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二章 ...

  •   形势是这样的一派大好,以至于杨北凡断断没有想到,这单昆的家务事算难缠了罢?都已经顺顺当当地让他给解决掉了,到后来,居然还有让人头疼的事。
      “什么!杭州武会你不去?”
      “不去,”单昆的态度十分坚定。
      “你……你为什么?”
      其实呢,那原因杨北凡不说也知道。都不是为那谢丫头闯的泼天大祸!简直差一点就弄得人家虽不是家破人亡,也险些劳雁分飞,在当事人,只怕这一辈子都不见她才拍额称幸呢,这还巴巴地送上门去?然而,感情是感情,公事归公事……
      杨北凡咳嗽一声,退一步先诱之以利:“这个,你看你马上就要新婚,家里面偏偏一贫如洗,百废待兴……只要这趟差事办得好,镖局能跟谢家从此紧密联系,礼尚往来,你这次的婚事,镖局就包了,另外还……”
      “不去。”
      这个犟脾气,那就只能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杨北凡挥拳击案,暴喝一声:“实话跟你说,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要给我挂这么个脸,你也别管人家是怎么对不起你,总之你是去恭贺人家武会办得兴隆如意的,是去给人家捧场的,不是给人添堵的!你挂这个脸给谁看!”
      单昆的脸拉得更长。
      杨北凡愈加严肃:“总之你这次必须把事情给我办好,交情要联络好,就算有人对不起你,你更要若无其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那里,可以早点回来……其实事情也不难,你只要应付到武会开场。这里还有一趟镖,上次孔霹雳的镖没送到,这次还是你送去,他指名的要你。所以你看非常简单不是,到谢家父女那里去应个卯,第二天看一眼武会,拔步就可以回来了……”
      “回来以后就好办了,”杨北凡看看他的脸色,又安抚道:“只要这趟镖平稳送掉,你的婚事也到了日程,一切有镖局子代为操办,放心!”
      这样恩威兼施,也只有公事公办了。单昆只得跟葛鹊占一起,带着几个人郁闷地上路。自然,他尽管郁闷,别人可都是兴冲冲的。想这四年一届的江湖盛事,容易看一眼么!
      这时节往杭州去,路途上自然多的就是好汉,走不得几日路程,就碰上上届武会的东道主顾家一行。同是洛阳人,行旅之间攀起话来,张家长李家短,说着说着,那行里就连赶马的夫役也都要替他家老爷悲哀叹气了,真是家门不幸呵,怎么竟生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来!你猜怎么着,别人放火烧东西,他能硬生生凑上去帮人赔钱,真是家门不幸呵!
      在单昆来看,还是那句俗话,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小有小的悲哀,大也有大的难处。也不等这样感叹完毕,杭州在望,各人打马进入未央山庄,便又大大小小各奔前程,虎翼镖局一行自然由专门待客的管家接待,顾家家主顾成章却自管登堂而入室,直接踏入谢天水见客的水天阁。
      水天阁这时候还有熟客,是昆仑掌门陆文夫带着几个弟子在看茶。一见面免不了又是寒暄,顾成章暂时抛开一肚皮烦恼,哈哈笑道:“呵呀陆掌门,这回可是要蟾宫折桂了!”
      陆文夫却笑得勉强:“顾先生说笑了,我们今年只是陪客。”
      “谦虚,谦虚!”顾成章道:“你昆仑派都陪客了,我们那不是连边边儿都……这就是你的儿郎们么?”
      主位上谢天水也笑道:“果然陆掌门这次来,没带多少弟子。不过强兵良将,本来在精不在多。”
      顾成章微觉诧异:“没带多少?呵,陆掌门真是超世出尘,看不上我们这些俗人之间的争执……”
      陆文夫苦笑摇头,索性不再客套下去,接着适才被顾成章打断的话,向谢天水道:“上次送来的药,四夫人吃着还好么?”
      顾成章也插嘴道:“自上次走后,我也时常惦记着,算来这时节总该好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就是一场叹息。谢天水摇头道:“多蒙大家费心,她这个病也还罢了,好是好不了,坏也……就这么拖着罢。倒是我那宝贝丫头……”
      “三丫头又怎么了?”
      “谁知道呢?”谢天水叹道:“前些时还好端端的,管戏管得一身劲,怎么突然一下就病了,饭也不肯吃,现在脸上瘦了整整……”
      “呀,”顾成章忽然惊悚插话:“别不是我那混小子……”
      “他俩倒很投缘,”谢天水道:“唉,女儿大了,有些事也不肯跟我说……”
      抱怨一番,那两位师长听着,各自心中有事,况又不是大夫,不明病情,便只能着三不着两安慰一番。正在漫谈,忽然陆文夫座下的王辽站起来,道:“师父,三师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陆文夫只是木然垂眼看看茶盏子,半晌道:“你跟谢庄主说去。”
      谢天水自然别无二话。随口交待两句,看着王辽匆匆而去,转头向陆文夫笑道:“这真要恭喜了,怪不得江湖上王师侄的声名日甚一甚。单只看这个心胸,前些年还很吃过三丫头的亏,现在倒这样子不计前嫌。唉,只指望少年朋友们多去看看她,彼此说笑说笑,或者她就好了,也说不定。”
      陆文夫脸色十分勉强,看来对于座下弟子的这个评价,并不以为然,只是谢天水那话里还有后半段,又不好谦让的,只得道:“希望如此罢。”
      王辽一路赶去月华园,通报进去,貂蝉打起帘子,便见两年前的那小丫头如今又长大一截,却没了从前的神气活现,蔫不叽叽地拥被靠坐在床上,看见他进来,客气一声:“王师兄好。”
      “呀,三师妹,”王辽两步抢过去,便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这怎么就病了呢?”
      貂蝉道:“想是不小心着了凉气。”
      “那也太不知道保重了,你这样金枝玉叶的身子!”王辽感叹一声:“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么?山上珍奇多得很,给我说一声,我叫他们带过来。”
      貂蝉早是冷笑:“昆仑山多远呵,等你传话回去,再又带过来,姑娘早病好了。哼,虚情假意的,一点诚心都没有!”
      王辽立刻赌咒发誓:“天可怜见!我若对三师妹没有诚心,真是天打雷劈都可以!我们每次远行,都带信鸽的嘛,只要说一声,放鸽子飞了,来来回回,多大的难事?再不然,三师妹,你闭上眼睛!”
      谢孤桐依言闭眼,再睁开,眼睛前面便多了个东西,只有铜钱大小,青苔的颜色,在王辽指尖上蠕蠕而动。仔细一看:“哦,是钱龟。”
      “喜不喜欢?”王辽道:“我在石缝里抓到的。本来有一窝,想想在山下可能养不活,就挑一只先试试,这只纯绿,是最漂亮的——你喜不喜欢?”
      谢孤桐只是有气没力:“何苦呢?王师兄这次来,是有正经事的。都说马帮的黑蛇剑客是夺取剑宗的一大劲敌,你不去对付,就忙乎这些?”
      “什么剑宗不剑宗,这些俗事,谁耐烦管它,”王辽说着又纳罕起来:“我记得三师妹原先不是这样的呵,什么时候……”
      “哦,”谢孤桐道:“我还以为现在略有些长进呢,原来在王师兄看,又变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说着,貂蝉眼尖,一眼看见个小厮在帘子那边探头探脑,喝道:“小五子,你在那干什么?”
      那小五子便不再躲,帘子外面垂手道:“貂蝉姐姐,是云管家让我来跟姐姐回个话。”
      “等着!”
      王辽甚有眼色,看看这边有事,再说病人不宜多扰,便即告退。谢孤桐也不挽留,看看貂蝉送客出去,独自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没一会,貂蝉送客回来,又跟小五子盘缠一阵,重新进到内室,一眼看见王辽送来的小钱龟爬呀爬,就要爬到桌子边沿,信手拨回去,便是一声笑:“这姓王的小子!”
      “怎么了?”
      “好象跟我们有多大交情似的,你说,有那么大交情么?”
      “是没有,” 谢孤桐仍然闭着眼睛:“那你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做贼心虚?”貂蝉道:“毕竟人多嘴杂,姑娘走镖的事又不特别严密,一定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他知道了,这才赶忙过来拍马屁,哼!”
      谢孤桐点点头:“那也差不多。听他的口气,这次的祸还闯大了,似乎今年剑宗,他都没戏了么。”
      “那是,”貂蝉道:“这样活生生的小辫子捏在马帮手里,他还剑宗呢!刚才听小五子说,昆仑派不知怎么整个都蔫掉了,从上到下不很对劲,连陆掌门那样的老成人也没精打采的,这一次来,连王辽在内,一共才带了四名弟子。不用说,一定被马帮狠狠敲过一笔了,这次不过是走走过场。加上前天传来的消息,武当清恬练功走火,那么这次的剑宗十有八九就是……”
      “你这都怎么了?”谢孤桐闭眼道:“三天两头叫小五子打听这些破事,从前也不是这样三姑六婆的呵。”
      貂蝉静默半晌,缓缓道:“还有,他……来了。”
      虎翼镖局一行在庄内安顿好,第一件事,先是递贴子。谢天水正忙,自然顾不得见他们,然后便是去月华园请见。似乎月华园也挺忙,刚到园门口,就撞见先前刺了单昆一剑并因此在昆仑山跟他对质的王辽从里面出来。
      王辽乍一见他,蓦地驻足:“哟,是单大镖头呵。”
      “王少侠。”
      “少侠?”王辽不觉冷笑:“不久就要让单大镖头明白,大爷我跟‘少侠’两个字绝不沾边!嘿嘿,单大镖头,你们整天就知道单捧马帮臭脚,从来不考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是轮流转的么?”
      这话就放得奇怪了。单昆与葛鹊占对视一眼,都不便多嘴。王辽也不再往深里发挥,嘿嘿冷笑,自管走了。两人见他走远,这才递贴子进去,在客厅里坐了半晌,喝下去两杯茶,才有一个陌生丫头出来,歉然道:“对不住,我家姑娘生了病,不能梳洗出来见客。要我在这里陪陪客人,我叫丁丁。”
      “生了病?”葛鹊占讶然一声,知道单昆不喜欢这丫头,见他虽从茶盏上翻起眼来,却根本没有开口动问的意思,忙道:“丁丁姑娘,不知你家姑娘生的什么病,几时生的,要紧么?”
      “倒很难说,”丁丁也颇有些忧心:“已经个把月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起病前一天还劲头十足的,跟顾二爷一起管戏,怎么就突然病倒了。这么长时间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这些天了,窝在房里连门也懒出一步,好歹也散散心呵!药自然也是不吃的——这也罢了,原本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葛鹊占惊道:“照这样说……也就严重了?”
      “是呀,”丁丁道:“所以我家老爷现在对于这个武会,其实也没什么心情。你想想看,才不久好端端一个四娘病了,缠缠绵绵地到现在,如今又是姑娘,这不是怪了么!”
      单昆这才开了口:“就没请到什么好医生么?”
      “医生?”丁丁不屑道:“医生才会托辞呢。说是这样子的状况,大凡都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自然他们就不需要费劲了——可是你瞧我家姑娘,哪怕人人都有心病,我才不信她会有什么呢!”
      “那是,”葛鹊占附和道:“三姑娘是爽朗的人。可是,也得平日里注意调理好。”
      “嗯,这个是肯定的。”
      聊了几句,两人不明病情,似乎除了再次嘱咐病人善自珍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又喝过一道茶,起身告辞。丁丁倒是十分客气,临别特又交待道:“姑娘嘱咐我,爷们在这里要有什么短缺不便处,尽管到园子里来要,只跟我讲就行了。”
      两人谦逊别过,出得园门,脸上不觉都有一番深意。葛鹊占疑惑道:“今年武会,我怎么觉得……好象有那么点不祥似的,刚才王辽那话什么意思?三姑娘这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单昆只是冷笑:“多亏你也信她,骗死人不偿命的。”
      “呵?”
      “若真是病了,不得已遣个丫头待客,怎么会不是大家熟识的无盐呢?这样行事,要么就是没有礼数,要么就是怕出破绽,你也信她!”
      葛鹊占这真是给弄糊涂了:“可这……到底什么必要呢,骗我们生病?”
      单昆也不多说:“回去罢。”
      回到住处,这才见得并不是葛鹊占一个人颇念着谢孤桐的好处,尤其毛十八最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追着屁股问:“怎么病了呢?到底怎么样,到底怎么样?”问得单昆烦恼起来,就是一声断喝:“也就是这么几天,你少给我惹事!莫不成还要去月华园亲眼看看?大家省些事罢,好好在这儿玩几天,到后天就是武会开场,看过了开路!”
      众人又是一阵抱怨。怨怪杨北凡未免也是太苛刻了些,好容易千里迢迢来看一场精彩武会,却叫大家只瞅一眼就回去上工,也太不人道了罢。当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有这样几天假期其实也就不错了。象单昆与葛鹊占两个头目就根本不得闲空,趁着此时杭州城群英汇聚群魔乱舞,分头大撒拜贴,拉关系套交情,公事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武会开场前一晚才歇下来,一头扎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明天就是十五了,这夜的月亮十分清明。到夜半月色穿窗朗照,或者也是容易勾引愁人,单昆忽然间一觉睡醒,在床上翻覆数次,莫名的心头烦躁,再难入眠,索性穿戴起来,走到屋外散心。十月天气,已经秋浓了,屋外是未央山庄的密林,月亮从树梢上洒落大片皎洁,照着小径深处露滑霜浓,草从中偶尔一两声秋虫啁啾。
      单昆踏霜而行,轻悄悄地不敢惊动庄内巡夜,只是沿着那条小径,一路蜿蜒向前。忽然耳边叮叮咚咚,一道山溪在静夜里轻盈流淌,明月下流光闪烁,更见得澄澈莹洁,仿佛可以洗尽一切混浊烦扰似的。单昆一猫腰,在溪边靠块山石坐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恍惚间一缕笛声飘落。
      飘……落?
      笛声静幽,自山石背后一棵参天梧桐上渺渺飘落。哪怕吹的是极苍凉的调子,被这样明朗的月光一洗,也仿佛不带些微人世间烟尘。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走荒郊,红尘中误了他武陵年少……
      穸穸簌簌,路边草丛被衣履拔动,坡那边有人上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