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不可说》与花说

4、晚宴

　　凌楚一进齐公馆的大门便听见了齐家大厅里人声鼎沸，西洋乐队正奏着那些他一向不喜欢的交响乐，院子里那些佣人们忙忙碌碌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走进大厅，凌楚听着人群中时不时传来的假模假式的相互吹捧就觉得反感。他在林明岳手下做事，见惯了这些表面的恭维攀附，只是总归从心底里厌恶。
　　凌楚一进到大厅，便有认识的人前来与他攀谈，他知道，这些人看中的是他这个人的身份，青帮少主的身份。他并不想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只是这些人不管是他凌楚，还是他的义父林明岳都要顾忌几分，所以这表面的功夫还得做做。
　　正在凌楚跟这些人斡旋的时候，这晚宴的主家齐顾怀找到了客厅楼梯中间的平台上，只见他冲着众人拱了拱手，道:
　　"今日承蒙各位赏脸光临寒舍为犬子接风，鄙人感激万分，众位也知鄙人三子赴外留学，今日晚宴乃是为他而设，现在便让他来敬诸位一杯，以示感激。"
　　然后凌楚便看见那个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齐宁远带着一脸的假笑走向了他父亲那里，他向着众人鞠了一躬，站起身来缓缓道:
　　"在下齐宁远，今日承蒙诸位赏脸来为我接风，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略备薄酒一杯，望诸位不弃，在下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就见他端过身旁佣人托盘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走下了楼梯。只是一下来便被众人团团围住。凌楚饶有兴致的看他被众人围在中央难以应对，颇为好笑的走了过去，那些人一见他过来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凌楚径直走到齐宁远身前站定，说:
　　"我听说三少在日本留学，向来对日本的风土人情甚为了解，正巧，我们青帮最近正与一些日本人做生意，只是不太了解这些东洋人，打起交道来颇为烦心，不知能否请三少指点指点？"
　　这话一出口，齐宁远就知道年前的人是要为自己解围的，连忙顺杆爬，说:
　　"承蒙凌少主赏识，指教谈不上，些许建议倒是有，不如请凌少主移步偏厅，我们再详谈。"
　　随后两人对众人道了句抱歉便施施然的走了。
　　到了偏厅后，凌楚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却半点要交流东洋风土人情的意思也没有。齐宁远坐在他对面，看着对面的凌楚，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样子，道：
　　“听说凌公子作为青帮林老帮主唯一的义子，青帮的少帮主，在这大上海眼光向来便要高些，而且凌公子掌控着青帮，向来眼光毒辣，经商一途上也是颇有手腕，今日却要向我讨教，能得凌公子青眼，齐某当真是有些意外。”
　　只见凌楚抬眼看了看齐宁远，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
　　“在下以为三少一晚上挂着一幅假面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很是不耐烦，所以想着让三少您安静一会，怎么？在下竟是看走了眼吗？”
　　他这番话很是不客气，齐宁远脸上的假笑险些挂不住，这人如此口无遮拦，还真是别人口中那样横行无忌的样子。齐宁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对面那人继续道：
　　“齐三少不用介怀，本人向来没规矩惯了，况且齐家在这上海滩可是响当当的人家，那些人，有几个值得您齐三少与他周旋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龙附凤的小人物，不该平白的污了您齐三少的眼。”
　　齐宁远也不对他这番话做什么评价，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性情还是太世故，毕竟在青帮那样的地方也能站得稳脚跟，甚至可以说在整个上海滩都举足轻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傲慢无礼又随性妄为的人，他只是笑笑不说话。凌楚一眼便看穿了这个人的心思，继续道：
　　“正好，我不想这么早回家讨老头子的骂，你也不想出去与那些人相互吹捧，咱们就在这偏厅里坐坐，清静清静。”
　　尽管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目的，但是他确实说中了齐宁远的心思，齐宁远这几年在国外清静惯了，实在对这样的场合应付不来，那些人情世故让他实在难以应对，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只是默默相对而坐。
　　坐了一会，便有佣人来寻齐宁远，说是老爷找他，齐宁远便站起身来，对凌楚说了声抱歉便跟着佣人出去了，他刚出门，凌楚便起身从偏厅走了出来，只是出了偏厅他没去正厅，而是从回廊另一端走出了齐公馆，坐上来时的车回了自己的别院。
　　齐宁远刚进正厅便被他父亲拉着介绍给了孙市长和军政府的徐督军，徐督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俊朗不凡，又是个喝过洋墨水的知识分子，顿时颇有好感，他从前便想跟齐家结亲，只是齐家二子却没合上他家女儿的眼缘，徐督军只这一个女儿，也不愿委屈她，现下这个年轻人十分合他的眼缘，只是不知道他的女儿想法如何。徐督军正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却见自己女儿徐嘉清正和齐四小姐齐宁萱有说有笑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徐嘉清和齐宁萱是同学，两人平时便关系亲厚，因而徐小姐到了齐家便一直与齐四黏在一起，两人躲进了齐四的闺房中说了许多的悄悄话才出来。平时徐嘉清总听齐四念叨她的三个哥哥，她也见过齐四的大哥和二哥，都是一表人才，因着齐四的关系平时也对她颇多照拂，在她心里便也将他们当做哥哥看，所以她父亲说要将她嫁给齐二时她就一口回绝了，好在她的父亲疼爱她，此事也就作罢了。
　　齐宁远正与徐督军说这话，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喊了一声“阿爸”，他一转头便见一个身着月白掐腰洋装礼服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清妍秀丽、明眸皓齿，此时面带笑容正朝他们这边走来，身边跟着他的四妹妹，他便猜到这应该是徐督军的女儿。
　　齐宁萱走到齐宁远身边站定，向着徐督军和孙市长行了个礼，道：
　　“宁萱见过市长、督军！”
　　见自己女儿大方有礼，齐顾怀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嘉清走到她阿爸跟前，伸手挽住了徐督军的手臂，脸上俱是小女儿家的娇憨。
　　“阿爸，我有些累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徐督军只有这一爱女，自小娇宠，外人又皆因她父亲的缘故对她向来奉承，因而徐嘉清在人情世故一道上十分不开窍，虽已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仍有些小孩子的稚气，只是徐督军向来疼爱她，倒也只是半真半假的责怪了一句，
　　“不懂规矩，没看见阿爸正跟你齐伯伯和孙叔叔说话呢吗？也不知道向两位长辈问安，还不快向你齐伯伯和孙叔叔道歉。”
　　徐嘉清把手从她阿爸手臂上放了下来，向她阿爸吐了吐舌头，转向齐顾怀和孙市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
　　“嘉清见过齐伯伯和孙叔叔！”
　　徐督军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才对身边几人道：
　　“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不懂规矩，几位可不要放在心上。”
　　齐顾怀和孙市长连道无妨，徐督军看了看齐宁远兄妹二人，又道：
　　“倒是齐兄您，这儿女个个成才，这大少、二少不必说，这四小姐知书达理，虽与我家嘉清是同学，倒是比我家嘉清懂事的多，真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三少嘛，一表人才，又是留学归来，齐兄您可当真是好福气啊！”
　　齐顾怀连道不敢当，正在此时，晚宴恰好进行到了舞会时间，交响乐队缓缓奏着轻扬的舞曲，众人皆退出了大厅正中央，只等着今日的主角齐三少来开这第一支舞。齐宁远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未婚妻，长期在国外也没有相熟的女性朋友，于是便牵着他四妹妹的手滑入了舞池。年轻英俊的齐宁远和温婉大方的齐宁萱一进入舞池便引来了无数目光的追随。
　　一曲完毕，齐宁远牵着齐宁萱在众人的掌声中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众人早已与自己的舞伴相携进入了舞池，齐宁萱刚一站定，便有一个年轻的男子邀请她去跳舞去了。孙市长也与夫人一起踏入舞池了，只剩齐宁远、徐嘉清和他二人的父亲，徐督军有心撮合自己女儿和齐三，便道：
　　“今日嘉清没有舞伴，劳烦三少帮我照顾着些，齐兄，咱俩去偏厅，我有事跟你说。”
　　说完便拉着齐顾怀走了，只剩下齐宁远和徐嘉清，徐嘉清知道她阿爸打的什么主意，看着齐宁远不禁有些尴尬，齐宁远倒是不觉得什么，既然徐督军让他照顾他女儿，他也就绅士地向徐嘉清伸出了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徐嘉清将手搭在他手上，跟着他一起进入了舞池。
　　齐宁远手有些微凉，徐嘉清觉得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隔着衣料都有些凉，齐宁远有些高，徐嘉清穿着高跟鞋也只能平视到他下巴的位置，便不由的抬起头来看他。齐宁远嘴角始终含着笑意，大概因为面前的小姑娘跟他妹妹比较亲近的缘故，那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一时竟有些晃了徐嘉清的眼。
　　徐嘉清一直知道齐家人生得好看，只是大概是相处久了便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齐三虽与他的哥哥妹妹们有几分相似，但是较之他的两位哥哥那样的成熟内敛又多了几分年轻男子该有的潇洒与风流。笑起来谦和有礼的模样更是让人如沐春风，看着面上带笑的齐宁远，徐嘉清耳根悄悄红了，忙低下头，内心腹诽：
　　“长成这样妖孽的模样，将来必然是个祸害。”
　　齐宁远不知面前小姑娘的心思，只是尽心尽责的带着她跳了两支舞。
　　晚宴结束后，徐督军带着自己的女儿坐上了回家的车，徐嘉清脑海里一直是齐宁远带笑的模样，还有那只扶着她腰的微凉的手，耳根再度悄悄红了，连她阿爸连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听见，徐督军见她这样一幅含羞带怯的模样，便知他女儿是看上齐三了，正和他意，不由得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