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处》鱼荔枝

3、引三

　　那人抬眼看向他，目光须臾寒如刀上青霜，反问像一支冰冷的毒箭，直直地射了回去。将军仿佛未曾料到此人会这样回应，一瞬间也有些失神，蹙起的剑眉锁得更紧了：大军入南楚之境后，因当地南民拒绝合作甚至有意反抗，无奈之下确也行过一二不仁之事；然，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行军打仗，既已是下下之策，又何谈仁义道德？

　　思及此，将军闪着寒光的刀锋又向前挺了挺。他微合上眼，刚硬的下颏显出几分胜者的倨傲。将军并不打算理会面前之人气势逼人的追问，毕竟破风宝刀所过之处，只有引颈就戮的份：“说出贼首藏匿之所，可暂且饶你一命。”

　　“当初，我来到这里，就从未想过活着回去。”只听一声轻微的叹息，那人眉目之间如同一泓无边寂静的海水，藏匿了千千万万莫名深沉的情绪，“十年间，我誓以平生所学守一方安宁，可惜不过年少轻狂……南中千里山林万家灯火，转眼人间焦土。”

　　“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须臾之间，将军无端感到手中刀柄一沉，刀锋处传来极为钝重的触感，空气中几乎同时炸开一股血液的腥甜气，周遭拔刀亮剑之声响成一片。将军猛地睁开眼，却见那人已伏在自己的刀尖之上，瘦削颀长的身躯此刻像是被抽走了全部气力，只是眉目间依旧平和安静。猩红的血液顺着他被捅穿的胸口缓缓流淌，素色衣袂上沾染了一朵狰狞的花。

　　屏风之后的阿世几乎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上了自己的嘴。望着刀口之上失了声色的父亲，她试图冷静下来，瘦弱的身躯却不停地发冷打颤。

　　刹那间，她敛了气息，失魂一般奔向北门。

　　耳边响起父亲的话，阿世只觉得周围熟悉的景物正飞快地向身后流动。她没敢回头再望重光殿一眼，仿佛非常害怕那里会追出来一只食人的妖怪，毫不留情地一口将自己吞噬。一炷香之前，她的父亲还像寻常一般，伏在那张雕有云纹的檀木书案上研墨写字，博山炉中燃起熟悉的清冷香气，掌心干燥有力的余温仍旧残留在自己发梢……

　　突然，阿世的脑后毫无防备地传来一阵钝痛，意识也模糊地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