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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五章 ...

  •   第五章
      这一天的疯狂,自然又在人前落了笑柄。尤其两人回去,又在庄口碰见打道回府的虎翼镖局一行。那个狼狈呀,顾少康是赤脚穿一身内衣,谢孤桐则空身子罩一件男人长衫,底下光脚套顾少康的靴子,一边左手揪紧领口,一边右手收拢腰际,两个人一道,活象是刚刚被人家捉奸在床。
      好在大家也都知道她曾经秋泳,几骑马霎时间围拢过来,毛十八当先跳下:“三姑娘,你怎么就病了?什么病?到底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有?”
      “是呵是呵,”余者也一起乱轰轰地问候:“怎么病了,可好些没有?”
      热闹中就只单昆没有下马,大约是腰伤还疼,一只手捂住略略欠身,然后就是一声断喝:“行了!大家上马,让谢姑娘赶紧回家,看冻着!”
      众人这才捡要紧的赶紧又交待一番,除了问候病情,无外乎是抱怨自己公事在身,还要西去出镖等等,慌忙别过。
      顾少康看看马蹄纷乱,突又想起自己的差事,伸手去唤单昆:“唉——”单昆并不理睬,看看部众都已上马,一带缰,径往前驰去。
      “这怪人……”顾少康也只得罢了,不免转身又对谢孤桐嘀咕:“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谢孤桐看着众人杂沓离去,只是苦笑一笑。
      “你就不知道一个飞鸟投林投怀送抱,”顾少康摇头道:“我看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将来还有哪个姑娘敢嫁给他?他不总归只能回来?”
      “可是,”谢孤桐叹息一声:“做人也不能太不知趣是不是?人家好好的亲事,我都已经毁过一次了。”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被抽空了一样,落落然没有个安排处,只是无精打彩地回去。
      两人这一日的狼狈事,算来也就只有顾成章暗自窃喜。显然,他一意推成的联姻如今看来,总是很有奔头的了。你说一个姑娘人家,光天化日之下,跟少年男子衣履错乱到这地步,其中的含义,退一步说罢,就算其中并没有什么含义,嘿嘿……左右是有奔头呵有奔头。
      按顾成章的意思,最好是乘着这个热闹闹的武会,赶紧就把事情敲定,从此老二这个烫手山芋推进谢家,也省了自己于无人处少呛几口鲜血。再往后呢,他就是谢家的招赘女婿,也就算是谢家的人了,再丢人出丑,那也有谢家出面管教或者背地吐血不是。
      这样又托无尘子在谢天水处一力撮合,那回音果然不出所料,如影随形而来,事情就此敲定,只等武会高潮最重要的剑宗决出胜负,有道选日不如撞日,两家干脆是订婚结婚两场酒宴一起摆上,既借武会风光,另外也自然作成武会史上好一段风流佳话。
      事情定下来,就只等盛大的武会波澜壮阔地往前进展。先是十二座小擂台上激烈比拼淘汰筛选,然后得胜者再进入主擂台夺取各路宗主桂冠。
      至于谢孤桐呢,本来并不在意武会喧嚣,却记着对王辽的应承,毕竟担心他要出什么漏子,也就一路看下去。不想王辽的走势却顺利得很,不到半个月,在小擂台上过关斩将,无惊无险,终于跟马帮的黑蛇剑客一起打入决赛,组成争夺剑宗的最后阵容。
      一当繁华的铺垫结束,后面的比赛就渐渐进入高潮。一个短暂的休息过后,主擂台上便展开万众瞩目的血战。先是各项奇门兵刃决出胜负,后来是十八般武器各自有主,再后面的比赛才是本次武会的最大看点,拳、刀、剑,三场比赛宛如长江三叠浪,将整场气氛越推越高。
      先是拳宗决战。决战双方可谓众望所归,一方是素以拳脚称胜,已经连续夺得六届拳宗的丐帮弟子,另一方则是这几年异军突起的河北霸拳门。强强对手,打得便相当激烈,一时在台下激起阵阵彩声。当然对于谢孤桐这等好手,也不难洞察其中关窍,眼看着丐帮的这次守擂,可有难度了。
      果然,那霸拳门的年青弟子气血方刚,每一拳出则地动山摇,每一腿落而天崩地裂,所谓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不到一会,虎虎生风中,便将丐帮弟子渐渐逼向擂台边缘。看在台下众人眼里,眼瞅着牢牢占据了二十年擂台的丐帮不倒翁就要被逼落马,只此一项,就足以为这届繁华富丽的杭州武会增光添彩。
      不幸这项能为武会增光添彩的记录,居然最终没有诞生。正鼓掌声渐起,眼看霸拳门弟子又是一声大喝,“呼”的一拳严丝密缝冲击出去,丐帮弟子退无可退,横拳一拦,急等着就要掉落台下——
      就在这个时候……
      咔!
      等众人从这个奇怪的声响中回过神来,擂台上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丐帮弟子横拳站在擂台边缘,傻愣愣地看着脚前尺许处,擂台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大洞。似乎是那个霸拳门弟子在一声大呼之后,左拳挺出之前,一跺脚,咔,脚底下木板断裂,就从擂台上千斤直坠,而平地消失了。
      在仔细研究了擂台的结实度之后,由各大门派组成的武会评判团一致认为,显然不能将这种变故归罪于东道主未央山庄的偷工减料。而且,一个老成的练家子,也理应在出拳发力之际,将脚下地面的坚实度考虑进来。因此,按比武规则,先掉下擂台者……
      然后是精彩度更甚一畴的刀宗决战。刀片子耍起来,初冬的太阳下面,还闪着亮光锃锃,其可看度,当然要大大地胜过朴实无华的拳脚了。不过在起先,除了精彩好看,这场决战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出奇,直到后来,当决定性的一刻来到,决战的一方西江神刀门的小刀王一招力劈华山,雷霆万钧之中,就只见一道闪电飞越,自高空划过另一方少林僧锃亮的秃顶,夺的一声,击中坐落于评判团背后的这届武会的巨大标牌。
      一个老成的练家子,难道不该在决战的前一刻,仔细检查检查自己的贴身兵刃么?虽说这把失去了刀身的空刀柄在瞬间的迟疑过后,最后还是极富威胁地抵在了少林僧的脖颈之上,然而,按比武规则,刀在人在,刀亡……
      最后就是典丽优雅的剑宗之战。
      这一回,无论是东道主,还是评判席上各大门派德高望重的前辈们,真是由衷地希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稀奇古怪、前所未遇的麻烦事了。不幸的是,那擂台下面,被两次意外刺激起来的芸芸看客的想法,恐怕就比较不同。既然双方的态度这样南辕北辙,这场比试到后来果然出了岔子,那实在也就是不足为奇的事了。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隆重宣告这场比试正式开始。
      闯入这次剑宗决战的双方,并不出之前大家的揣测,一个是马帮新兴高手黑蛇剑客,另一个则是昆仑新秀王辽,各自持剑出场。
      黑蛇剑客是持一柄煅自冰河晶铁的细长黑剑,剑身柔软透明,极其诡异;王辽重达五十八斤的昆仑重剑则是落落大方。由于这次比赛已经出过的问题,决战中双方都极为谨慎,在比赛的前一晚,各自审慎地考究过自己的兵刃,当站到这修复过的擂台上时,当然首先一件事,也是要多试探试探台面的坚实度。
      于是比试一开始,两位声名鼎盛的剑客便各展轻功,两个人四条腿,各以灵巧的猫步在台上跳跃前进,一时错落之间,但见如飞絮落花,游丝浮尘,轻盈绵软,着地无声。好容易熬着台下的一片笑声,小心翼翼试探过了整个台面,这才真正开始较量。马帮高手软剑一递,昆仑重剑往前一迎,一细一粗,一轻一重,一软一硬,一黑一白,两道剑气就此分分合合进进退退,密切纠缠在一起。
      刚笑过的看客这才罢了,正待端正衣冠从容细品,不料眼光一晃,台上胜负,居然已定。似乎是软剑一个自上而下斜角劈刺,重剑自下来迎,但是迎的速度很成问题,慢吞吞走到一半,软剑的剑尖已经指到,于是……
      这下子不独谢孤桐,连评判席都十分惊愕。有史以来,也没曾见过这样短暂的剑宗决战。然而,偏又挑不出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擂台没被踩穿,兵刃也未脱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没见着什么暗算的迹象。更重要的是两位剑客身后的强大支持者,马帮帮主孔青龙与昆仑掌门陆文夫,都在台上正襟危坐,对此异常现象并未表示什么异议。一阵合议过后,首席评判少林方丈便宝相庄严地宣布道:“本届杭州武林大会剑宗得主……”
      当然,已经被刺激到第三次的江湖好汉们,本来就都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此时更不指望能够照常忍受下去。便有几个嗓门在台下大叫道:“为什么慢了?为什么慢了?”
      方丈提高声音道:“本届剑宗得主……”
      “怎么慢了?”一群人呐喊道:“出剑怎么慢了?”
      方丈运狮子吼神功道:“剑宗得主是……”
      嗖!
      话未说完,一只小型扫帚星蓦地自人群中飞起,冷风里拖一条雾气腾腾的尾巴,挟着浑身灾异,决然刷向大和尚的光头。大和尚的定力果然不是盖的,居然这种头号灾星都不怕,当即冷静地一低头,只听“啪”的一声,扫帚星越过光头,象上次从小刀王手里飞出去的那把刀片子一样,又撞上评判席后面的武会标牌,在漆面上印出海碗大一块油渍,慢吞吞滑落下去,却是热腾腾一只刚出锅的葱油饼。
      眼看又有好几只葱油饼正在腾飞的路途中,狮子吼神功终于转向:“我们再商议……”
      再商议的结果,是由大和尚代表评判团质问王辽:“出剑怎么好端端地慢了?”
      王辽异常惶恐,尤其不敢去看他师父陆文夫的脸色,嗫嚅道:“我……关节炎……”
      在昆仑那样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居住、练剑,果然,得个关节炎那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这个出剑慢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解决,狮子吼神功便又运起来:“本届剑宗得主……”
      葱油饼又飞起来。当然,这回飞起来的可就不光是葱油饼了,毕竟四年一届的武林盛事,虽不关杭州百姓的大事,那些小商小贩的,还是很可以藉此之机,多做些零碎生意,就指望着靠这届武会养家糊口,赚个温饱之外,再多添些衣物器用呢。
      飞起来的东西就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集天下小商品之大观。单只零食一项,零食中又单鸡蛋一项,一时间就有白煮蛋、茶叶蛋、咸鸡蛋、荷包蛋、鸡蛋饼、鸡蛋饺、鸡蛋花等等或中吃或不中吃的制成品,从各种角度,以各种手法,被各种年龄的英雄好汉,以各种突破性的姿态,扔、掷、砸、飞、抛、撒、踢、弹向评判席。
      且不提种种之外,还有人喜吃生蛋,一个粘着鸡屎鸡毛的家伙扔过去,技巧高妙的,就能让它在评判席上空自动炸开,可怜那些年高德劭的前辈们正襟危坐惯了,便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狼奔豕突,一下子搞得狼狈之后,才有未央山庄的武会执事回过劲来,高声指挥负责秩序的弟子们跳上台去,在周围严密布成屏障。
      这一来,砸不着众老奸巨滑,群情未免更加激愤,一时恨不能用找得到的所有零碎把台上的评判们都给活埋了,起始那一声声凌乱的呐喊也渐渐变得规律起来,最后众口一词,将这次的事件浓缩成最精当不过的两个字,一浪高过一浪地呼喊道——
      “让剑!”
      “让剑!”
      “让剑!”
      在这样四年一次轰动江湖的武林大会中,让剑,当然是最大不过的丑闻。终于一直以来,由于爱妾爱女突如其来的病势以及其他各种奇异事件而一直比较低调的东道主谢天水从评判席上一跃而起,叫道:“大家安静!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剑宗决战暂时延后!”
      这样宣布过以后,为了避免激化愤怒的情绪,由未央山庄断后,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左右翼掩护,在饼林蛋雨中,一起护送着评判团的众位宗师先行撤退。未几,众年高德劭或老奸巨滑走个干净,校场里英雄好汉们失去一致的攻击对象,也就不再能够保持高度的齐心协力,渐渐三五散成团,喊也不喊了,扔也不扔了,而代之以各种议论纷起,热烈地讨论着昆仑派与马帮的幕后交易。
      谢孤桐也就是在这时候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王辽会有先前那一番托付。如此看来,昆仑派的内斗还远远没有平息,尽管派中长老为了遮掩劫镖丑闻,似乎与马帮作了某些妥协,以至于陆文夫万里来杭,身边只带这几名弟子,可是少壮派却显而易见,并没有放弃与马帮争胜的立场,只看王辽这次的表现,将让剑之举弄得这样明白堂皇,唯恐满校场的人看不出来——
      这样子,也就无怪乎他要出事。其实也不需要谢孤桐插手,武会执事早已将势单力孤的昆仑派保护起来,既防他们被愤怒的江湖人攻击,亦防与马帮又起冲突,还防派中内斗,陆文夫可能会在此清理门户。
      比赛不久重新择日开始。也不知是被评判席晓以了武德大义,还是被陆文夫暗地里有所威胁,王辽这一回不再消极怠工,上得台去,重剑挥舞,便跟黑蛇剑客打得个不亦乐乎。当然,这次的打斗其实是无论再怎么激烈精彩,花团锦簇,势不会为场内的英雄好汉们所欣然接受了。不管怎么说,大家也都是一方豪杰,难道就是可以被这样愚弄的么?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憋着一股劲看下去,有脾气急躁的,已经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这次是必定要起而造反!江湖如此堕落,黑幕如此风行,看这次不把这拆烂污的杭州武会掀个底朝天,大家伙儿就是对不起“英雄好汉”这四个大字!而那些脾气不躁的,也已打定主意只要有人发难,就一定跟在后面推波助澜,真是盛世太平拳,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何乐而不为乎!
      就遗憾的是,这个激动人心的非常时刻,居然并没有被磨拳擦掌的好汉们给最终等到。正当台上纠纠缠缠,打得难分难解,答答答答,一阵马蹄声响,便是一骑风驰电掣,直从校场口突入进来,也不管走道狭窄不容奔马,仗着马技高超,刷刷两鞭子,还是险些撞翻几位离座之客,一路疯取西北角马帮的棚屋,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这样子急切,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奔马闯入木棚之后,万籁俱寂之中,只见人影一晃,便是一个人从马帮棚席闪上擂台,一手卸了王辽重剑,又再一把揪住他衣领,啪、啪两响,扫了他两个耳光。
      “奶奶的!”孔青龙两巴掌刷过,破口大骂道:“你敢摆老子的道!”
      全场一霎时莫名其妙。评判席上一声低咳,却是昆仑掌门陆文夫扭过头来,满脸无奈,对谢天水道:“谢先生,真是对不住,这次过来可搅了你的局。”
      “可是……”
      还没问完,孔青龙一手抓着王辽,已经戟指过来:“卑鄙!小人!叛徒!禽兽!背信弃义,不得好死……”霹雳性子一发而不可收拾,一边大骂,一边就冲将来,好在两边负责秩序的弟子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十分警惕,见势不妙,半途拦截住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问他!”孔青龙大叫道:“他昆仑派干得好事!”
      “不是我做的,”陆文夫还是有气没力,辩解道:“门户有变,年轻弟子们囚禁了师伯叔,威胁我到这里来应场面,我也不再是昆仑掌门了……”
      孔青龙被半途拦下,还在奋力大叫:“奶奶的!大家听着,昆仑派奸险狡诈,狗彘不如,趁着我们来这里赴会,居然倾派所有,去拔我天山营寨……奶奶的!”
      一片忙乱中,那被他抓在掌心的王辽时刻没有忘记努力挣扎,总算趁着这一位心情激动,挣脱了霹雳之掌,三神险些儿没飞走了两神半,一个蹦跳,直接跳到台下谢孤桐的身边:“三师妹,救我!”
      谢孤桐却只是呆呆看着,王辽的意思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真正体味到家了。当然这时候才体味出,未免也是太晚。那来自马帮的信鸽既已穿过万里天空,是不是说明西疆早已烽火一片。而当这个时候,有人还完全蒙在鼓里,正率领一支最最普通不过的镖队,自洛阳出发,一路迤逦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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