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随心》辞寒

1、郊外奇遇

　　这几天京城的天气难得好了一回。

　　阴沉了那么久，可算是有光了。

　　都说这是个好兆头，不少人觉得是因为皇上厚德，下令严打谋财害命者。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这次要玩完儿。

　　尤其让老百姓气愤的是，这几天刚刚除了那个夺宝大盗晏十三，不知道打哪里又冒出个柳十四。皇榜上可是特意点明了：不惜千金，也要让柳十四落入法网！

　　兴风作浪，刀尖上舔血，寻常百姓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些人的想法。在他们眼里，这是一桩怎么算都赔的买卖。

　　乍一听这名字，可不是和晏十三一伙的嘛。不然呢，就是个见财不要命的，学着人家晏十三取的名号，还挺得瑟。他胆子还不小，站在高处，大大方方的告诉众人：

　　哎，我叫柳十四，你们报官来抓我呀！

　　众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把手伸进菜篮子。手里的菜帮子还没扔出去，就眼见那黑衣人转过身去，纵身一跃，没影了。

　　寻常老百姓哪还能扔的中他？就连衙门的人也是傻眼了：这人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只怕是从外地来的吧！

　　眼神儿好的总有那么几个。他们瞧清楚了柳十四的真面目，争着上报衙门。可人家都说那柳十四长的忒老，至少得年过半百。可那手脚还这么利落，老天不开眼，竟然让此等小人放荡于市朝。

　　有这等本事，却用来做这种事。文人管这叫明珠投暗，官员管这叫小人之私，衙门的捕快却在庆幸：还好这人没走正道，要不然，又是一个抢饭碗的。

　　也有人说，他曾经是一位立过战功的武将，后来惨遭陷害，被判枭首。皇恩特赦，免了死罪，却逃不过获罪。出狱后，上了黑名册，从此什么也不能做，无耐之下只能当个小偷。

　　这个黑名册可不简单，只要上面记下的人，包括子孙后代，就不能从商 ，不得入仕。大多数人早就都被抄了家，如今彻底坏了名声，街坊四邻都唾弃，哪还有人肯收留。从此以后只能乞讨苟度余生。

　　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是半死不活，只能指望着下辈子投胎，活的顺利点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

　　兴许，这个柳十四还真有点儿名堂。

　　与一般的劫匪不同，他，只偷商贾大户。

　　不少人觉得他是劫富济贫。可从未有人听说过城边街市上有那个乞丐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哪户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受到过他的恩惠。

　　或许他是个有眼界的人，看不起穷人的东西，认为只有富贵人家才值得去下手吧。

　　这么说倒是合理。不过，前几天的失窃案，说明他可能不是奔着财物去的。

　　翻得了高墙，躲的了护卫，巧的了保险箱，明明人家压箱底的好东西就在眼前，却偏偏拿了个最不起眼的东西——一块羊脂玉佩。

　　受害的是顾家。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顾家是有名的豪门世家。不知从多少代起，府邸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了。顾家先祖白手起家那会儿，怕是这个国度还没建立呢。

　　而今，顾家大少爷入了翰林院，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想他当年还未及冠就一举夺得了状元，红袍加身，可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然而，他爹只是想让他做生意上的下一任接班人。

　　顾家二少爷也很优秀，他在边境上坐起了大将军。虽说是大将军了，参战的次数应该会少一点。可他每次回家都带上一身伤，气的顾老爷每次都挡在门前，验过了伤再让他进来。

　　不过，似乎每一次都是夫人含泪相劝，才得以让他进来。

　　顾家还有一个女孩。

　　豪门商贾的后代，哪有不好看的，除了极少数。

　　不过，漂亮是漂亮，这个姑娘的性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俏皮可爱，能歌善舞，精通医术，只不过她的兴趣却不寻常。

　　顾大小姐有个毛病，喜欢到郊外玩耍，还整天不会来。每次准备返程，那都是在仆人千求万劝后，才恋恋不舍地带了一堆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准备回家。

　　她的安危，自然是顾家最担心的。多少次被禁足在家中，又有多少次使出花言巧语，被放了出来。所以说，嘴甜一些，总不是件坏事。

　　这不，顾大小姐刚刚以出门透气的名义，到了远郊。

　　幸亏每次带的人都是最好的镖师，真正遇上危险时都能脱险。

　　当顾大小姐正端着一包不知从哪里挖来的草药时，带着喜悦上了车。

　　未等她发令，就响起了马蹄声。她却沉浸在喜悦当中，正想着这种药材的稀有程度，以及它的用途。

　　自然要带回去，好好地栽培，像之前她挖的那些一样。

　　带回去，死命地护着，估计应该不会被扔掉。至少这是值钱的，顾老爷应该不会这么暴殄天物。顾家的家训就是不能浪费，顾大小姐也是紧紧抓牢了这一点。

　　喜悦过后，顾小姐开始平静下来。拉开帘子，看看到了哪里。

　　本以为快到家了，怎么看也应该有点人烟，可这，明显是在一片深山里。

　　自家仆人一向靠谱的很，怎么说也不会在今天迷路啊。

　　于是她趴到窗外看了一眼，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

　　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有看了一眼，黑衣长发一身旧，土的跟那个柳十四一样。再一看，傻眼了，他手里那个，环形玉佩，云纹在阳光下流动着，红色的穗子也不知道是被谁编成了三股麻花。

　　那张脸，额头饱满，挺拔的鼻梁直到一对星眸之间。侧过头对她莞尔一笑，眉间的冷峻舒展开，却让她冷到了谷底。

　　这是那个柳十四？手里的玉佩很明显是她刚丢的好不好！但是，柳十四分明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如今这个……肯定是假的！

　　她也懒得用大小姐的涵养，冲着那人喊了起来：“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喊完之后一抖，被绑架了好像不应该这么说话吧？

　　有些人在遇到险境时，就会忘记原本应该做的事情。顾大小姐就是这样，本能的忘掉了父亲的告诫，怎么跟劫匪谈判什么的早就记不得了。

　　那人却冷笑道：“顾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你看也不看，上错了车。”

　　“也罢，既然这样，就是咱们有缘，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的竟如此轻松，如此随意。

　　顾小姐说到：“那你快放我下车吧。”难得恢复到应有的平静。

　　“放了你？”那人冷笑，“你可真会开玩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能自己回去？”

　　顾小姐急了，道：“只要你送我回去，要什么奖赏随便你。”

　　“随便我？”那人哈哈大笑，“很不巧啊，我没时间。”

　　说罢一挥鞭子，马走的更快了。

　　顾大小姐半天没说话，完全被吓懵了。所以，她这是，被绑架了？

　　见那人没动静，顾小姐悄悄溜到门帘前，抬手掀了帘子，不料马车突然癫了一下，顾小姐连忙退回去。

　　外面幽幽地传过一个声音：“顾小姐这是想下车吗？我赌一张烧饼，你不敢跳！”一字一顿，直扎到顾小姐的心里。

　　果然是摸透了她的心思。顾小姐胆子虽大，可到底是个明白人，从这儿跳下去肯定会摔个狗啃泥。再说就这荒山野岭的，自己根本不认得路。傻了吧唧的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活路。

　　关键是，她怕了。这不是怂，这是人的本能。

　　顾小姐靠在边上，还依稀记得前些天，二哥离家时的场景。

　　“小妹，二哥走了。你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武功，就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万一你遇到危险，二哥不在身边，可不能护你周全。”顾城风临走前总不忘叮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那一年，二夫人因病辞世，留下了这一对兄妹。

　　从那以后，兄妹二人互为依靠。顾城风始终都是那个照顾妹妹的人，反而与大哥关系生疏一些。平日里客客气气的招呼“大哥”，暗地里却较了不少真儿。

　　同父异母的兄弟，往往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比仇人还易记仇。

　　二哥再好，也会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况且顾城风整日里在沙场上，身上不多两个窟窿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哪有时间管别的？

　　一想到二哥，顾小姐心里咯噔一声，这一次，或许真的见不到哥哥了。那一次离别，或许是永别吧。

　　泪水顺腮留下，一滴一滴地打在绣花蜀锦青衣裙上，印上朵朵暗青色的花印。顾小姐心里暗想，幸亏今天没怎么打扮，要是图了腮红，脸可就花了。

　　只是这一次，怕是顾不得这些了。

　　车外一片寂然。还不到正午，天却格外的亮。京城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天气，太阳亮而不毒，风吹的亮而不狠。这是一个踏青的好时候。

　　只不过顾小姐实在感觉不到那种喜悦，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忍住没有啜泣，不想让外面那个人听了嘲笑她。

　　顾家的大小姐可不会轻易落泪！

　　饶是这样，嘀嗒声还是很容易被捕捉到。不过，与马蹄声夹杂在一起，应该不容易听出来吧。

　　顾小姐哭到伤心之际，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别哭了，我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