面换的仍是白衣,只是外面加了件无袖大氅,浅绿色底,暗缂紫金团藤暗纹,那大氅的肩领处翻着的绒毛雪白无一丝杂色,头发难得的没有披散着,在脑后束成了一束,用与大氅同色同质的发带系着,正上嵌着一枚银底玉光琉璃石,这样的发型更清晰地显着他两道俊眉斜飞入鬓,桃花凤眼灼灼其华。
这如翠竹染雪般的装扮与平时不大一样,却依然不改那人风流天成,也依然不改那人毒舌本性:“有空关照别人怎的不先顾着自己?”
展昭不与他计较,微微一笑:“白兄这是要出去?”
白玉堂却头也不抬地翻出一个漂亮的腕花飞出手中梅枝,出手如电向展昭袭来,展昭下意识地想要避让,却见梅枝中途落下,软软地扎进雪地里——差点忘了白玉堂此时内力尽失了,这根本只是个虚招子。
“是要与你一同出去。”他边说边单手撑着雕花围栏跃了出来,“风太大,信鸽不好飞,我要去趟信站。”
白玉堂现在没有武功在身,虽然目前外头还无人知道,只是他那性子随时会出状况,这人又不知收敛,穿得如此招摇过市难保不会惹来贼匪……他自己也是知道的罢,所以才会要求同行。
公孙策解出了中毒之迷却不言明,说是还要翻医书证实下,现在正与包拯在书房中商讨,展昭想了下现下也无事便点头道:“好。”
白玉堂将手中披风丢给他:“穿了!爷看着你这身猫皮就来气。”
知道他这别扭性子,展昭道谢一笑接过披风,两人朝后院马厩走去。
“你去仵作房有甚发现?”白玉堂边走边问。
展昭摇头:“与仵作尸检上写的相差无几,不过……”展昭顿了下道,“我在那桃儿衣物上闻着一种香味儿,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姑娘家身上有香不奇怪啊。”白玉堂嘀咕着却在脑里想到了什么。
展昭不置可否继续道:“我也检查了三里坡那无名女尸。”
“如何?”
那仵作房本就阴冷,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冷天,加上仵作又作过处理,所以那尸身仍保存完好。
“那女子除了脸部面目全非,左肩胛骨处也血肉模糊,就像被人生生揭了皮下来。”展昭说到这里紧皱眉头,“我看她后颈处有大截青淤,应是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再行凶的,除此之外就无其它外伤了。”
“凶手如此手法定是要掩饰某些东西。”两人边说边已到了马厩,机灵的小衙役见到两人赶紧去牵出马来。
展昭点头称是又道:“还有,那女子身着的高丽服很是奇怪,不像是自己穿上去的,倒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被人硬套上去的。”
此时,马儿被牵出,见到各自的主人欢喜万分,发出愉快的嘶声。
白玉堂听了展昭说却并不觉得什么,倒像是早已料到般笑了笑,摸着雪珍珠颈子岔开话题道:“猫儿,我已把那日在龙叶寺找到的东西交给公孙先生了。”
展昭笑着望他:“是那孔雀翎斗蓬勾破的碎片吧。”
“你怎知道?”白玉堂有些惊讶。
展昭笑而不答,只拍了拍雪珍珠,白玉堂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好你个狡猫,原来你早已知道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亦不知凶手动机为何。”展昭牵过墨驭,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出去。
“烦恼这些做什么。”白玉堂利落地翻身上马,“公孙先生若能解开那中毒之迷,便离真相也不远了。”
“你这白老鼠知道的也不少嘛。”展昭也上得马来,两人相视一笑,驾马而行,马蹄踏踏塔塔踩在道上清脆分明。
书房中,公孙策将一张白纸放入了桌上的一盆清水中,不一会儿,那纸便慢慢晕成了粉色,公孙策“果然如此”地点下头,有些得意地望向包拯,包拯不动声色地回望他道:“你既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们。”
“学生确实不知。”公孙策边整理桌上他那些瓶瓶罐罐边说,“展护卫与我讲官服染色之事时我还暗笑大宋官服怎的如此不济,也就是灵光一闪,才想到如此行事不妨试上一试。”
“公孙先生果真才思敏捷,博学多才。”包拯笑赞。
“自比不上大人天下第一聪明人。”
多年前的名号忽然被提起,包拯有一瞬的怔愣,后院传来了两声马嘶,两人不约而同向窗外望去,包拯低头捋须,有些自我解嘲地笑笑,似是想起了年少时的风发意气。
“这个也要试么?”公孙策从袖中摸出一枚布片,正是那雀玲珑斗蓬破损处。
包拯盯了一会那碎布片摇头道:“不必了,等他们二人回来后再作计较吧。”
抬头看不远处的白玉堂将信交给下人然后嘱咐那人一些事,展昭啜了口茶,又低下头去看桌上的茶点——做成汤圆样的小糍团子,明天就是元宵了呢。
这“聚宝庄”是白家的钱庄,生意做得大了,往来便也多了,所以这钱庄里便建了一个小小的信站,白玉堂春节是在陷空岛过的,所以本来这元宵佳节是该回家的,只是现在这种状况也只能捎封家书回去了。
想到这里,展昭不免心中一番感慨,白玉堂回头,正见他对点心短叹,以为定是这茶点不好,信手拈了一个丢到口中,甜而不腻,口感极佳,应是出自名师傅之手……难道是因为这猫想家了?
也是,入了公门便不再是自由身了,长年在外东奔西跑的,事出紧急时,过家而不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年过节还要留守,这么热血怕也就是这只猫了。
“猫儿……” “白兄……”
没有想到会同时开口,两人愣了下,都笑了笑,竟又同时抬手示意对方先说。
本来也只不过是刚才各自心里的一些感叹,无甚紧要,随口说说便罢,现在这样刻意反倒叫人说不出口来了,一时间,两人都只望着对方不开口。
“二少爷,门外有位……”从门外进来的小厮被这奇怪到诡异的气氛给煞住了。
展昭轻咳一声调转开头,那小厮忍不住也跟着轻咳了一下重新道:“二少爷,门外有位姑娘求见。”
“姑娘?”白玉堂想了想道,“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厮便领进一位粉袄裙的姑娘,竟是雪莹莹的丫环青青,她给两人道了万福后拿出请帖给白玉堂直奔主题道:“五爷,这是我家姑娘的帖子,请五爷元宵赏花。”
“哦?”元宵本该赏灯,这赏花不知是哪出,白玉堂不动声色地与展昭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有趣。”
“我家姑娘说本该亲自送帖子来请五爷的,只是我们这身份出入开封府委实不妥……”青青低眉,微微咬了下唇,只一瞬又重新抬头道,“这不,见着五爷出来就赶紧送来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轻瞥了一眼展昭:“美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又转过头对青青道,“回雪姑娘,元宵之约白爷定去。”
青青见他允了,欣喜一福道:“是,如此青青便能向姑娘复命去了。”
白玉堂唤来小厮送走了青青后才认真问展昭:“猫儿,你怎么看?”
展昭戳弄着盘里的点心也不吃,不紧不慢道:“美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白玉堂“噗”一声笑出来:“猫儿,你吃味儿啊。”
“是啊,如此美人谁人不动心?”展昭抬起清眸,“只是人家只对潇洒风流的白五爷白大老鼠上心,连你何时出门都一清二楚啊。”
“你是说我们被人跟踪了?”白玉堂一把抓住展昭的手,“臭猫,为何不与白爷爷明说。”
展昭不答,反手拍了拍白玉堂,认真道:“白兄,元宵之约是个机会,还请好好把握。”
“切!”白玉堂恼他不回自己话,收回手挑眉道,“白爷爷凭什么帮你。”
“诶?关我何事?”展昭无辜眨眼,“我只是预祝白兄抱得美人归啊。”
“狡猫!叫你给我装傻!”白玉堂仗着自己内力全失展昭不敢动他,有恃无恐地扑将上去,两人闹作一团。
回到开封府后,展昭便把今日之事与包拯、公孙策禀了,公孙策也将中毒之迷讲给了展昭听,几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只觉得离破案不远了,都有些高兴,便早早地散了。
展昭回到房里时白玉堂正趴在桌上用一支筷子胡乱地敲着温酒的暖炉,满桌酒菜颇为丰盛。
“叫白兄久等了。”展昭进房关门,将巨阙放下,又把出门时白玉堂给他的白狐裘披风搁在了床上,净了手才同在桌边坐下。
白玉堂在他进来之时就为他斟了杯酒,酒刚刚烫好,暖手暖胃:“明日白爷爷有美人作陪,想你这猫只能面对着包黑与公孙狐狸他们,真正可怜。”边说边可惜状摇头。
展昭没想到这白老鼠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称呼”包大人他们,差点被酒呛了,有些好笑地轻咳一下道:“白兄!不准对大人、先生不敬。”
白玉堂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端起酒杯:“不说这些,你且当今日就是元宵,白爷爷陪你!”
展昭微微一愣,怪不得回来时这老鼠要自己“早去早回”,原来是要与自己共渡“元宵”啊,当下心头一暖,同端起酒杯:“多谢白兄。”
等蜡烛燃过半时便听外头敲了三更鼓,展昭早已不胜酒力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上,白玉堂带着三分醉意嘟哝着还要展昭喝,展昭酒醺面红,摆手道:“白兄…你饶了我吧……”
“不行不行…”白玉堂将酒杯贴到展昭唇边要灌他,见那猫无力挣扎,确实是醉了,才转念道,“要不,你说些好听的,白爷爷听欢喜了便放……”
这边白玉堂还未把话说完,那边展昭已将头埋进了手臂里蹭了蹭,软软道:“玉堂……我真的不能再饮了……”
白玉堂被那声带着撒娇意味的“玉堂”撞得心口一震,差点捏不住酒杯,良久,才将那杯酒收回自己唇边,贴上杯口却不饮,记忆中那次意外在脑海中鲜明起来。
脸颊有些发烫,白玉堂甩了甩头,放下酒杯自言自语道:“原来白爷爷我也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