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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麻烦 ...

  •   太阳刚刚露头,河边一个青年埋头往山上走着。山间雾气浓得像水,直往人袖口和领子里淌。青年手往后一拢,把背着的竹篓向上嗦了一嗦,一声不吭地沿着河堤去了。
      他的身形颀长,身上却穿着一件过小的青布衫,手腕和脚踝滑稽地露在外面,整个人就像只踽踽独行的水鸟,看起来有些可笑。
      水鸟走得有点累了,把竹篓子往石头上一靠,解下腰上的一个葫芦,伸进河里舀水。冰凉的河水缓缓流过喉咙,他闭上眼,低低地叹了口气。歇息了一会,冯柯正准备继续赶路,余光却瞄到不远处的一处光景,这一瞄惊得他险些把葫芦掉到河里。
      一百米开外的河水里泡着一个人。冯柯走近一看,倒吸了口冷气,这人怕不是已经死了!水里的男子脸上糊满了泥水,肤色黝黑,简直是块人形炭,若是在夜里,怕是神仙也发现不了他,也不知他这样在水里泡了多久了。冯柯勉强辨认出他身上挂着的那几块破布本是一身玄色的长袍,他精壮的背上纵横着几道又深又长的割伤,右肩上还插着一支折断的箭矢,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还在渗血,在河水里深深洇了开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荒郊野外的河水里泡着,大概已经见了阎王爷了。冯柯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看着这个坚强的黑皮男,陷入了深深而长久的纠结。救?还是不救?哪个正经老百姓身上会有这一大堆要命的伤?冯柯在原地杵了会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受伤的男人却忽然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救……救……救我……”他的嗓音嘶哑得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互相刮蹭,难听而刺耳。他似乎是想挣扎,重伤的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他又费力地想睁大被血水和泥水糊住的双眼,却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冯柯裸露的脚踝,便昏迷了过去。
      冯柯自认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他时常会因为懒得做饭而几天不吃饭,或是过年的时候因为怕和人打交道而出远门,甚至现在住在深山里都是因为怕麻烦。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捡这么个后患无穷的麻烦回去。但他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就这么放下这个半死的人不管。
      冯柯不死心地又探了探黑皮男的鼻息,颇有些失望的发现黑坚强还是没死。既然这黑皮还活着,就不能不管了。他拿着葫芦给昏迷的黑皮男喂了点水,然后恨恨地解下竹篓背到胸前,连拖带拽地把黑皮男背了起来。这人瘫在水里的时候还看不出体型,冯柯把他背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肌肉结实得惊人,身体又硬又沉,硌得冯柯一佛出世二佛生天,背了没几百米就快疯了。
      黑皮男的头垂在冯柯肩上,沉沉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扑在冯柯颈上,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布衫被黑皮男身上的泥水打湿了,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在他后腰上,又凉又难受。
      上山的路不好走,下山的路就更难走了。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河边的路泥泞不堪,冯柯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泥,背上的人压得他一个劲地向地上倾去。他神神叨叨地想着:“这人该不是死了吧?听说死人比活人沉得多。”冯柯老神在在,没留意脚边的一块石头,被狠狠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撑地,却想起背上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托着人的手到底是没松,膝盖便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疼得他一张本就白净的脸更是惨白。这一摔的震动似乎牵扯到了背上人的伤口,受伤男子闷哼了一声,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冯柯神色一凛,不由得暗暗懊悔。既然要救人,自然是不能害得他半路就死了,否则自己不是白白受这一场累?他打起精神,小心地背着男人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膝盖慢慢向家里走去。
      金乌快至梢头的时候,冯柯总算远远地看见自个儿的屋子了。他长长舒了口气,克制住自己想把黑皮男掀翻在地然后冲回家躺下的冲动,咧开嘴一乐,脚下又多了几分力气。
      说是屋子,也就是一间破草屋,几捆稻草东拼西凑竖起了四面墙,显然是不通此道的人搭盖的。所幸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陈朽的木头门大剌剌地敞着,院子里乌七八糟地栽了几株竹子,倒衬得这破草屋有几分格调起来。院子里的木桌上还乱七八糟地晒着几种草药,熏得到处都是草药的味道。不过冯柯已经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呛鼻,他背着男人进了草屋,将他放平在竹床上。男人背上的伤太严重,冯柯只能让他先趴着。他去院子里打来一桶水,开始细细地清理伤口。背上的伤似乎都是刀伤和剑伤,其中有三道最为严重,有一道伤口几乎横穿了左肩至右后腰,还有一道与其交叉,伤口的皮肉深深外翻,还混入不少泥沙,整个后背狰狞可怖,所有伤口都表明了这个人曾经遭遇过一场惨烈的恶战。冯柯顾不得喝口水,便埋头清理起男人伤口里的泥沙,对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进行了缝合和包扎。
      等背上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冯柯又看着男子肩上折断的箭犯起了愁。黑皮男应该是背后中箭,他生生折断了穿透自己肩膀的箭头。冯柯狠狠心,便握住了箭尾,深吸一口气,直接把箭拔了出来,黑皮男痛哼一声,身体如死鱼一般直直蹦了一下,看得冯柯一阵心惊。冯柯往箭伤处撒了点药粉,便用白布把整个右肩包了起来。给一个昏迷的男人包扎不是件易事,等男人被成功包成了个黑皮棕子,冯柯也好比个活死人一般面色铁青地瘫坐在了地上。他仰着头,有气无力地用手肘撑着地,束好的头发也散落了几缕在脸旁,微微被汗打湿。冯柯看着男人糊着泥水和血水的脏兮兮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一边沾湿了毛巾来给他擦脸。随着木桶里的水越来越浑浊,男人的脸一寸一寸地露出棱角分明的轮廓来。他闭着眼,浓密的眉因疼痛而紧紧蹙着。冯柯呆了一呆,回过神来不禁暗暗骂道:“这黑皮长得倒是不错。不知道人品几何,如何受了这一身的伤,说不定是什么□□屠狗之辈。”
      冯柯把毛巾一丢,出门抱了堆稻草进来,草草扑了个地铺,便倒头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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