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于微光》向晚生

10、怨生 终章

　　田三是随着村子里的大流来到这所城市的，三年来，政府在村子里建了几所希望小学，前来支教的老师越来越多，这个村子里对城市向往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跑到城市里去。
　　按照道理来说田三是不能去的，可是在这个家里，视外来的人的人如猛虎，认为去城市就如同下火海，自然是没有人想去的。
　　可男人有眼红那些到大城市里的人，他们每每回乡探望总会带来些新奇的东西，他从来没见过，好奇，想要看看，可碍于面子，总是不会开口。
　　于是田三就成了自家的小白鼠，被派往城市里去了。
　　田三想：总算是可以逃离这个家了吧。
　　没曾想过的是，她这一生都无法逃离这个家。
　　因为有老乡的帮助，她很快在家政公司注了册，让她欣慰的是，这个家没有对她多好，还是在自家的户口中加了她的名字，所以才能顺利注册家政公司。
　　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苏微光家工作，当接到公司的电话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因为来这里还没有几天，她就接到了工作，说明她还是被别人认可的。
　　田三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是很震惊的，不说家里是独栋别墅，就是宋妍阙的美艳就能够让她吃了一惊，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女人并没有怎样打扮，只是一袭红色的长裙，脸上只是抹了点粉，却比外面浓妆淡抹的人好看得多，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而事实是这个女人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宋妍阙是很热情的，见田三进来就让她坐在了沙发上，茶，水果一个没拉下，都给她端了上来。
　　“三儿，你以后就在我们家工作了，包吃包住，只有一点要求，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微光就行了。”宋妍阙本身就是个很爱笑的人，而田三又是那种很容易被别人笑打动的人，于是，田三对宋妍阙的好感是蹭蹭地往上涨。
　　想起家里的那个女人，她眼神又黯淡了些。
　　田三的心情本来就很复杂，看到宋妍阙无非是喜欢的，可宋妍阙又让她想起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会对她笑，只有恶语相向，拳脚相加。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但她还是忍不住把这两人进行比较。
　　在看到苏微光的那一刻，田三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泡泡裙，头上带了顶假发，卷卷的那种，又加上小女孩十分的可爱，一副小公主的样子，让人看了好生喜欢。
　　田三却对她喜欢不起来，羡慕，嫉妒，不甘混杂在一起，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她的童年只有挨打，只有黑暗，和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完全没办法相比。
　　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这么可爱懂事，无法不喜欢，可她又不可抑制地讨厌着她，厌恶着她。这种很是复杂的心情田三没有深究，毕竟这个时候，这个小姑娘的可爱俏皮更让她喜欢。
　　她就这样，在宋妍阙和苏玹奕不在的日子里，照顾着苏微光。
　　田三很是羡慕苏微光，被家人宠着，邻家的小哥哥也十分地疼爱她，苏微光是集宠爱于一身的人，就连她也抑制不住自己去宠爱她。
　　可这种宠爱愈加强烈，心里的不公平的感觉就更加浓，明明都是人，都是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她人人喊打，而苏微光就人人喜爱。
　　这种感觉被她深深地隐藏在心里，一直以来，她唯一会做的，就是隐藏自己的心。也只有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才会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她很不屑于苏微光所说的要改变天意的说法，如果能改变天意，她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干瘦的身体上遍布着伤痕。
　　她对宋妍阙是很喜欢的，宋妍阙明媚的笑可以打动任何人，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田三感受到了她从感受到的东西。
　　第一次回家，她将一年攒下来的前给了家里的人，她在城市里并不会有什么花费，有几件衣服换着穿，有着饭可以吃，这里的条件比家里好上一百倍，只待了三天，她便回去了。
　　比起家里，她更喜欢苏家的气氛。
　　第二年回家，家里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是一个算是村中富有的人的家庭，她能说什么呢？那个时候家里的条件也够富裕，只是到了自己婚嫁的年龄，男人为了圈钱，就将她许给了一家人。
　　那个人长得壮硕，不算好看，脾气很暴躁。大喜的第二天，田三盘着歪歪扭扭的髻回踏上了回去苏家的城市。本来两家都是不同意的，可嫁的那个男人也是很不开心的，她好像坏了他的事，谁不是呢！他不是也坏了她的事，呵，一报还一报而已啦。
　　她还想念着余先生，洞房花烛夜，她口中喊出来的，让那个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一瞬间，她被打到了地上，嘴角留着残忍的笑意。
　　“呸，贱东西！”男人脸上的□□还没有减下去，又青了几分，一张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更加难看了。
　　田三笑得却愈加得艳，艳得让人害怕。这一夜，田三是在地上度过的，赤、裸着身子，地上的温度凉不过心里的温度。
　　回到苏家后，宋妍阙看出来点什么样子，她的发髻本来就梳得难看，一路颠簸，更加乱了。宋妍阙细细地看着她，将她拉到了梳妆台前。
　　一手持着梳子，一手游走在田三的发间，不过一会儿，一个双平髻便出来了，虽说是个结婚之后女子梳的发型，但也有几分的俏皮，衬得田三愈加可爱。
　　随后宋妍阙又拿出一个银色的簪子，簪子的一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周围都是银色的，只有花的中央点了一抹红，很是可爱。
　　“送给你。”宋妍阙笑着，明明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带着几分少女的气息。
　　田三再一次陷到了这灿烂的笑中，她好喜欢这个笑啊。田三本来是不想接下的，可是在那个笑容中，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宋妍阙自然知道，看着田三的造型，还有那红肿的眼睛，自然知道她这一次回去嫁人了，嫁的人并不是良人，明明是该无忧无虑微笑的年纪，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悲伤。
　　宋妍阙对田三很好，苏微光有的东西，她田三绝对有，虽然说只是家中雇来的保姆，但宋妍阙待她就像对待亲女儿一样。或许因为善良而去可怜她，但更多的是对小一辈的宠爱，因为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
　　对田三好的人屈指可数，她自然也更加珍惜这份好意。可她越珍惜这份好意就越觉得自己一看见苏微光就更加难受，后来她明白了，她这是在嫉妒苏微光。
　　当她看见苏微光对待顾言朝要好过宋妍阙时，她心中的那份不满加上了愤恨，甚至有些为宋妍阙打抱不平，她更加不想照顾苏微光了。
　　田三嫁了人之后就不在苏微光家里住着，因为那个男人不允许，说什么结婚就住在一起，不然被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可是这里的有谁认识他们呢！还真有，也就那几个。可她知道，就算只是几个人，传到村子里也是大事。
　　她每天干完今天的活儿，也不过八九点，但她每每回到家中都会是接近十一点，她不在外面晃悠，只是在苏微光家中待着，她就算待在苏微光的身边，也不愿赶回那个男人的身边。每次回去，都是黑夜，那个男人不会来接她。
　　啊！她心里发出一声喟叹，真的很累啊！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田三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大，身子日渐丰腴，小腹居然隆了起来。
　　最先注意到这点的，是田三自己，她发觉自己有些发福，胃口大，嗜睡，时不时地还会恶心想吐，她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症状，却被宋妍阙发现了。
　　宋妍阙很是心细，刚开始她觉得田三只是在这里过得生活生活比较好，不太适应，到最后她发现这是怀孕的症状，宋妍阙立刻停了田三的工作。
　　田三却是一再拒绝停止工作，她不想闲赋在家里，在那个家里她也没办法闲赋。宋妍阙却是知道，孕妇是多么地娇贵，特别是前几个月的孕妇，两个人僵持不下。
　　田三索性将自己藏在下面的胳膊露了出来，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一片，有的地方还肿着，实在难看，田三一脸难为情，像是被人发现了很羞耻的事情。
　　“请太太让我继续干下去，不要让我回去，我……不想回去！”田三的语气带着几分乞求，说道后面顿了一下，带上了哭腔。
　　宋妍阙看得心里五味杂陈的，她一直觉得田三很奇怪，有时能干，又有时笨手笨脚的，她每次想要触碰她，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推开，宋妍阙也没有细想过，只是认为田三不愿意与人接触了。
　　“这是谁弄的？”宋妍阙抚上田三的胳膊，轻轻地。田三本能地想要收回胳膊，被宋妍阙拽住，宋妍阙并没有用力，她还是感觉得到疼痛。她倒吸了口气，宋妍阙抬眼看了看她，胳膊上的疼痛减轻了几分。
　　田三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宋妍阙，只是沉默着，默默地垂下了眼睛，很是悲伤的样子。她明明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的打骂，可为什么，遇到关心自己的人问这些问题，她会异常地难过。
　　宋妍阙没有多问，再笨再傻，她也会想到，田三身上的伤究竟从何而来，田三身上大伤小伤，新伤旧伤重重叠加，看得出来是从小挨打到大的，宋妍阙心里很是难受，一个小女孩究竟是从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才会有这满身的伤痕，才会造成她这般地阴暗。
　　宋妍阙为她处理了身上的伤口，细细地嘱咐了她几句孕妇需要注意的问题。
　　“先在我这里待着吧，我会去和你先生商量的。”
　　田三听见先生这个词，心抽痛了一下，那个先生她好久没见了呢！又想，那个男人还真的不配称为先生呢！
　　确实的，那个男人不配称为先生，游手好闲不说，还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山里来的人大多朴实能干，可这位却不是，他是家中独子，很受宠溺，在家里时就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来了城市里，更是被这个城市的纸醉金迷所吸引，好的没学会，坏习惯倒是染上一大堆。
　　唯一没变的，还是歧视女性这一点。
　　田三没有让宋妍阙去接触那个男人，她不想给她的太太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于是，去交涉的就成了苏玹奕。
　　苏玹奕回来的时候，一脸黑，眼角带了些青紫，一肚子地不爽。不过带来的消息却是好的，算是交涉成功了吧，中间被人怀疑自己是田三的包养者，他本来就对这个男人很是没有好感，说得是粗鄙之语，干得是粗鄙之事，让苏玹奕刷新了世界观，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粗鄙的人。
　　田三提着的一口气算是放了下来，很是诚挚地向苏玹奕道谢和道歉。
　　苏玹奕只是摆摆手，没办法，谁让自家媳妇这么心软。
　　田三的日子过得还是行，男人每月来看她一次，每次都只是在门外，田三从未让他进过屋子，可男人的眼神却是近乎贪婪般地看着这所房子，让人看了很是不舒服。男人来的原因无非一个，为了来看他的孩子，毕竟是他的种。
　　看着田三一个月一个月大起来的肚子，男人很是满意，自己就是要有儿子的人了吧，想着，每次都会露出一个很骄傲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田三不寒而栗，她竟有些害怕，害怕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子，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把这个孩子打掉的念头。她不喜欢孩子，可每当感受肚中的脉搏，心里总会有一股暖意，她喜欢这个孩子。想要把他生下来，想要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的恐惧还是实现了，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男人眼中的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暗了下去，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田三一脸地无奈，看来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她是不能再回了。
　　宋妍阙很是高兴，母女平安本来就是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田三心中悲凉，却无法与人诉说。
　　她不能说这个家里重男轻女，不能说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她自卑，因为一直一直以来的经历，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田三还是回去了，她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却不能一直住在宋妍阙的家，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她要把自己挣的钱全部交给那个她最厌恶的家，为什么她还要回去！
　　明明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的，为什么还是回到了那个男人的家，她没办法呀。想着想着，眼角湿润了几分。她哭了，无声地哭，一直以来，习惯地。
　　宋妍阙不是没有挽留过她，可是没办法，田三是需要帮助，但她不会一直都接受帮助，她的自尊心，还是存在着的。
　　自尊心这种东西，在一个人极度想要生存下来的时候，是不存在的。
　　出乎田三意料的是，男人居然没有怎样对她，或者来说，男人已经彻底地抛弃了她，也夜不归宿，白天也见不到人影，只有银行卡里的数字一直在减。
　　田三没说什么，只是钱少了，自己和女儿还是安全的。田三一直是带着女儿上班的，宋妍阙也是给予了极大的宽容。
　　意外发生在一年后，当看到自家女儿被车一辆一辆碾过，田三的心里是崩溃的，近乎绝望的崩溃。
　　那具不成形的尸体，地上满是血迹，眼前的色彩全部消失掉了，她的眼中只有那摊红。
　　失去女儿的那几天，她很是恍惚，不吃不喝，生无可恋。
　　很多天吧，她都是这种状态，宋妍阙每天都在安慰她，很是关心她，田三每次都会扑在宋妍阙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哭着。肇事的车主找不到，那个时候，监控还没有普及，也没有录下那些车辆。
　　这个时候，宋妍阙都会顺着她的背，让她哭，哭着哭着，田三便安静了下来。
　　“太太，没希望了。”田三会这样说。
　　宋妍阙本来是想安慰她，可听见她这种话，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说：“我在的，活下去。”
　　田三还没有从失去女儿的悲痛走出来，就被人劫走了。
　　周围一片黑，从那些人的话语中，她可以知道的是，那个男人把自己给买了，因为男人爱赌，竟然把自己给输了。
　　“听说这婆娘还有个女儿，还小，尝起来肯定不错。”
　　“怎么这种癖好，我打听过了，那个女儿被车碾死了，尸骨无存呢！”
　　“唉，可惜了。”
　　他们的话让田三很是反胃，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说：“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女儿是大壮自己撞死的，狠心吧！那家伙还找了几辆车来碾死那个小姑娘，真是个畜生。”
　　田三的心开始猛跳，突突突，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心中只剩下了恨意。
　　黑暗中，被绑着，她没有办法动弹，几个男人抓住她，扒下了她的衣服，她还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反胃，恶心。
　　只能看着的苏微光心里也是很难受，闷得透不过起来，在一抹黑暗中，她能听到的男人们的喘息声，女人的哭喊声，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三姐姐，我都不知道。
　　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心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田三躺在地上，眼中只有眼白，却闪着异样的光。她之后的几天都在这里，负责饮食和男人们的取乐，日子一天一天得过，田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包粉末，下到了男人们的饭菜里。
　　男人们死了，在这个废弃的仓库里死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田三没有地方去，晃悠着，到了苏家，被宋妍阙看到了，将她留了下来，现世中的苏微光看到田三的眼神很是害怕，但是是母亲的决定，她也没说什么。
　　宋妍阙一直在找她，她回来了，宋妍阙也安心。
　　只是，那一天，大火漫天，她还是去死了。
　　她很讨厌苏微光，这个女孩子一生被人宠爱着，与她不同。怨念生长得越来越旺，她想要拉个人陪她，苏微光再合适不过。
　　只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呢！
　　好恨呀！下辈子，不要再出生在那个地方，她的太太啊，不要恨她伤了她的女儿，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呀。
　　太太呀，别恨我。
　　瞬间，苏微光就从漫天的火海转到了一片黑暗，远远的看着有一点光亮，苏微光不敢动弹，只是在原地漂浮着，那个光点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光点慢慢放大，呈现出一个人的姿态。
　　苏微光看着，喃喃道：“三姐姐......”
　　田三笑着，笑得明艳，手上却变出一把刀朝着苏微光刺去，还说着：“看来你还是要来陪我的呀！”
　　苏微光躲闪着，灵魂状态的她更加灵活，没有让田三刺中，一下又一下，不知疲惫。
　　田三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苏微光竟然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刀子就要向她刺过来，苏微光眼前一道光闪过，她就醒了。
　　这个梦，太过真实。
　　洛看着手中的红色灵囊，说：“看你可怜，暂时收了你，别再捣乱！”
　　灵囊里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地动了动。
　　“还反抗吗？我可以随时将你散魂。”洛勾勒出一个邪魅的笑，用十分无害的语气说。
　　田三没有再动，因为她发现，这个灵囊之中还有一个小的魂灵，田三看了下，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洛将灵囊收了起来，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病房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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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小爷几天没出来？女人，不想活了？
作者：没有没有（尬笑）
顾言朝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作者：饶命（哭唧唧）
接下来，现代篇男二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