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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关 ...

  •   双陆棋最先发源于天竺,若真要仔细算来,还是从南中传到中原一带的。之前在南中,阿世也喜欢与别人玩这种游戏,且经常凭着运气与脑筋顺风顺水,甚至反败为胜;只是三年没碰过了,一时有些手生。阿世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双陆棋的规则与要点,便立刻投入到棋局中。作为一个熟练玩家,阿世有的是智谋与经验,只怪林昭这小姑娘运气实在太好,总是掷到恰到好处的点数;若不是事先检验过,阿世几乎要怀疑这枚骰子也被动过了手脚。

      战局一时僵持。林旷仿佛察觉出什么,在一旁紧紧攥着阿世衣带,面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喏,现在还服不服?”一炷香的工夫,阿世率先将最后一枚棋子挪下棋盘,竟是险胜。林旷虽未亲身参与,一双眼睛却一直紧张地盯着棋局;此时见阿世赢了,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差点就要欢呼雀跃起来,然而又悄悄望了一眼对面的林昭,瞬间低头安分下来。

      林昭眼睛都瞪圆了:“……不行!再来一局,你若又赢了我就认输!”

      “难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的道理吗?输了就是输了。”林昭这小丫头的运气简直逆天,阿世才不愿意跟她再来一局,索性把目光移到一旁的蜜饯上。她从白瓷碟中捡了一块糖渍梅子,俯下身塞到林旷手中,看也不看对面气成河豚的林昭,笑眯眯地故意冲林旷大声说道:“我赢了——这碟糖渍梅子都、归、狸、奴,好不好?”

      见她把林琢都搬了出来,林昭也不敢再顶嘴,只好瞪了一眼,抬腿就跑。

      “什么大小姐脾气。”阿世起身望着林昭离去的背影,默默翻了个白眼。忽而衣角一重,低头望去,只见林旷正高高地举着先前自己塞过去的那块糖渍梅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阿世一瞬间就领会了,低头就着他的手叼起梅子:“谢谢狸奴,很甜。”

      小孩满意地“嗯”了一声,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一旦过了腊月廿三,就意味着年关将近了。

      自打入了腊月下旬,一向少有访客的林府骤然间热闹起来。一车接一车的米粮、山珍、海味、绸缎、金银、字画、文玩、珠宝、玉石陆续停在林府门口,大多是林家京畿田庄供上来的,还有一些是从外面各地采买进来的,少部分来自皇家的赏赐。家丁们将这些东西一车一车地往府里搬,奴婢们则忙着给府中各处贴上窗花,一应陈设摆件也换置打扫一新。

      临近年关,一府上下都忙了起来,只有阿世每日仍在听雪堂前吹笛看话本。闲人阿世有时也会绕到后院转一转,偶尔看见周清越站在院子里吩咐下人打点布置;林旷则忙于课业少见人影,连林昭也乖乖呆在东院不去四处碍手碍脚。

      每至岁末,送到御史台的公文如同腊月里梁京的大雪,从分类到入卷都需要一一亲为。自明堂中安安静静,林琢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这日早晨,阿世是被一阵爆竹声惊醒的。

      听雪堂位于林府北边,与后院遥隔一片回廊与竹林,幽僻寂静,平日里少有人行。然而这日天刚擦亮,听雪堂院子里就“噼噼啪啪”炸起一阵如同惊雷的鞭炮声,呛人的烟雾和红色爆竹纸屑飘洒了一整院。还未及杜若阻拦,满眼烟雾中已经憧憧地钻进来一个红衣人影。

      “云姐姐!咦,云姐姐呢?” 一连数日未至听雪堂的林昭捂着耳朵急急地闯了进来,一双眼睛还在滴溜溜地到处打转。她一眼瞄见还在被窝里赖着的阿世,忙一把掀了被子,急道:“哎呀你怎么还没起!沈叔他们从庄子上弄来了一大车爆竹,各式各样的都有!我和狸奴一早儿就在后院放炮仗了,云姐姐你快来!”

      狸奴近日课业繁重,何况平日里躲着这位都来不及,又怎会眼巴巴地凑上去讨嫌。阿世骤然被林昭的爆竹声和呼叫声惊醒,又被不由分说掀了被子,心里本已存了几分恼意。此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抬眼望见窗外天刚泛白,原来才过了卯时时分。于是抢过被子,又合了眼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底下闷闷地传来两个字。

      “……不去。”

      原本就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又经过了上回的双陆棋事件,林昭自是不敢去惹她云姐姐的,于是阿世这一场回笼觉就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再次醒来的时候,只闻到屋里弥漫着熟悉的浓郁药香。杜若搬了板凳坐在门口,正摇着蒲扇煎药,迎眼见她醒了,遂放下扇子起身笑道:“姑娘醒了,可觉得饥饿?奴婢见姑娘这两日实在乏了,昨儿睡得迟,一大早又被大小姐闹醒,今日左右无事,便没叫姑娘。”

      前几日新得了一卷《平山堂话本》,一连数天挑灯夜读,自是疲乏不堪。阿世面上不由一热,很快却又感到腹中饥饿起来,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杜若向她微微一笑,一面转身吩咐下人预备吃食,一面打了热水进来服侍洗漱。这厢正梳洗着,杜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从一旁檀木雕花立柜中取出一方绣了“天”字暗纹的紫棠色锦袋,里面展开一件石榴红缎面的夹袄,并一件荔枝白夹纱下裳。杜若道:“这是早上姑娘睡着的时候夫人打发下人送过来的,东市天成坊的料子,预备着年初一穿。”

      饭菜已经热好端了上来。阿世洗漱梳妆毕,起身坐到案前,转头瞧了一眼杜若手中的衣裳:虽不知“东市天成坊”是何来头,但见这面料与平日上身不同,确有些分量。阿世“唔”了一声,歪着头望着杜若,仿佛在斟酌字句:“夫人有心了,我可要……择日去拜谢她?”

      “这倒不必。”杜若笑了笑,将衣裳套上锦袋装好,又重新收回柜子中,“每逢年节给姑娘们做新衣裳的银子是账房事先预备好的,也不必为此特地去拜谢夫人。”

      本就不耐汉人繁缛礼节的阿世点了点头,索性不再去寻思这件事。一入年关,各房的月例里都多添了十几两银子,三餐伙食也随之丰盛起来:一顿寻常午饭竟端上来四五道菜品,尽是些鸡鸭鱼肉,还添了水果与点心。阿世贪睡耽误了早饭,此时实在饿得狠了,眼见四下也没有外人,便用得有些急。杜若担心她噎着,忙从一旁说道:“姑娘慢些。”

      闻言,阿世顿时有些局促地止了筷子。杜若见她这样,自悔失言,又道:“夫人在兰汀水榭里设了家宴,晚些时候姑娘还要过去。”

      今日腊月三十,家宴自然是为共度年夜;阿世现在的身份是林氏宗女,当然是要去的。阿世点了点头,放下筷子,随口问道:“怎么设在水榭?”

      “往年都设在那儿的,也没什么缘由。”杜若一怔,仿佛没料到阿世会这样问。过了半晌,她仿佛又突然想到什么,笑着提醒道:“姑娘过去的时候最好也把笛子带着,另外再带个物件儿在身上——往年家宴上都是要行射覆令的,输了可得被罚。”

      卯时一刻,日晚西沉。大寒已至,院中的湖泽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面,漫天的霞光暮色都薄薄地倾泻在冰面上,人立在虹桥上,也随之浮成一道镜中的光影。四野回望,满院凉风,只有三三两两的下人悄无声息地来回走过,全部剪进冰面上的光色倒影里。

      近水处的兰汀水榭其实并不大,屋中设了一张圆桌,坐在桌边可以将整个后院的山石之趣收于眼底;席边不远处还摆了一面蛇皮鼓、一张蕉叶琴,竟一时看不出是作什么用途。阿世踏入水榭的时候时辰方早,其余人还未到,只见一个二十来岁容貌清秀女子,着一身杏黄色半旧夹袄,正忙着打点下人来回端菜布桌。见下人们略有些不耐的神色,阿世也大致猜到了此人的来头,于是俯身行一晚辈礼,道:“林云见过姨娘。”

      李氏闻言回身,向她展露了一个有几分疲倦的笑容:“姑娘来了?先与狸奴玩着吧。”

      阿世闻言一转头,遂看见林旷仍穿着几日前那身柳绿色锦衣,一个人坐在窗边软榻上,正神色专注地低头琢磨着什么;一听他云姐姐来了,便倏地抬起头望向门边,一双眼睛有些期待地睁得圆圆的。阿世靠过去看时,只见他面前摆着一局双陆,枰上正是那日他输给林昭的布棋。阿世心中不由一动,略作沉吟,抬手拨弄了一枚棋子,僵局顷刻间迎刃而解。

      “这双陆棋游戏说难不难,说简单其实也并不简单。虽然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运气,可更多的仍是事在人为。”阿世说着在他对面落了座,重新布了棋子,道,“现在我们重新来一局。你不必心中一直执着于要赢我,走好每一步子,然后步步为营就可以了。”

      林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皱着眉低头沉入了棋局。林旷掷骰子的运气并不如林昭一样顺风顺水,每一步的谋略也稍有欠缺,可落子时极为认真专注,而且举一反三、有样学样。阿世前几局还能赢得很是轻松,后面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对付起来——直到第六局,林旷竟然使了个阿世前几局曾用过的招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控制了局面。

      一局结束,林旷胜出,阿世落败。

      阿世收拾着残局,见林旷的脸蛋儿都兴奋得红扑扑的,心中居然颇有些欣慰。正要重新开始一局,便听见门外响起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并着叮叮当当的珠翠钗环声,接着就是一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叫唤:“云姐姐我来啦!”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因为刚开学实在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拖更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以后大概就都是这个点更新啦,如果没有例外的话,每个周五晚上3000+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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