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之间》孟忆繁

2、第 2 章

　　花小姐在男生寝室楼下等我。
　　“李梦扬，还喜欢吗？”她盯着我的眼睛。
　　“喜欢的吧。”我被她的问题和架势吓了一跳，如实回答。
　　“知道桔梗的花语吗？”她又问我。
　　我是知道的。看过《犬夜叉》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花小姐见我看着自己沉默，苦恼地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不相信‘忠贞不渝的爱情’这个概念，但我现在好像可以懂了。有一种人可以奉行这种爱情，就是单纯的人。”她的笑容在她紧皱的眉头下僵硬地卡住了。
　　我被她下结论似的宿命主义口吻激怒了。她的不温不火的语调，刺痛了我日益焦灼的爱慕背后膨胀起来的自尊。“你是得不到的啊，你这个天真的人。”她的话在我耳朵听起来变成了这个意思，一个嘲笑。
　　“是不是我这样单纯的人的感情听起来就很好笑？”我歪着头，柔声细语地反问她。
　　花小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手捧两种花，一种是雏菊，另一种是桔梗。我倒是想看看会不会有第三种，你说，你是不是可以给我惊喜呢？”她转过身，留我独自一人，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花小姐真是一个过分的人。如果换作她来安慰现在的王莫莫，她估计可以整到他抑郁。
　　我在水房刷着牙，花小姐的话游荡在整个房间里，跟外面的风声雨声缠绕在一起。李梦扬与女生欢闹的画面印在我正前方的镜子上不断回演，他眉眼间的欢乐，与审视我的好笑完全不同。从一开始我就忽略了本质的前提，李梦扬他是个直男。花小姐特意刺探，为的就是确认这个前提。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房间，转头，与李梦扬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那里，竟然有繁星。

　　整个秋天都是关于花小姐抢了别人男朋友的好笑传闻。
　　质问她，她的逻辑令人叹服。
　　“两情相悦怎么办？反正怎样都会痛苦。”她用左手撑着下巴，抬眼看着我。
　　这种爱情观让我咂舌。“有些事情是底线，大家都不该去碰。”我不敢看她。
　　“那如果我跟李梦扬在一起呢？”她换成双手撑着下巴，“如果我跟他两情相悦，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的刁钻能找准人的薄弱点狠狠地刺下去，我怀疑她肯定能从其中获取某种快感。“你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你根本没有立场去责问我。”她站起身背对着我，收拾起书包，表明不想再听我讲话。
　　“但我们是朋友啊。你这样大家都在议论你啊。”我揪心地等待着更猛烈的反应。
　　果然。“真是好笑。我们三个人的事情，既不关大家的事，也不关我的朋友的事。”说完，她就像风一样摔着门离开了。
　　不知怎地，我竟然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看见过花小姐这位传闻中的男朋友。这段对话发生后的整整三个星期我和花小姐也没再说过话。偶尔会在食堂门口遇见她。她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以及她长长的黑发。
　　王莫莫也听说了花小姐的事。“有人看见了他们在车站接吻。”
　　“车站？”
　　“对的。那个男生是她的青梅竹马。”王莫莫打听得十分清楚。
　　车站。和自己有对象的青梅竹马接吻。花小姐到底藏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下自习的一天，花小姐在图书馆门口等我。
　　“我有话跟你说。”花小姐扶着自己的眼镜。我猜是可能想去掩饰神情里的尴尬。
　　“怎么了？”我虽然对她的突然出现并不惊讶，但内心是忐忑的。花小姐的每次出现都似乎预示着什么，她的气质带着些许颠覆性的能量，与她相处要做好坐过山车的准备。
　　花小姐看着我，游离着。她的目光略过我，尽管聚焦在我身上，但无法集中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她轻轻吐出这样几个音节。
　　我听出她想哭。她整个人都像涨满了气的气球，她的身体似乎无法再支撑起她的重量，随时做好了坍塌的准备。但她还是沉默地立在那里。
　　花小姐那晚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冬天，王莫莫的考研复习进入了更紧张的状态。
　　他再也不愿意陪我去小卖部买零食，去操场散步。他厌倦了我的懒散。而我，依旧甘愿懒散着。
　　花小姐回家去了。“等考研再回来。”她走之前给我发了微信。
　　冬天漫长而寒冷。坐在图书馆里，脚冻得我缩成一团。李梦扬时常会来，坐在我对角线彼侧的末端。他自习带的东西很奇怪，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ipad，有时候就只有手机。他出现和离开的时间也没有固定，而且自习的时候进进出出，只是他神奇地从来没有缺过座位，不像我和王莫莫，稍晚几分钟，座位就会被占光。
　　我们时不时会面对面擦肩而过，目光接触后我会得到某种满足。我坚信他是感觉到了什么，这种自我暗示会让我能正视自己的悸动，也只有不断的自我暗示才能缓解我的焦躁。想来也是荒谬，好像是在自己和自己在谈恋爱。
　　自习完王莫莫会恢复往日的状态。我们泡好面坐在寝室一楼侧门边的长椅上，莫莫开始眉飞色舞跟我聊起八卦，自从分手后，他开始以别人的糗事作为滋补自己心灵的养料，就跟泡面一样，能填饱，就够了。
　　“我打听了一些李梦扬的事情。”他很擅长压轴戏码。“他是个大直男哦。前女友大学出国后劈腿，听说两人高中三年都是在一起的。”
　　“他哪里是大直男？看起来很小啊。”我故意忽略后半段，还企图转移话题。
　　“鹅小丫，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那种瘦瘦高高的男生尺寸才大咧。”他果然对我的吐槽很感兴趣。“但也不一定。不然他女朋友也不会找个老外。”
　　王莫莫虽然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清纯可人，但其实他的尺度之大也只有我懂。我们聊男人第一步必聊尺寸。不以尺寸为前提地找对象都是耍流氓，他老是对我说，男人用过才知道。我一直很确信他的前几任男朋友肯定有一技之长，但从他的感情史看来，这样处对象容易失算。
　　“像你这样守身如玉也真是厉害。”他津津有味地吃着火腿，火鸡面的辣味扑鼻而来。
　　“你吃这么辣明天还可以坐下来自习吗？后面不痛吗？”我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他懊恼地等了我一眼。“最近又不拿它来干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