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公子绝笔

37、第三十六章：刀光剑影

　　如此大动静激烈打斗，自会惊动天下第一楼的人，果然在幽怜不顾冷终命反对一意孤行摇铃后，另一股势力加入了群殴。

　　原来这枕梦殿里到处机关密布，谁能想到将茶桌移开后，下面也是个暗藏杀机的密室，密室里出来个炸毛小少年，骂骂咧咧将茶桌挪回原位，大摇大摆品起了茶。

　　那少年可不闲着，边喝茶边扔暗器，打中谁算谁倒霉，完全分不清站哪队的。

　　或者，他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君斐然仿佛对小少年扔来的暗格外喜欢，接住一枚藏起一枚，半点儿不浪费。

　　幽怜虽口口声声恨着冷终命，却也挺身而出一心帮他打团战，虽然那几位大侠出于不能削她还得处处让着她的缘故，十分嫌弃她碍手碍脚，但也不得不由衷佩服她，委实是个女中豪杰，真高手！

　　宋影在挡了幽怜横插竖行应接不暇的好几招后，终于大发雷霆使了唐门在江湖公开禁止的邪物“飘飘欲仙”，此物原先还有个旧名，唤“颠鸾倒凤散”，比那上品上上品的合欢散、颤声娇、灵鬼展势方不知要厉害几多倍，曾有话称，“颠鸾倒凤须臾间，醉生梦死赴黄泉”。中此媚/药者，短暂销魂飘荡，便在梦里去见阎王。

　　江湖称之，下三滥之最。

　　唐门虽以毒/药独步武林，然暗器才是真正的看家本领，可近些年来，他们却一直把毒/药名声往上抬，生怕外人不知，而暗器却慢慢消隐，好似求着天下人淡忘，最好无人问津。

　　从前提起唐门，总是第一想到各种千奇百怪的暗器，而今却大多数人以为他们以制毒震慑天下，得罪者难免落个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

　　江湖上有传言，说这一届主掌大权的唐宗主，不大服众，公事家事皆打理得十分吃力，虽武功高过历代宗主及老祖先，却得不到历代宗祖该有的尊重，只因其身世乃一私生子。

　　上任宗主去世后，宋影这位外戚暗器大执掌便更加耀武扬威，登堂入室，在唐门我行我素，带头同唐忌羽高调唱反调，处处针锋相对。

　　这飘飘欲仙绝世多年重出江湖，可谓新闻中的头等新闻，武林盟主怕是闲不得了。

　　可以说团战中那五位也被宋影这举动惊得不轻，他这是公开挑战唐门门规，公然不把唐忌羽、武林盟主放在眼里！

　　冷终命对付这几人原本是绰绰有余，可加了位天花阁主，效果便截然不同了。

　　幽怜帮衬冷终命是好意，虽然越帮越忙，越忙越乱，他不是不能拒绝，而是那烈女子根本不会听，是以在江无戒险些险些打伤幽怜，在冷终命明明可以避开宋影飞射过来的金屠毒蝎时，冷终命果断选择置自己于危难之中，帮幽怜脱离了江无戒可怕的魔爪。

　　于是，金屠毒蝎窜进他衣衫里贴着他皮肉重重咬下三口。

　　咬完落地，死翘。

　　他中了飘飘欲仙。

　　宋影很是诧异，甚至还有些不信，最后还有一丝看不起冷终命的念头爬上脑门。他一脸郁闷，五味杂陈道：“你……你中了我的飘飘欲仙？这太可笑了，你堂堂幽冥教主，怎能为了个女子命都不要？？？你知道的，天下人都知道的，飘飘欲仙无药可解，只能精/尽/人亡！我说你什么好？我说你什么都不好！我无言以对……”

　　他简直哭笑不得。

　　冷终命先是火山喷发一般将地上那只死透的虫子毁尸灭迹，又点了自己几处穴道，再灵力一挥，把枕梦殿楼上楼下所有挂画全部飞送去门外那棵碍眼的紫薇树下，四分五裂，点一把火，烧之毁尽。

　　他露这一手，很明显就是在众人面前显摆的！若有一身真武技，却不拿来装装逼，那简直毫无意义，不如归去落个干净。炸毛小少年如是想。

　　只听得冷终命静静站在幽怜身前，冷冷清清起唇开言道：“我不是说了，别动女人。江无戒，你这样明目张胆骗我，是认定了自己今日能杀我么？”

　　江无戒收刀讥笑道：“答应不动女人的，那是他们。我点头了吗？我没有。”

　　何况，他今日就是奔着杀天花阁主来的，不过顺带送他一程而已。

　　杀幽怜是为了银子，杀他，是自己终生的目标。

　　幽怜见冷终命中毒，气得脸红脖粗，没空管江无戒瞎扯，只抖着双手一副攻击宋影的模样恨恨切齿道：“卑鄙无耻的下流混物，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八岁的弟弟偷拿此药江湖私买被绑在中庸堡正义台上叫唐无痕活活打死的场景！”

　　这是一桩旧事，在场每位都知。

　　却是宋影最恨别人提起的雷区。

　　他怒了。

　　宋影原本有些同情冷终命，想着这样一位绝世高手，死了可惜，现在哪还有一丝方才的心情，他只想亲手打死他，再打死这个犯他忌讳的女人！

　　他咬牙阴森道：“飘飘欲仙又如何，颠鸾倒凤散又怎样？我用了便用了，你耐我何！？”低吼朝身后五人吩咐，“接下来谁都不许插手，我要亲自送他俩上西天！”

　　说罢他横剑劈来，意欲取眼前二人狗命。

　　本是好好的团战，他说单干就单干，妖君君斐然甚觉无奈摇了摇头，后又拍住韩渊肩膀道：“什么鬼嘛，我说兄台，这架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韩渊柔媚笑笑道：“其实我不着急的，我看上的是他手上那把藏血剑，他不是中了飘飘欲仙快死了么，我也不想趁火打劫，那太不君子，等他死了我再去拿，岂不更好，还省了这些许力气。”

　　妖君眉眼上挑，赞同地点点头，极自然附和道：“有道理，既他宋大执掌这么爱逞能，一个顶俩，不，顶两个俩，我们还白费那精神做甚！来来来，边儿坐着同那小少年一起喝茶看戏去！”

　　北斗、七星两人站着一动不动，似乎也没有上前助阵的打算，在听完君斐然的言论后，北斗严肃的脸抽了抽，清清淡淡冒了句：“叛徒。”

　　七星仿佛什么话听岔了，几乎是立刻马上毫不耽搁接话道：“我没有……没有背叛你。”

　　北斗正板的身子稍一倾斜，微侧头问：“你说甚？”

　　七星摇摇头，摆摆手，天真无辜道：“没甚，没甚，喊你小心些。”

　　君斐然、韩渊往茶桌上一坐，那位一直看戏的炸毛小少年又开始炸开了锅，端起桌上一盘花生便慌慌乱乱往两人身上撒去，好在这两位都是高手，衣袍一提，半颗不漏全兜在了怀里。

　　两人将花生原封不动放进盘中，由韩渊开口道：“喂小鬼，你人小胆子可真不小啊，知道我们今日要杀的是谁么？这摇了铃不是该掌柜的来劝架，派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凑什么热闹？”

　　小娃娃，他都足满十三了好么！

　　小少年很不屑韩渊对他的称呼，嘴翘得老高，翻弄白眼，各种鄙视。然后又警惕性打量面前二人是否对他有危害，若是有，他得赶紧跑，若没有，他还想继续看会热闹。

　　君斐然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展眉笑言道：“别怂啊小兄弟，方才不是表现得很好么，你那‘老礼弯刀’耍得可溜了，”他从胸前拿出自己接住并藏起来的小弯刀，玩味把玩着，“别人都不喜这玩意儿，我却爱不释手，可惜啊，铜怪礼老前辈宁愿找个小毛孩也不愿收我为徒，真是太伤人心了。”

　　那小少年闻言特别吃惊，疑惑道：“你认识我师傅？”

　　韩渊也有些诧异，收起媚态稍带严肃道：“原来你崇拜的高人是老妖怪啊！噢，可以可以，有志气！”

　　妖君眸子一暗，叹气道：“有个鬼的志气，青城仙鼎不要我，独一无二派也不收我，我咋就混成这样？想不通！想不通！”

　　他不由而然生出一种爹不疼娘不爱的感伤。

　　炸毛小少年见他俩对自己无威胁，小心翼翼往前挪了挪，抬头挺胸，底气十足道：“你……你再崇拜我师父也没用，独一无二自立派以来便只收一位徒弟，我是正儿八经磕过头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圆形令牌，得意洋洋高举起，“咯，真真切切的，没骗你罢！”

　　一旁使劲皱眉的韩渊简直操碎了心，腹内暗语道：这孩子可真单纯，得了便宜还显摆上了，也不怕妖君活埋了他！

　　君斐然赤橙红绿黄蓝青的脸不自在抖了抖，咬牙堆笑和蔼可亲道：“小兄弟，敢问您是在哪座庙烧的高香，捡这么个大便宜？也引荐引荐我呗！”

　　小少年将令牌收回兜里，蹙眉纳闷道：“奇了，你们怎的都不问我是来干甚的？闲扯这一堆，是不是把重点搞错了？”

　　韩渊泯一口茶，挂上甜软醉人的笑，十分配合道：“那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呀，你来做甚的？”

　　小少年特别受用，摸摸头笑言道：“我叫司徒千吟，不过我师傅说这名字儿一听就是大户人家的有钱人，招摇，同我们那穷酸门派不搭调，于是便给我起了个小号，所以喊我千千就成。”

　　“千千？我还万万呢！”韩渊忍不住吐槽。

　　司徒千吟将身子凑近些，放低音量朝二人继续道：“过来，过来，跟你们说个秘密。”

　　两人相视一看，思虑少顷还是抵不住好奇凑了过去，司徒千吟手放至嘴边小声小气道：“紫气东来有下落了。”

　　君斐然、韩渊，两位闻言惊呆不语，好半晌才回过神，妖君挠挠头道：“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有下落了？”

　　司徒千吟左右看看，见幽冥教主、天花阁主、宋影，打得正火热，而北斗、七星、江无戒，隔着他们也远，老实巴交观战也没分心，便再次重复道：“紫气东来有下落了，它就在幽冥教主身上，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君斐然又怔了半天，然后朝韩渊笑道：“含冤兄，这可不得了，紫气东来诶，比那藏血剑如何？”

　　韩渊一甩头发，完全不屑哼唧道：“怎样？我可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你要喜欢只管拿去，我就钟情藏血剑！”

　　司徒千吟狡诈一笑，打断他俩道：“喂喂，你们别想了，紫气东来是我的。我这么大方告诉你们，哈哈哈，只因你俩实在蠢得可爱，后会有期咯，拜拜！”

　　言毕君斐然、韩渊，头一沉，双双倒在桌子上。

　　司徒千吟眉眼弯弯甩甩长马尾，拿起桌上一颗花生米，笑道：“谢谢你啦，花生米老兄，我这无色无味软筋散，加无色无味蒙汗药，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买来的，这下我可真要穷疯了。不过，值得！”

　　那厢，冷终命中了飘飘欲仙，虽强撑着应战，但剑挥得一点也不稳，随时有败下阵来的可能。

　　面具后的他，满脸是汗，连静心咒、安魂咒、妄念咒，避世离俗咒……百咒齐发仍是通通不管用。

　　说起天花阁主的武功，真是大不如从前，一个宋影就把她难成这样，讲出去只怕都没人信。司徒千吟腹内暗叹。

　　幽怜一心一意保护冷终命的举动，把站在一旁安静观战的七星都感动了，他轻轻抬头对北斗道：“你说，天花阁主是不是很傻，明知道幽冥教主不会娶她，却还愿意为他舍死忘生。”

　　北斗严肃脸回应：“等拿了解药，我们就离开无间地狱。”

　　七星微微眯起眼，眸子里星光燃尽，惆怅不止望向打斗中的冷终命，思绪顿时弥漫开来……

　　这时，忽闻幽怜一声大唤：“小心！”就见那妖艳绝代的紫衣女子一个飞身扑向冷终命，宋影手中长剑正从她背后狠狠抽出，顿时，血染大殿。

　　冷终命抱住幽怜，使尽全身力气一掌劈向宋影，打得宋影五脏俱损，跪拜在地。他环顾四周一眼，冷厉开言道：“就算你们一起上，也杀不了我，不过白浪费时辰而已，识趣点便给我让开，不然，”他将藏血剑指向跪在地上的宋影，“下场都同他一样！”

　　宋影这回选择单挑，不，是选择以一对二，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怕是以为幽冥教主没脾气，会一直赔他小打小闹，实实在在来真的，才一掌命就悬了。

　　由此也印证了那句老话，高手毕竟是高手，强者毕竟是强者，那些碰不得的人，终归只能放在高处仰望。

　　北斗七星闻言倒还好，顶多挥剑摆个护身的姿势，以防冷终命突然出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江无戒也只是微微捏了捏拳头，看不出怕的成分，司徒千吟则叫人大跌眼镜，他直接跑到侧厅滚进桌子底下，怂包吼话道：“大教主，你……你别杀我，我只是大掌柜和二掌柜派来听墙角的，我什么都没听见，道给您让开了，您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拦您！”

　　病猫发威的时候，潜能是最强的，不躲那简直是送死。

　　傻子才不让道。

　　先滚为快，后滚成菜，他才不想任人鱼肉。

　　幽怜歪在冷终命怀里不停咳嗽，每咳一声伤口便裂开一分，嘴边也有擦不完的血液流出。冷终命实在没办法，左右为难之下还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幽怜天生是个倔性子，既便心心念念想着的心上人正抱着她，也不忘心高气傲冷嘲一句：“我又不是你的谁，你……咳咳，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就算死了，那也是我自找的。”

　　冷终命烦闷不已，听到死字，抱她的手更紧了些，他冷言低吼道：“你闭嘴！你是我……总之，我不会不管你。你也帮了我，我不想欠你人情。”

　　幽怜冷哼一笑，眉眼里尽是哀愁，她将手缓缓摸上冷终命胸口，带着无限感伤轻问道：“你身边……从来没有别人对不对？观遍天下众男子，最爱还是你，你感受到了吗？”

　　冷终命神情一顿，微微呆了一瞬，只沉默，没言语。

　　他抬脚欲走，北斗七星首先不依。

　　北斗还是保持剑护体的姿势，他平淡开言道：“你不能走，我要你的项上人头去换解药。”

　　江无戒也表态道：“中了飘飘欲仙还这样能耐，莫不是那药过期了？你确实不能走，老子还没打够呢！”

　　冷终命眼眸乍寒，将手松开把藏血剑往地上扔去，但那剑并未落至地面，而是浮在了空中，他冰寒冷厉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便给你们一杯茶水的功夫！”

　　就见幽冥教主抱着天花阁主一个飞身绕到藏血剑后方，在面具里念动咒语：“一呼百应，横扫千军，藏情不死，血祭大明！”那剑直朝江无戒刺去，气势汹汹！

　　江无戒举刀相迎，北斗七星加入战斗。

　　说好一杯茶的功夫，然三下五初一藏血剑却霸气早退了。

　　他三个被藏血剑欺负得衣衫褴褛，衣不遮体，尴尬至极。

　　自古逞能无好下场，司徒千吟以前一点儿也不信这理，如今他信了。

　　叹这人世间许多真理，都凭实践而来，并非纸上谈兵。

　　冷终命抱着幽怜走了，司徒千吟也爬地道溜了。整个枕梦殿里，只闻得后知后觉赶来的大掌柜少卿公子在数落二掌柜李百去：“不是说万无一失么，我们的人怎么全没了？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李百去扶着少卿公子苦闷安慰道：“此事实属意外，我们的人都让他们杀了，内鬼可能是神主的人。”

　　少卿公子惊雷道：“什么？神主的人？神主为何要拆自己的台？”

　　李百去道：“或许，神主信不过我们的实力，毕竟，杀的是幽冥教主。”

　　少卿公子甩袖冷哼：“我看神主是吃饱了撑着，自己人都算计，罢了，叫人过来把他们都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