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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六】 ...

  •   江平,字景升,是当今羽山门门主的亲传弟子。行过及冠礼后不过几年,门派同辈之中,再无一人能够与其交手,可以说是天资冠绝,前途无可估量之人。
      冯瑁手里头的资料中,有附带他的样貌,此人天资惹得人羡慕,长得也并不差。面如冠玉鼻若悬胆,一对眉有些偏细了,挂于面上。底下垂着半敛的眼目,倒不是旁人的墨色,稍微有些偏了褐。头戴银冠镶一翡翠,是彼时行加冠礼时,冯瑁手里头的线人给他画下来的。
      与重于写意的画师们不同,冯瑁手里头画像的人,写实写意,缺一不可。那画像上的江平眼目半敛,眉梢略平,看得出这人放松得很,若是没这一遭,将来大概也是个在江湖里头,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大人物。
      只是一行孽缘到了,纵你是真龙天子,还是判官阎王,哪个又能挡住呢?
      三年前的秋日,江平行完加冠之礼后不过两三月,照着门派里头的规矩,当是要下山历练一番了。自小打门派长大的江平从未走出过西山一带,也并未像其他师兄弟一般对着外头的美景,暗潮汹涌的江湖有着什么特殊的执着,自然是不想去的,只是门派铁规不可违逆,江平便是再不愿意,终归是门主的弟子,不好扫了师父的意。勉勉强强,和着一位下过山的师兄一同外出了。
      江景升下山之后也未再流露出什么不满来,甚至可以说是事事顺着师兄的意,路遇不平也未表现出何等冲动。只是与师兄一同查案,擒了贼首押往官府便撒手不管,一不领赏金二不留姓名,行走多些日子也并未藏着那些本事不用,却硬生生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招来麻烦。多日下来,令师兄拍手称奇,只觉得这师弟长得好看天资过人,还特别识时务,真是越看越欢喜,心里头已经巴望着这师弟做着掌门,觉得这师弟将来定然能带着山门走向江湖那些大门大派的门栏上去。
      只是他这踏雪无痕的师弟,却在那娇蛮无理,不识礼数的娇小姐的一颦一笑下栽了。
      那日是冬至,是山门里头的热闹日子。师兄们会笑眯眯的亲手为大家煮上一大锅饺子,入门稍微晚些的师弟打打闹闹,在扛到山门空旷地头的桌子上包着形态各异的饺子,你的露了馅,你的没包紧,嘻嘻哈哈互相调笑,好不快活。
      只是他和江师弟那年,没那个福分。
      而江师弟怕是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记得特别的清晰,那日遇事不露声色的师弟坐在石桌旁,手中握着一颗棋子,眉目间是三分思绪,平日半敛的眉目那日似乎更加黯了,他只需瞄上一眼,便知晓这人大抵是思念山门里头了。
      江师弟在山门里头,话也不多,偶尔能露出个微笑来,便是他们这些做师兄的也要开心上一会。只是江平虽然话少,却也是礼数周到,外加天资异禀,自然没人会为难他。几个爱闹事的师兄也常常会抱着想逗江平笑的馊主意去作弄他,却也不会过分。
      江平很少表达对这些人抱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或者可以说是没有。但那日他的师弟眉头微微皱着,一颗黑子停驻空中半日,也没有落下来。他也不是在发呆,好看的指尖夹着那颗椭圆的黑子,抬头望向西头。
      那是羽山门的方向。
      他就是看师弟这副模样,也不觉有些思乡了。
      江平是四五岁时的冬至那日被门主抱回来的,门主出门买些物品,半路见到了他,一摸根骨觉得挺不错就带回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江平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兄弟们,确实是他的家人了。
      那日的江平,或许是最无法抑制情绪的时候,自制力最糟糕,脑子最乱的时候。
      偏偏就是那日,那个胆子大到敢骑虎的娇小姐一口咬死了羽山门未来的江门主,一双上挑的眼儿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猛地冲了进了。
      “小家伙安稳点,别给本小姐乱撞!”
      虎纹斑驳在面前之物脸上,一见便知那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他立即拿起手中剑来要拔,却见那姑奶奶看着江师弟,一歪头,开口便道:“哟吼?这是谁家公子长得这么俊,怪不得闯了我家园子还理直气壮下棋呢。”
      江平当时还并不想理会这个没大没小的大小姐,对着她行礼,四平八稳道:“在下失礼了,这便带着兄长离去。”说完便抬手要收走那石桌上的棋盘,那姑奶奶一翻身从老虎身上下来,眼角一弯笑的越发明媚“误闯了别人家的地盘,道句对不住就要离开?”
      那姑奶奶语气中虽是打趣,却带了些不怀好意的倒刺。他与江平一路行至此地,想要倒贴他师弟,找他师弟茬儿的女人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看见师弟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收拾桌面,知道是师弟不愿意多说话,便出言道:“小姐这是要怎样?萍水相逢,还是各走各路吧。”
      “萍水相逢倒是萍水相逢,可若是我不愿意各走各路呢?”
      她笑的倒是好看,眉眼像是画上去的一般,稀薄的半缕青丝从鬓角上垂下些,后头并梳寻常的姑娘头或是那些披银带金的世家小姐头,而是略高的扎起个马尾。高挑着的眉描的是燕青黛,眼角随手扫了些淡褐——至于他为什么会留意到这些,大概是因为那姑娘和他师弟一样白罢?
      那日江师弟心情并不怎样,心中压抑着的思绪有点想要发泄,便没有照常闭口不言,他收拾好了棋子,横眉一扫带起风雪,竟是极冷的,从嗓中吐出几句话来“在下怎么不清楚,这园子里头,什么时候有那莫须有的主子?”
      江平穿的藏青色披肩被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起,飘扬在半空中挟持冰凉的雪花,右手打起了伞来挡着雪,眼神不复半敛,而是如同一根刺一般刺向她。
      娇小姐见他模样,盯了半晌,逐渐收了莲面笑意,似是看不出喜怒,往后一靠半靠在老虎身上,对着身旁的一个侍婢问道:“这园子不是我家的产业么。”
      侍婢苦笑着说不是,只是那苦笑倒像是冲着江平来的。
      只见娇小姐一抓脑后马尾,对她摆了摆手,啧了一声:“去给我把园子外头牌子换了,叫我伯父拿着钱去官府走一趟。”
      说完却又把她招过来说了几句私密话才把她打发走,偏过头来又展开了那副笑意盈盈“公子孤陋寡闻了,刚才有的。”
      他刚想开口,江平却不再多话,收好棋子提步往外走去,娇小姐却翻身上虎,吹了一声口哨儿,猛虎腾空一扑,直直挡在了江平面前。
      “大好的日子,不如留下来吃顿饭?看这万家灯火,二位兄台身负行李,大概是远游他乡吧?不觉得孤独么?”
      “姑娘的意思是,某今日便是走不得了么?”
      江师弟的声音越发冷冽,像是上了一层霜,他快走几步刚要调节,那姑奶奶火上添油,露出了个轻蔑的眼神来。
      “怎么,进了我家的客人,还有不招待就走的道理?”
      “呵,不劳招待了。”
      江平足尖一点,不再多言,要仗着身负轻功直接离去。却没想到那姑奶奶不是普通人,一脚踏在大虫背上,直横的挡在了江平的下一个落足点。那是园门一处,顶上不过分寸之地,两个人立于上头略显拥挤,姑奶奶直接一抬手,拦住了他。
      “少侠不是普通人啊,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走的那么急,作何?怕我发卖你?”
      “是姑娘几次三番找我麻烦。”
      “那便这样,咱们打一架,你赢了,我放你走,输了,就留下。”
      “姑娘自己说的。”
      说完那江平提腿便要踢那姑娘膝弯,这姑娘却不是吃素长大的绣花枕头,长发一甩,差点甩了江平一个耳光,提起手来虎口大张,一把擒住江平左肩,用力向下一摔,直接把定力极好的江平甩下了园门。
      江平在空中翻了个转,稳稳当当的半屈膝站在了地头上,仰头只见那姑娘低垂了头看他,目光三分嬉笑三分战意,剩下几分星河倒撞,一双眸子比起她那倾世的莲面还要耐看,只是江平此时并未多想,提步上了园门墙壁,几步又奔回原处,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是眉目中参合了些打量。
      却见那姑娘一手叉着腰,略微歪头,马尾随着这轻微的动作一摆,她道:“这样打没意思,我姑娘家家的你们这些人也不好意思直接肉搏,这样,械斗吧。”
      说完仿佛急不可耐了一般,拔出腰间长刀急冲几步,刀面斜侧冲着江平而来,江平随即从剑鞘中抽出剑来,一把架住俯冲而来的长刀,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开始拼起了臂力。
      姑娘臂力不如江平十年如一日练习得来的有力,倒也是有自知之明,如刚刚急冲而来又急急退去几步。江平见此机会,提剑忽刺,即将刺到之时。那姑娘一个翻身踢中他手腕,猛地一下将那剑踢偏了些,挥刀冲着江平腰侧砍去。
      江平见状一跃便向园门下跳去,那姑娘跟着冲下,一点墙壁,一刀一剑空中纠缠,那姑娘怕是个从小习武的,一招一式极其老练,几近不像个面容娇好的年轻姑娘。与江平这等天之骄子对打半个时辰不落下风,倒是凭借着超高的柔韧和看似没有什么章法的见招拆招,看的师兄目不转睛。
      江平皱着眉不曾说话,觉得此人当真比路上那些倒贴的难应付得多,那姑奶奶却爽朗一笑,喝道:“再来!”
      这女子骑得什么老虎,她自己一人便是条山中之王!
      这一声喝完气息不见絮乱,复又提着刀上了去,虽说剑为百器之侠,变化多端,招式各异,但这女子提着把大刀,身姿灵变,变化多端,却又硬生生打出了一股糙汉气,砍人砍得不亦乐乎,似乎连着点到即止都忘了,一双眼睛燃着熊熊战意,还道再来。
      此时那婢女却又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急冲冲的赶了回来,一看这场面急了喊道:“快停手小姐!饺子好了,别打啦!”
      江平剑尖一顿,给那小姐占了便宜,杀气腾腾,横刀直冲脖颈而来,看的师兄汗毛直竖,提剑猛冲要拦,那小姐却又停了手,往后退了几大步,横刀插回腰间,靠着老虎喘着粗气,对着江平一勾下巴“我赢了……你们……留下来吃顿饺子再走吧。”
      江平喘气的幅度要比她文雅一些,却半天没有说话,见那姑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半天,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嘴。
      姑娘家家却不在乎,一摆手笑道:“冬至了,我家父,兄长都在西凉打仗。残废的大哥不愿意见我,家母去年病逝,不妨碍。谁家冬至,不想好好吃顿饺子呢,你说是吧,少侠。”
      那姑娘似乎是打着有点累了,半眯着眼睛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擦了把汗,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转身落座的时候,发尾轻轻扫到了江平的指尖,留下一点点轻微的痒。
      他抬头看着她的长发笼罩了些许身影,那姑娘像是万里长空上的鸿鹄,像个高傲的女王一样低头看了看沉寂在冰原里的荒草。
      后来想想,大概是她抹平了荒芜。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特别喜欢写这样的女孩子了。
    她们超帅嘤嘤嘤。
    其实我想写的剧情和我呈现的不是同一种,我写的很差,根本无法呈现我心目中的沈二小姐和江平。
    我大概是文笔驾驭不住剧情的那种人,如果你们愿意继续看下去……我或许会进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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