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之间》孟忆繁

1、第1章

　　喜欢上李梦扬是在大三下的暑假结束后的自习期。
　　当时他穿着明黄色的T恤，踉踉跄跄地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而我正是从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往下走，抬头便看见他。四目相对，他看着挎着包匆匆忙忙的我，咧嘴笑了；我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怡然自得地晃悠着，怒着嘴对我笑。我自然的忙乱变得不自然，我掩饰着我不自然的慌乱，变扭地与他擦肩而过。我知道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王莫莫觉得我大概是又发疯了。
　　“又来？又来？别人对你笑一下，很可能其实没冲你笑，你就脑补出一整场狗血情节，鹅小丫请你理性一点，你已经成年了，少女情怀这种东西……”他看我没理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拿着自己五颜六色的彩笔开始在资料上疯狂涂画。
　　晚饭点的图书馆自习室就只剩我和王莫莫两个人。一个趴在桌子上想男人，一个涂涂画画手忙脚乱。
　　“鹅小丫你醒醒……喂喂……”我迷迷糊糊地被王莫莫小声叫醒，“那个穿黄衣服的boy是他吗？”我睁开眼，看见自习室另一角，那个家伙就背对着我坐在那里。“是吧……是吧？”我起身往外走，王莫莫跟在我身后，“学累了……散散步吧。”
　　“看起来很普通啊。”王莫莫大口吃着雪糕，斜着眼打量一言不发的我。
　　“我觉得他有注意到我，你信不信啊？”
　　“啊？”莫莫好笑地瞪着我。
　　“他每次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有反应。”我认真地解释。
　　“得了吧。啥反应？不就多看你几眼？你戏不要这么多。”莫莫不耐烦地止住我要反驳的架势，突然又同时贼眉鼠眼地暗示我“他在前面”。
　　王莫莫在反应力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李梦扬和同学正迎着我们过来。就在擦肩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哼起了不成调子的歌。王莫莫也惊呆了。
　　“还真是啊。”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对吧对吧。他前面还在跟同学聊天，怎么会突然哼起曲子？肯定有问题。”我自信地总结道。
　　“鹅小丫你要脱单了！”王莫莫喜极而泣，双眼闪着泪光。

　　王莫莫有多少只彩笔一直是个谜团。如果你打开他的资料书，你会看见各种深浅的红色、蓝色、粉色、紫色，把一页涂成各种各样的色块，更厉害的是，他可以准确地回忆起各种颜色对应的不同含义。他的行动力和秩序意识一直让我叹为观止。他也有很多自己感兴趣的男人，更厉害的是他无时无刻都在陷入新的爱慕之中。“丫姐，你左后方的白衣小哥很可口呐。”我偷偷瞥了一眼，崩溃地问他“你前几天不就注意到他了吗？昨天自习他还坐在我们对面，你一直嫌他吵。”“有吗有吗？我不记得了啊。”莫莫往嘴里塞了几口饭，愉悦地喝了几口汤。
　　神奇的是，王莫莫，脸盲重症患者，还是可以准确地认下一些人的脸的，比如说李梦扬。
　　“要说为什么可以认下他的脸……难说。”莫莫从兜里掏出手机，飞速回了几个微信。
　　“你说过他很普通啊。”我继续追问。
　　“可能他长得比较有特点？他笑起来嘴好像是歪的。”王莫莫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比对了一下记忆中的李梦扬。
　　“真的不是因为他一直穿着那件黄T？”
　　莫莫不爽地低下头，瞬间又回了几条微信。

　　知道李梦扬的名字还是得归功于花小姐。
　　花小姐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她每天都披散着长发，手拿相机，浑浑噩噩。我与她的缘分开始在学校住宅区的凉亭里。逃课买了西瓜，小卖部的阿姨帮忙把西瓜切开，我坐在凉亭的长椅上小心翼翼地倾着身子吃着，生怕汁水飞溅弄脏裤子。可能是吃得太投入，花小姐都抓怕了好几张我的窘样我才反应过来。她热情地坐过来给我看自己偷拍的照片，顺势拿起西瓜往嘴里送，她瀑布般的长发在她低头的瞬间倾泻下来，她叼着西瓜继续摆弄着她的相机，汁水滴在她的碎花裙上她也没有察觉。
　　花小姐洗完澡披散着长发回寝室的时候，我正偷偷观察前方正准备进图书馆的李梦扬。犹豫着该不该前去假装刷坐偷看他叫什么的空档，花小姐竟然头裹着毛巾拉着我向门口走去。李梦扬刷完座尴尬地躲过了身后花小姐与我火热的视线交锋，趁机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姓名那一栏里写着“李梦扬”三个大字。
　　花小姐深谙各种花语。本以为她对花有所迷恋，但后来发现她是厌恶所有的花的。“我不喜欢。花太喧闹了。”但她有时会呆呆地坐在教室的座椅上，望着窗前玉兰。“鹅小丫，你知道玉兰的花语吗？”她就坐在那里，问着问题。但她好像又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在某个地方，习惯性涣散着。她的表情似乎不是一个说出“玉兰花的花语是什么”的人该有的表情。但突然，在她回过神的那一刻，凝重霎那间解散了，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我觉得爱情加上忠贞不渝四个字，它就否定了爱情的本质。”花小姐起身整整裙子，“我果然不喜欢花这种东西”。

　　王莫莫哭了三天三夜。
　　一问他话，他就“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个没完没了。刚看着心疼。后看着心烦。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两三次了。王莫莫本人的长相是甜美的。尤其是他的眼睛，黑亮、潮湿，像暧昧的夜色。自然追他的男生是有的，他看得上眼的也有几个。但他，不出一个月，就会被甩。每次被甩，他就会找我哭诉，两双大眼睛眼泪汪汪。“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他捂着自己的心脏，哭到几乎喘不过气，奄奄一息。我一直不理解他的感情怎么都这么短命，虽然尝试着与他沟通，但一问他他就开始掉眼泪。问他的对象肯定也是没法问的，不然他又会疑神疑鬼。
　　一向风风火火的他，到了爱情，就会脆弱到丢了神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备考效率，他可以继续看书，擦着眼泪，拧着鼻涕，彩笔的颜色依然不会搞错。
　　我清楚地听见过他和一任男朋友的对话。
　　王莫莫：你什么时候加了他？他为啥给你点赞？
　　男友D：你不是也加了吗？他给我点赞我能控制吗？你这样没事找事已经多少 次了？
　　王莫莫：当时就有人说你乱约人，玩腻我了是吗？
　　男友挂了电话。王莫莫继续打过去。
　　男友D：分手吧。折腾不起。
　　王莫莫（哭了起来）：不要……我错了。我太孩子气了，拜托，我就是害怕，害怕你不喜欢我了。
　　男友D：我是不喜欢你了。我确实跟他上了床，怎么样？受不了了吧？
　　王莫莫（哭得很凶）：我求你了，不要说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忘了我当时在医院给你端茶倒水两天两夜照顾你了吗？你忘了我每天早晨给你……（哭到失声）
　　他哼哼唧唧地对着电话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了一个多小时，而他的对象在四十分钟前就挂了电话。他就那样握着电话蹲在图书馆后门的角落里，一看到我，就只剩下那句“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走在操场上，他依旧抹着眼泪，但眼睛红肿到只能轻轻擦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彼此沉默着。回寝室顺路去小卖部，李梦扬出现在门口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眉飞色舞。我和王莫莫一人买了三瓶啤酒。坐在寝室楼后院的长椅上，王莫莫喝着，大哭大笑，活像个疯子；我在心里暗自苦楚，庆幸这是个周末，大家都出去寻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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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才刚刚起步，写出来有人看就好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