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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真面残颜 ...

  •   眼瞎,心不瞎。

      少卿公子一向这般自我评价。

      因有龙灯拐杖引路,江湖中除了个别人,没人晓得他是个瞎子。即便有人胆大包天站在他面前,直视他容颜,他淡漠站着,毫无举动,世人也只当他傲慢、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他进来这许久,床上人依旧没醒,可见睡得很香,说不定还春梦缠身。所以,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将龙灯拐杖往空中一挥,瞬间变成一把龙头宝剑,少卿公子毫不犹豫朝床上人猛然刺了下去。

      霎时,只闻得一声沉闷沙哑的痛苦惊叫声,他刺中了。这么轻易就刺中了,是他没算到的,他觉得唐忌羽就算睡得再死,也不会沦落到有人威胁他生命也毫无知觉的地步。看来,他新入手的武功,委实不怎么样。

      唐忌羽从痛苦中醒来,反手就将身前人一掌打开,捂着淌血的胸口他怒问:“你是个什么东西,连我的寝殿也敢闯?”

      唐忌羽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傲气凌人的气势。

      少卿公子飘移身姿躲过他那惊魂一掌,飞身落到珠帘外栀子花身旁,怨气满腹道:“我不是个东西,你更不是个东西,帝王的宫殿本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你的,怎么就闯不得?”

      唐忌羽苦闷抚胸,衣裳已染透血痕,他翻身起来摸出藏在被褥里的“死生不渝”,宝剑,挑开珠帘直指少卿公子眉心,冷然道:“所以,你是有备而来?所以,你就是刺杀我一十四次皆以失败告终的天下第一楼大掌柜,少卿公子?”

      少卿公子心一惊,却故作镇定道:“终是叫你看出来了,没错是我。”

      唐忌羽低声道:“我倒不是今日才晓得你身份,你第三次来,我便彻查了。”

      少卿公子颇感意外,笑傲道:“是吗?既如此,怎么没见你去天下第一楼闹事?这般息事宁人,可不像你的作风!”

      唐忌羽冷漠道:“那么你认为,我的作风,该是什么样?”

      少卿公子讥笑冷言道:“哼,你生性多疑,眼不容沙,整日疑神疑鬼,老弱病残凡有不顺眼者,一概斩草除根,能许我进你寝殿十四次,说得通么?”

      唐忌羽低沈冷然道:“所以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少卿公子捏拳愤恨道:“若能杀了你这只老虎,一命抵一命我也愿意!”

      这么,恨他么?

      骨子里的高傲告诉他,这人,留不得。这般轻易就闯得进他的寝殿,近得了他的身,口气还如此轻藐,此事传出门外,叫他怎么在江湖上立威!

      唐忌羽边悄悄驱动内力为自己疗伤,边冷语冰人扯言道:“那么请问,你武功并不差,可混至今日才正真伤到我,这为什么?”

      唐忌羽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睡觉都能放松警惕的人,更不是个被梦魇困住走不出来的人,可今日,他不仅让自己困在梦中无法自拔,还让他守在窗边的“无欺”,不知去向。不得不暗自琢磨,难道这人以往的刺杀只是逗他玩,如今才算正式开始!?

      少卿公子不太明白他话里意思,只当他嘲讽自己废物无能,遂同样冷语冰人道:“这就像‘凌迟’,想你几刀死我说了算!太轻易整死你,岂不便宜你了,你该寸磔而亡!”

      要将他,千刀万剐么?

      原来自己,这么该死。

      他哪来的自信,敢这样想!

      少卿公子换了语气继续道:“世人都惧你深不可测,只敢暗杀不敢明斗,今日,我便摘了这面巾,同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罢他一把扯下面巾,气势逼人将剑横在胸口。

      正眼看去……

      传闻不假,他少卿公子,生得委实俊雅。

      唐忌羽并不慌乱,依旧冷淡平静沉稳,他道:“深不可测的,是你。我从不记得,唐门与你天下第一楼,有甚牵扯?你我不曾交仇不曾结怨,你却乐此不疲几次三番跑来偷袭,屡屡要我性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少卿公子闻言哈哈一笑,苦涩凝眉道:“原来你认为,没仇么?呵,也对,似你这等大人物,自是不会去记那不起眼的小事,更不会看得起无名之徒,忘恩负义对你而讲也不过家常便饭,有些事你忘了便忘了,不必多提,我也不是来同你叙旧的,我只是一心一意来取你狗命!”

      唐忌羽闻言怒气填胸,懒得再费时疗伤,好在这剑刺得不深,胸口血已止住。他平生最受不得别人讲话稀里糊涂,怎么就有胆杀他,却没胆明确其词,他怒吼道:“什么叫忘了便忘了,你我之间,难道有甚往事可追?”

      他可以肯定,这个人,这幅面容,除了刺杀他的一十四次,绝没有出现在自己世界中过。

      少卿公子挥动龙灯拐杖,挑开指着自己自己却看不见的死生不渝剑,冷清道:“你我之间,哪有往事,只有一场不该的相遇,犯贱的相识。出招罢,别废话!”

      唐忌羽并不着急打架,收了剑后退两步,一挥手将房中灯全部点燃。窗外月光再亮也不足以让他将眼前人看清,他得点上灯再看个明白。当十余盏灯一齐亮堂开来时,唐忌羽思索再思索,终于恍然大悟。

      他望着自己点灯后,明显不适应而移步到窗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夜行衣公子,凝重道:“我知道了,你是白小封!”

      少卿公子闻他那句知道了,心里陡然一惊,吓得不轻,而白小封这名一出又叫他无语蹙眉,这就是他所谓的知道了?

      哼,没甚好商量的,他该死!不等唐忌羽反应,他挥动龙灯拐杖一剑朝身前该死的人刺去!唐忌羽原本没想过要杀这个在他手上屡屡败战之辈,可如果他是白小封,那就不一样了。是以,他毫不客气使出真材实料同眼前人大打出手,势不留活口!

      少卿公子见他招招狠毒,剑剑致命,不知哪里来的怨气,冷言吼话道:“就这么想我死,打算再杀我一次?”

      唐忌羽边打边冷清回言:“难道你不该死?那年我为病重的师傅上山采药,我跌落悬崖你说要救我,你也真的救了我,可你最后怎么做的?阴险小人,卑鄙无耻,你夺我背篓里的药,还狠心松开手中绳子,让我粉身碎骨!可惜你不知道,我同母亲一直被唐毒门追杀、迫害,处处逃难,早便练就了超凡的警觉性!刀山火海算什么?若不是我忍痛用那血淋淋的双手费力爬上崖来,你大概以为我真就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了罢!你命也挺硬,我掉落悬崖时送你的见血封喉针,竟没将你杀死。白小封,我们谁也不欠谁,是你不仁在前,怎可怪我不义在后!”

      少卿公子听他这般说,出招的手竟有些不稳,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他不是唐门宗主,那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么?追杀、迫害、采药……他是以为瞎扯一通能有胜算么?

      少卿公子冷笑道:“说够了么,天下想你死的可不止我一人,不必在我面前东拉西扯,你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懂得人间疾苦,高山峻岭采药这种事轮得到你亲自出马?笑话!”

      两人本来打得激烈,谁也不像那会先住手的人,而唐忌羽听得黑衣刺客这番话,忽然便停了手,他收剑站到茶座边,饮一杯清水下肚,脸色下沉语气严肃道:“你不是白小封。说,你到底是谁?”

      如果他是白小封,怎会不知道他的身世,又怎会忘记他上山采药之事?

      他到底是谁?

      少卿公子也收了剑移到桌边,那龙灯拐杖瞬间变成本相,他往眼前晃了晃看准落地的两盆栀子花,毫不客气飞送一道凌光过去,将开放的花朵全部打落地面。

      他一字一句道:“你房间,不适合放栀子花,我见了,碍眼!”

      唐忌羽神色阴冷看着他,厉声道:“你—找—死!”

      唐忌羽正打算拔剑再战,却听门外有人恭敬问话道:“宗主,为何点了这么多灯,属下听见里头有打斗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唐忌羽手一扬,映在窗影上,淡定道:“无事,你不必管,睡不着,练练剑法。吩咐下去,以后没我命令,谁都不得出入忆魂楼!”

      外面的人虽狐疑不断,也不敢多问,终是领命离去。

      少卿公子放下严肃冰冷的脸,忽然玩味笑道:“噢,原来这里叫忆魂楼!忆……魂……楼,竟不知,是哪位死去的故人,叫你如此怀念?”

      唐忌羽对他突然的转性,很不自在,淡淡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大字不识,假惺惺惊讶什么?我忆谁恨谁,同你半分无关。”

      少卿公子脸色一沉:“当然同我无关,杀你,你才是我的正事!”

      话不多说,两人又一场好打。

      知道,他不是白小封,唐忌羽也便没再下死手,可这张披着白小封面皮的脸,他却越看越不顺眼,是以,他有个想法,他要扒了他的面具,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得知道,什么人非得与他抵死相缠。

      不依不饶。

      少卿公子见眼前人目的不在取他性命,而是想撕了他的人/皮面具,不禁心中惶恐万分,一步步往后退去。他本是个瞎子,加之恐惧在身,也顾不上用龙灯拐杖引路,因此,一个不留神越过珠帘踉跄几步滚到了身后大床上!

      他跌倒在唐忌羽的床上,被唐忌羽欺身上来双手撑着床,紧紧压到身下,无法活动。他心死绝望的感觉到一只手重重抚上他脸庞,毫无怜惜地撕了他的假面目!

      要曝光了么?

      要被他看见了么?

      他睁大看不见光的双眼,紧张、害怕、惶恐、不安,歇斯底里吼着一声:“——不要!”

      然而,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他那满脸的疤痕,醒目的刀口,幽兰泛光的刺青,那丑陋狰狞到自己都恶心的脸,就这般全无遮挡,清清楚楚展现在了唐忌羽眼前。

      那一刻,他几乎要发疯,他宁愿杀了他,或者自杀,也不要让他看见自己这副丑陋不堪的模样。

      他不要。

      宁死不要。

      可惜事已至此,可叹命运弄人,越是不想之事,越以最奇迹的方式在人们措手不及时发生。

      唐忌羽呆了不知有多久,确确实实震惊不已。哑口无言。都说天下第一楼的少卿公子貌美如花,容颜可媲美赛卫玠之称的寒府小公子,却原来都是假的。他的脸毁得几乎看不清长相,你能想象的糟糕,都聚集在此。

      是床上之人瑟瑟发抖,泪珠滚出眼眶,落到他手背上,他才收回神思,轻声问:“你……你怎会这样?你好歹是天下第一楼的总舵主,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他不信,天下有人敢将他伤成这样。

      少卿公子眼神火红深邃,冷脸相待这该千刀万剐之人,只字不言,在趁他放松防备之际,他慌乱惶恐将剑变为引路灯,抬手狠狠给了侵犯他的小人一巴掌,用力推开身上人,他翻身下床就往窗外逃离。

      那离去之人走得甚是狼狈,东倒西歪摸着路,像是瞎子一般跌跌撞撞,鞋掉,剑穗散,满身伤。

      唐忌羽头一次被人打了巴掌,也不动怒,只是仿佛还没从那张震惊到他的丑恶面容中缓过神来。他就那么痴痴转身,望着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窗口。

      望着手中叫他厌恶又恶心的人/皮/面/具,再回忆从那不可直视腐烂不堪之脸上看来的一个“忌”字,最后配上黑衣人那双饱经风雪,幽怨可怜的眼睛,他深思熟虑,呢喃自问:“这个人,我是不是曾认识?”

      怎么就能,熟稔到这步境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真面残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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