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于微光》向晚生

7、怨生（1）

　　翌日，清晨。
　　“不要……三姐姐……不要！啊！”苏微光猛然坐了起来，瞳孔骤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胳膊和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点，发现自己在一间单人的病房中，身上受伤的地方都被绷带缠了了几圈，右手上插着针管，点滴一点一点地滴落。另一边，是空了的血袋。
　　顾言朝本来是睡着的，握着苏微光的左手，不让她用力，防止伤口出血，然而绷带之上已经出现了点点血迹。顾言朝是被苏微光的尖叫声弄醒的。
　　看着苏微光迷茫的眼神，带着几分恐慌，顾言朝心抽动了一下，握紧她的手，但却把握着力气，另一只手将她拥入怀中，顺着她的头发，温声道：“别怕，没事了，我在。”
　　一句‘我在’确实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管用，苏微光心跳本来还有点快，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平稳了下来。
　　紧紧地抱住他，泪无言地落了下来。
　　哭了好一会儿，苏微光才停了下来，顾言朝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顺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背，很是温柔。
　　他知道，这个时候，话语只会让她哭得更加厉害，他能做到的只是陪在她的身边，给予她安全感。
　　大约是在下午，苏玹奕和宋妍阙赶到了医院，他们听到自己女儿出事的消息，连夜订了飞机票从某位皇帝的坟墓中爬了出来。
　　他们进到病房的时候，苏微光正和顾言朝聊天，苏微光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还带着几丝的微笑，顾言朝眼神很是温柔，宠溺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话语。
　　苏微光看到他们后，只是静静地看着，笑容多了几分苦涩，眼中即刻蓄满了泪水。
　　她心中升起一股子委屈感，她明明在顾言朝的怀里已经哭了个够，但是看见父母之后这种酸涩的感觉又想让她哭出来。
　　她终究没让自己再哭出来，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露出一个十分让人心疼的笑容。
　　这个笑，对于苏家父母来说，更是一种催化剂，宋妍阙哭了出来，搂住苏微光，仰望着天花板，不让自己的泪水再次落下。宋妍阙心里，心疼，愧疚交织在一起，完全无法释怀。
　　苏玹奕走过去，手搭在宋妍阙的肩膀上，揽住了母女二人，说：“微光，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很是抑制。
　　三个人搂了有一会儿，平静了下心情，一轮下来，三个人的眼睛居然都是红的。
　　询问了一下病情之后，苏家的父母也都放心了，叮嘱着女儿不要乱动，好好养伤，苏微光一一应着，眼睛也有一闪一闪的光芒。
　　“三姐姐，死了吗？”苏微光的眼神黯淡了下，语气也低了一个度。
　　刹那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特别是顾言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有救下田三，甚至看着她纵身火海，宋妍阙的脸色也是难看，但只是扭过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言哥哥，你不用这样，她伤了你的。”苏微光看着顾言朝胳膊上的绷带，安慰道。
　　顾言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她，一刻不移。
　　苏微光望向窗外，面上多了一丝的悲伤，说：“我梦见她了，她还是要杀我。”
　　在场之人，皆是惊讶。
　　苏微光扯出一个笑容，讲述起自己的梦境。
　　原来，苏微光在夜间时，灵魂处于飘忽状态，田三的怨念随着苏微光的灵魂来到病房，她的怨念裹挟着苏微光的灵魂进入了她一生的回忆。
　　田三生在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坐落的地方山清水秀，其实因为交通不便一直是处于贫穷，村子的风气也是落后，实在的重男轻女，怕不是因为宋清的难民逃到这里，什么好的没学好，只留下了这个风气。
　　田三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大出血，然而她的母亲也是命大，在这个医术绝对落后的地方居然活了下来，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自然极度珍惜自己的生命。
　　田三的父亲在看到又来了一个女儿之后，没有一点开心，满脸的嫌弃，说：“又是个丫头，你也太没有用了！”
　　母亲瑟瑟发抖，默默地躲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明明是需要大补的病人，愣生生地因为没有能生一个儿子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在田三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她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只有一个过花甲的外婆，因为有儿子们的赡养，日子还算过得去，养一个小婴儿还是可以的。
　　小婴儿都需要母乳的喂养，在外婆家的田三自然得不到母乳的滋润，不过外婆对她也是极好，见她喝不下小米粥，便向邻家借来了牛奶。
　　奶牛在那个地方是很稀少的，自然牛奶也不多见。外婆借时，也是赔着笑脸去的。那家的主人说：“为了一个小丫头，能让您老人家动身。”外婆虽是女辈，但是在这个村子里还是受人尊敬的，她的老公是这个村子的村长，而她的三个儿子，一个木匠，一个养猪户，一个现任村长，家里风光，自然受人尊敬。
　　那是纯天然的牛奶，从奶牛上直接挤下来的，淡的，也带着一股怪味。小田三自然不愿意喝，喂了又会吐出来，外婆只是笑笑，从橱柜里拿出来糖罐，加了几勺的糖，又热了热，感觉是最适宜的温度，才一点一点地喂下。
　　田三能喝牛奶的日子也不多，一个月一次也是够好的了，自然这样养出来的小孩子自然是干瘦，然而这整个村子里的孩子除了男孩白胖一点以外，小女孩都是黑黑的，很瘦的。
　　本来应该享受宠爱的时光，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里的女孩子对整个村子来说，女孩，女人只有一个功能，生育工具，或者说再来一个功能，家中的奴隶，家中的家务活都是她们来干。
　　所以这个村子里有一个很怪的现象，小女孩们都很干瘦，成年的女人们都很壮硕，不正常的壮硕。然而这里的男人们，都好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们一样，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领域，但是对于家中的女人们，都是想打就打，想怎样就怎样。
　　田三是在五岁的时候被接回家的，家里除了两个姐姐，还多了一个小婴儿，在男人的怀中安静地睡着，男人没有少了几分的戾气，多了一份温柔。
　　母亲很是安静地坐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小米粥，小米粥中加着红糖，怪异的红色，居然还可以看见零星的蛋清，冒着热气，看起来很是好吃。
　　田三咽了咽口水。
　　母亲看了一眼田三，便撇开了自己的眼睛，语气很是不好，说：“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呸，赔钱货。”女人很是讨厌田三，她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差点被自家夫婿抛弃，在这里，她若被夫婿抛弃了，她还能干什么呢。想着，对于田三的厌恶就更加深了一层。
　　田三不懂话中的含义，但也能听出来母亲并不喜欢自己。但床头柜上的那碗粥仿佛有着魅人的魔力，鬼使神差地，她对那碗粥伸出了手。
　　‘啪’的一声，田三的手上多了几道红印，母亲，不，是女人朝她啐了一口，把碗拿在手中，摔倒了地上。
　　男人一直在哄着孩子，没有说什么，但那一声碗碎声，惊扰了孩子的清梦，醒来后便大哭起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女人心中一颤，身子开始抖了起来，很是害怕。男人还是柔声地哄着孩子，直到孩子再一次睡着。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瞪着女人，骂了一句：“疯婆娘，发疯别在儿子面前发！”骂完男人便出去了，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田三收回手，看着母亲的动作，很是不解，这么好的粥，为什么要扔到地上呢？她这是在干什么呀？
　　“外婆说不能浪费粮食的，你浪费粮食，你是坏人！”田三揉了揉自己的手，理直气壮地说。
　　她在外婆家生活，外婆想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自然没有对她说整个村子的风气，只是教育她一些做人的道理，自然，村子的风气，田三也不懂。
　　女人冷哼了一声，说：“你是好人？那你别浪费了粮食呀，吃了地下的东西呀！”女人眼中是不满，是愤懑，更多的还是恨意。
　　田三不明白，这个女人本来应该是自己最亲的人，为什么她的眼睛中会有这种眼神，让她很害怕。男人也是，明明是她的爹，却让她很陌生。
　　“我不！”田三自然不愿意这样，在她的眼中，饭是吃碗里的，只有畜生才吃地下的，这也是外婆教她的。
　　女人说：“你还敢顶嘴？田一，把她给我摁下去！”
　　田一刚进来，发现地下一片狼藉，很是奇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收到了自家母亲的命令。
　　田一是不会违抗母亲的命令，可看着直到自己腰际高一点的小妹，生出一股子不舍。
　　“这……不好吧。”她有些为难。
　　女人心情本来就被田三弄得很不好，再来个田一违抗自己的命令，心情更加的差了，语气也变得十分不耐烦：“你也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让你一起吃！”
　　极具威胁的话语，别看女人刚生完孩子十分得虚弱，但是她毕竟是从死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再加上日积月累的劳作，伤痛恢复得很快。
　　田一看看母亲，又看看小妹妹，心里挣扎了一下，就向田三走去，摁着她的头向着地下的米粥按去。
　　田三的力气自然是抵不过田一的，田一比她大上三岁，比她多干了几年的活，力气自然比她大得多。
　　挣扎着，但是挣扎不过，脸上，胳膊上都划出了口子，干净的衣服沾上了黑红两种颜色，很是难看。
　　田三哭了出来，哭得很厉害，声音十分得大。
　　女人看着田三这幅狼狈的模样，心里很是快活，但是听着这聒噪的哭声，便又不耐烦起来。
　　“给我拖到柴房里，饿着她。”
　　田一拖着田三便走了，一直拖到门外，在一个女人看不到的地方，将她抱了起来。
　　“三妹妹，对不起。”田一眼神有些悲伤，仿佛是为了田三在伤心。
　　田三哭着，停不下来，自然也是没听见她的道歉。
　　田一把她关在了柴房里，但是并没有锁门。
　　田三哭着，哭得很厉害，哭了整整一个上午，本来是嚎啕大哭，后来变成了无声的哭泣。身上的伤还疼着，衣服还脏着，很是狼狈。
　　柴房中一般没人进来，只有一堆的柴火，今天好像意外的迎来了田二，田二是这个家的二丫头，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自然也很讨得男人的喜欢，虽然她只是个丫头吧。
　　二丫头今年六岁，和田三只差了一岁，和别的女孩不同，她有一些白胖，可以看得出她在这个家中有一定的地位。
　　田二长得可爱，可对田三的动作并不可爱，她一进来，便一脚踹到了田三的肚子上。
　　田三本来就很难受，加上这一下，更加难受，眼泪也是簌簌地流个不停。
　　头上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这个笑让田三觉得很是瘆人。
　　“你，不是这个家的人，只是这个家的畜生，哈哈哈！”田二笑着，很难让人想象，一个只有六岁的女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田二没有再为难田三，只是低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你可别死了，以后日子还很长！”
　　听见这句话，田三的眼睛都瞪圆了，身体不由自主得颤抖起来，害怕，恐惧侵占了她的脑子。
　　门外传来锁门的声音，田三心底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可是过了不一会儿，居然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柴门又开了，门口一个身影，不算高大，只待了一下，便走开了。
　　趁着月色和村里的人都睡着了，田三赶回了外婆的家。
　　外婆没有睡，似乎是料到了田三会回来，家里的门也是开着的。
　　黄豆色的灯光，窗子上映着外婆的影子，田三心中升起一股家的感觉。
　　进去，外婆看见田三便搂住了她，替她处理伤口，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为她准备了暖的饭菜。
　　田三的泪水很多，又哭了起来。
　　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慈祥，说：“吃吧。”
　　混着泪水，这顿饭菜她吃得很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外婆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
　　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是田三为数不多的甜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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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田三这个人物的身世大概会有三章。
我回来了！！！现在的我正在军训，每天也安排得很紧。
所以尽量保持日更。
谢谢可爱的们的收藏，爱死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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