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时间以前》芽猫

2、第二章

　　竹制的洗手钵敲打在石缸上发出沉闷又清脆的一声，极富质感的短促回音。自然石的踏步很好地分隔了以绿色为主调的空间，又在适当的位置上布置了石灯笼和拟木树桩作为围栏，简洁宁静，朴素得宜然自得。
　　正值五月，庭园里的晚樱正是烂漫之际，为传统的枯山水庭园增添了几分柔美，男孩节刚过，站在高一阶的中庭亭中还能隐隐看到许多人家未撤下的鲤鱼旗。
　　不二在茶室前的洗手钵净完手后脱了鞋弯腰进入茶室：“打扰了。”
　　国一爷爷早已候在茶室中，端坐在茶釜前，轻轻对不二点了下头，是问候的回礼。
　　不二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间很正规的四叠半的茶室，陶制炭炉和茶釜，炉前摆放着茶碗和各种用具，周围的主、宾席位以及供主人小憩用的床等都一应俱全，壁上挂着古朴的书画，下面是真正的鲜花装饰，虽简单却显得高雅幽静，无一不透露着茶人的作风严谨和传统，所以说，手塚的冰山脸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国一爷爷并不说什么，不二虽然对传统文化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茶会必须保持“和谐、尊重、纯净、安宁”的环境，所以他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宾席的榻榻米上，看着国一爷爷用绸巾擦着茶具茶勺，然后用开水温热茶碗，倒掉水，再擦干茶碗，他擦得很仔细，像慢镜头一般，却让人心神不宁地十分不安。
　　听手塚说过爷爷以前是警察，还是剑道的高手，这么说来，手塚家是一个武士道家训的家庭，爷爷自然是一家之主，会要见自己是为什么？
　　安静的气氛有点压抑，不同于手塚家的和风建筑，不二家受西方文化比较多一点，很少端坐，脚已经开始隐隐作麻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手塚已经换上和服端着茶前点心进来了，日本有一句格言“茶室中人人平等。”话虽这么说，但长辈到底是长辈，所以手塚进来后就接过爷爷手里的竹刷子拌沫茶，不二看着泛起的绿色泡沫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乾的蔬菜汁。
　　“不二同学。”
　　“是！”国一爷爷的突然开口吓了不二一大跳。
　　“呵呵，你不用紧张，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茶室这么正式的地方，我的本意是‘平等’。”国一爷爷穿着藏青色的和服，虽然笑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不，是我失礼了。”不二微低着头盯在面前的点心上面，因为是休息日，自己只是穿着随性的白衬衫，真的没想到是在茶室见面，真是丢脸到家。
　　“爷爷，已经好了。”一旁的手塚得到国一爷爷的默许后斟入茶碗冲茶，轻轻将茶碗转两下后将碗上花纹图案对向不二。
　　不二双手接过茶碗，也轻轻转上两圈，碗上花纹图案又对回了手塚，然后将茶碗举至额头，表示还礼。
　　茶碗小而精致，又是传统的黑色陶器，不二看着清晰茶汤中自己的倒映不安感在扩大。
　　三转茶碗轻啜慢品，边在脑中搜索着古典文上对茶道的描述边一一照做……好苦的茶……不二轻促眉头，真的好苦……能喝乾汁吃芥茉的重口味却仍然适应不了的茶苦，在放在茶碗的瞬间却又是迷人的笑容：“佳品。”
　　国一爷爷点头：“茶道的第一目的为修炼身心，其修炼身心是茶道文化形成的胎盘。”
　　有意的停顿，不二接上：“无相的了悟为一种现象显示出来的才是茶道文化。”
　　于是国一爷爷爽朗地笑出声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这个啊。”
　　“久松真一先生的名言，只是刚好看过罢了。”天才腹黑归腹黑，在长辈面前还是谦逊着不敢造次的，更何况，自己面前的是手塚的爷爷啊。
　　“嗯，听说不二同学对植物了解甚多，一起看看盆栽吧。”国一爷爷边说着已经率先站起身来，“国光，你把茶具收拾一下吧。”
　　显然爷爷是想和不二单独谈谈，手塚点头：“是。”
　　不二放在膝上的手渗出了汗，麻了的脚让他非常不舒服，起身的时候不可抑制地轻晃了一下：“只是初浅知道一些……我，很荣幸。”

　　盆景中以松居多，对于日本这样的的民族宗教来说，松是至关重要的，尊为至高无上的神木，所以至今还保留着“影松”的信仰，与其说是欣赏倒不如说是国一爷爷在讲花草的养殖方法，不二偶尔附和两句，这倒和手塚说话时正好相反了。
　　“不二同学是国光第一个朋友呢。”
　　啊？话头突然转向自己不二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我年轻时是个警察，我接受的是大和民族武士道精神的教育，国光从小耳熟目染，加上性格有些内向，所以，他几乎交不到朋友。”国一爷爷说这个的时候眼里充满着慈爱，看得出来他很疼这个孙子。
　　“直到国中的某天回家，虽然他和平时一样的表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我知道他那天很高兴，我想，他一定是交到好朋友了。”
　　午后的阳光很好，阳光下的樱花粉到透明，不二撩了下挡在眼前的刘海，多前年夕照下的球场似乎就在眼前。
　　“不二同学在国光口中出现的频率虽然和其他人一样，但我的确感觉到了你不一样的存在，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优秀孩子。”
　　“您太过奖了。”不二纯粹在回答着，他隐隐感觉到爷爷的下一句话就是今天的重点。
　　“哎呀呀。”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国一爷爷手里的松剪毫不犹豫地剪下了一枝风华正荗的漂亮松枝。
　　不二惊讶地睁出碧蓝的眼睛：“爷……爷……”
　　国一爷爷弯腰去捡剪下来的松枝边对不二解释说：“哦，不要在意，这盆松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两枝‘阳枝’，真是太松懈了，这样的截枝是必要的，有时候不果断一点是不行的啊，呵呵……”
　　不二盯着国一爷爷手里可以称得上完美的“截枝”还没缓过神来，国一爷爷就在那边自言自语：“嗯，很健美的一枝啊，如果长在别的地方就完美了，真是可惜了，这儿是不被允许的呢。”
　　长时间的睁眼让正午的阳光晃到眼睛痛，赶紧闭上，错觉中的眩晕，有什么一直被深藏在最底下的东西正在被揭开，不管是谁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维护的东西正要现出它真正的形态。
　　正因为太过柔弱所以才要保护，可是阳光下炫丽的肥皂泡抱得越紧破得越快，于是才谁都没有伸手，哪怕是近在咫尺也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它能飞多久，就是多久……
　　都以为自己是旁观者，孰不知旁观者也有旁观者。
　　孩子，既然看着它也是要破的何不在它最美丽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呢？
　　“植物界就是这样啊，不二同学你说是不是？”
　　握紧拳，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不二微笑：“是啊。”
　　国一爷爷目光掠过不二，不二身后的八重樱开得正好：“不二同学能懂我很高兴。”
　　不二目随着国一爷爷把截枝带走，满园的樱香熏得人喉咙生涩。
　　深深吐了口气，爷爷真是温柔到残酷的人呢，就像武士的刀饰一样，相伴锋芒，平静而坚决……
　　可是爷爷，人的感情不是植物呢……
　　风过中庭，竹叶沙沙作响，洗手钵适时地“笃！”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
　　玄关的竹帘后，手塚端着茶托正立，木地板上一片白花花的阳光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